明湖大学是全国重点高校，以商科闻名，而李岚，正是商学院教授，兼任商学院副院长。
    初春的明湖大学生机盎然，明快鲜亮。大学生们三三两两擦肩而过，说说笑笑，青春洋溢。
    洪小野没有这样可以肆意挥霍的青春。她的青春，困在城南那片低矮破败的城中村中，囿于那栋漆黑狭窄的筒子楼里。
    不过还好，她已经从那里离开了，以后，也不会再回去。
    明湖大学围绕着明湖而建，湖边错落有致的凉亭里，学生们背书、讨论，言笑晏晏。
    洪小野跟在李岚身后，在明湖旁的一处无人的小亭子里，坐了下来。
    李岚今天穿了一件束腰款深灰色长风衣，领口处露出里面的黑色高领毛衫，头发在脑后绾成一个松松的结，耳垂上镶着一颗不大不小的珍珠，在湖面反射的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泽。
    得体、知性、优雅。
    洪小野盯着她的身影，看得出神。
    其实单论五官，李岚不如洪娟那般精致，也从不化妆，衣服都是日常款，黑白灰和大地色系为主，乍一看很不起眼。她更是从来都没穿过洪娟钟爱的那种细高跟鞋，反而总穿舒适的平底鞋。
    就是这样平常的装扮，却气质雍然，令人心生想要亲近之感。
    “我脸上有东西？”李岚见女孩一直盯着自己瞧，手背触了触自己的脸颊，笑着问。
    “没有没有。”洪小野赶紧收回直愣愣的目光。
    李岚并不在意，她递给洪小野一杯热乎乎的珍珠奶茶，自己则打开手中捧着的咖啡杯，轻啜一口。
    “听青岱说，你平时不喝咖啡，就没给你准备。”李岚笑笑，“班上的女孩们都爱喝这家的奶茶，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洪小野愣了下，接过奶茶喝了一大口，微微甜，奶味虽淡，但唇齿留香。仔细品，能品出一股自然的醇香。
    跟她爱喝的巧克力牛奶，和给妞妞买过的几块钱一杯的奶茶，根本不是一个味。
    “阿姨，陈医生怎么样？”
    她还是没忍住，主动问道。
    她好几天没去医院了，心里隐隐担忧，更多的是深深的不安和愧疚。
    答应承包他在医院的餐饭，她没做到。
    可看着他和那个漂亮女人之间亲近的举动和彼此十分熟悉的感觉，她实在没有办法心平气和地面对陈医生。她怕自己忍不问他，那个女人到底是谁，他们是什么关系？
    但她又不敢问，因为她害怕听到那个让她心碎的答案。
    这几天，她反复想，她又有什么立场，以什么样的身份去问这样的问题呢？
    他请的临时工吗？
    “他很好，你不用担心。”李岚拨开洪小野脸上的碎发，关切问：“小野，我找你出来，不是想听你说担心他的话，是想问问你最近怎么样？电话里听你状态不对劲，记得以前青岱说过，你这孩子身边没个能商量的人，他现在身体不方便，不知道阿姨能不能替他，试着帮你解开心结呢？”
    “阿姨……”洪小野眼中闪着点点泪花。
    在听到李岚说“身边没有能商量的人”时，她再也忍不住，低声呜咽起来。
    是啊，她身边有谁呢。
    洪娟，她恨不得断绝关系。李雷，不知身在何处。孙萌，人家平时已经够忙了，她怎么好去打扰。
    而陈医生……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现在就连她爸也……
    想到这，洪小野的哭声越来越大，由一开始小猫似的呜咽，逐渐演变成后来的嚎啕大哭。
    她委屈、难过、愤恨。
    她控诉命运的不公，也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深深的懊恼。
    一只手在她背上缓缓拍着，像不疾不徐的海浪，一波一波，用温柔无声的力量，安抚着她此时内心激荡起伏的情绪。
    接着，她被揽进一个充满淡淡花香的温馨怀抱。
    区别于洪娟身上刺鼻的劣质香水味，这个味道让她安心、让她释怀……
    直到一切惊涛骇浪，都归于平静。
    擦干眼泪后，她特别不好意思地看着李岚原本整洁的大衣上，那片片水渍。
    她羞愧地低下头。
    李岚却毫不在意：“好点了吗？”
    洪小野点点头，“阿姨，我好多了，谢谢你。”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你能够发泄出来，那就证明一切不好的事情，都已经随着眼泪而流逝，剩下的都是美好的、值得期待的事。”
    李岚继续说，“前几年，青岱也经历了他人生的至暗时刻，但比你更难的是，他哭不出来，发泄不出来，所以只能靠时间去消化和治愈，幸好，他最终也靠自己走出来了。”
    陈医生这样优秀的人，也会有痛苦吗？
    他痛苦什么呢。
    洪小野不理解。
    李岚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温柔说道：“其实，我们每个人一生都会经历很多痛苦，这跟我们有没有钱、干什么工作、生于什么样的家庭无关。你有你的痛苦，我有我的痛苦，青岱当然也有他的。”
    李岚说：“但是你知道吗，痛苦自有它的定数，你提前经历了，那后面的人生就都是快乐的。”
    洪小野：“真的吗？”
    李岚点点头，挽起耳边被风吹落的碎发，拉着洪小野的手起身，“当然，以后你会有体会的。”说完，朝洪小野莞尔一笑，“不说这些了，当务之急，是要先填饱肚子去！”
    学府餐厅旁的小炒菜馆。
    李岚点了一盘大骨头，一份虾仁滑蛋，一锅干锅菜花，却不动筷，只笑盈盈看着洪小野大快朵颐。
    路过的学生们认出李岚，纷纷喊着“教授好”，眼睛却不由自主瞥向教授对面狼吞虎咽的小姑娘。
    没听说李教授家还有个女儿啊，倒是听说前些年，她总带着一个十来岁的甜美小姑娘来学校吃饭、做作业，很是宠爱，听说是她老公家的小外甥女，还听说，小名叫瑶瑶。
    不过最近几年倒没见了。
    有和李岚关系好的学生大着胆子问：“李教授，这是……您外甥女？”
    洪小野一个呛咳，一大块肉卡在嗓子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咳得眼圈通红。
    她疯狂摆手，想解释清楚。
    谁知，李岚先她一步开了口，声音温柔、坚定。
    “这是我们家的干闺女，洪小野，你们也可以叫她小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