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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8 章 山河长寂(一)

    宴云笺胡乱擦了泪,心跳砰砰快起来。
    ——自己竟还下意识心跳加速,不知还在痴心妄想什么。实在悲哀,可恨又可怜。
    宴云笺将脸上泪水擦干净,收拾好心绪,转过身:“没有。我眼睛不太好,方才是被风吹到了。”
    姜眠回忆了一下:“是吗?以前不记得你有这种情况。”
    她一说话,宴云笺哽咽之意大起,不敢出声,只怕一张嘴就会显露自己的脆弱。
    “既然眼睛遇风会不舒服,那就别在外面站着了。”
    “好。”
    “你身上伤不少,还没有大好。张道堂没说你可以下地行走吧。”
    “嗯……”
    姜眠瞅瞅他,低头从袖口中拿出一方干净的手帕递过去:“别哭了。”
    宴云笺不敢碰:“不、不用了。”他又哭了吗?他抬手擦一擦眼睛,果然不知什么时候,眼泪又流下来。他这样无能流泪的样子,都让阿眠看见了。
    想想方才顾越的清风疏朗,举手投足风度翩翩,更觉难堪不已,勉强一笑:“阿眠,我好像总是在添麻烦。抱歉。你不用管我,我现在就回屋去。”
    “等一下。”
    宴云笺停步,小心翼翼看她。
    “你不喜欢我了是吗?”
    一句话搅的宴云笺心神大乱:“……什么意思?”
    姜眠说:“你对我是不是除了愧疚,便没有其他了?”
    宴云笺怔忪。他从没有原谅过自己哪怕半点,所以听到了这种话,他根本不具备往好的地方想的能力。喃喃道:“我不会让你为难的……我心中明白,绝不叫顾大人难做。”
    姜眠:“啊?”
    “我对你除了愧疚,还想补偿。我愿肝脑涂地,只要你还愿意驱使。”
    原本对他来说只有一死谢罪,可是阿眠不希望他死,他便陷入茫然——阿眠现在有凤拨云护着,又有家人团聚在身侧,什么都不缺。他除了这条罪该万死的命,不知自己能给她些什么。
    姜眠沉默片刻:“好。”
    “算了。那我走了。”
    三句话,她说一句顿一下,说完之后便转身走了。
    这几乎没叫宴云笺魂飞魄散,连忙追到姜眠身侧,只见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圈却是红红的。
    心被无形大手狠狠一揪,疼的他声音都颤了:“阿眠,你怎么了?对不起……是我太蠢……我哪句话说的错了是不是?”
    她一路走,他一路追: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说的不好、是不是让你误会了?你想要什么你与我说……”
    “阿眠你别这样……你有什么冲我的,打也好骂也好,别憋坏了自己……”
    宴云笺几乎都是求她了:“阿眠,我错了,我错了……”
    姜眠眼眶一阵一阵发热。
    她心中复杂,客观的说,她不应该怨宴云笺,可私心来论,她对他还是有
    一股似埋怨似委屈的别扭。但他们毕竟有五年的感情基础,不是爱人,也是家人,见他遍体鳞伤,抑郁成疾,她更难免心疼。
    计较起来,埋怨对他也对自己,他们两人共担。委屈更多一些。
    她怎么能不委屈呢,她只当她的阿笺哥哥暂时沉眠,外壳被一个坏人夺去。此刻坏人消失,阿笺哥哥醒了——难道他不应该哄一哄自己?他不应该抱抱她、安慰她,任凭她怎么发脾气都不放手?
    他来哄自己,百般追求,她都要不肯心软不理他,更何况他根本就没有,只是站的很远,心中只想着偿还。
    难道这些还要让她来教?
    只是此刻姜眠决计想不到:宴云笺是不敢。
    她顿住脚步,侧头仰望宴云笺:“你别跟着我了。”
    宴云笺立刻停步,手足无措地嗫嚅:“那你不要哭好不好?”
    姜眠深吸一口气:“没哭,我有什么好哭的。”
    宴云笺更不知所措,呼吸都轻不可闻。
    姜眠从他身边走过,走得很慢,但是宴云笺根本不敢出声说一个字。他不说话,她也就真走了。
    姜眠走远,宴云笺无意识紧握的手才有知觉。抬起一看,食指的断口处已经被他方才紧攥的力气又伤破了。
    而他看一眼都舍不得的小姑娘,细婉的身影被夕阳拉长,转个弯就不见了。
    **
    过了两日收到凤拨云的传召时姜眠还纳闷,过几天便是她的登基大典,正是忙的时候,怎么会想起来找她?
    到了御书房,凤拨云正歪在美人靠里,一手拿折本,一手拿笔。不知在想着什么难事,英气的长眉微蹙。
    看姜眠进来,她放下手上东西:“你坐这,我有些事要问你。”
    姜眠便走过去坐下。
    凤拨云凤目圆睁:“我让你坐我对面,谁让你坐的离我这么近。坐远一些。”
    姜眠哭笑不得,换了地方坐。凤拨云眯着眼睛瞧她,红唇微动,也没说什么。
    “阿姐,你找我有什么事要商议啊?”
    “商议谈不上,只是通个气。你们家的恩怨我不是很懂,也不想明白。但我听说宴云笺现在还在你们府上住着,我想问问这个事,”凤拨云递去一份抄录好的纸,“你看一看。我思来想去,觉得不妥。”
    姜眠接过来。
    翻开一看:“这是……这像是史官的笔触。”
    “就是史官所记。”凤拨云向后靠,闲适地双手环胸,“我让人抄录了一份。当时没觉得有什么,但现在看,你们的纠葛还没完。这么记,以后麻烦。”
    这上面记载的是宴云笺构陷姜重山的所有细节。记载全面,脉络清楚。没有错漏,更没有篡改事实。
    姜眠沉默了很久。
    凤拨云看着她,道:“这是宴云笺求来的。”
    姜眠一下子抬头:“……阿姐,你说这是宴云笺求的?”
    “嗯。”
    “这——他
    应该很清楚这些流传下去会有什么后果……他……”
    凤拨云知道奇怪,但她懒得深究:“做了亏心事,愧疚吧。这辈子被人骂还不够,想号召万世后代一起骂他。”
    是。确实如此。
    他是千古奸佞,丧心病狂,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是三岁小孩子都知道的大坏蛋。
    她很清楚这后世的一切,他的确被万人唾骂,生生世世不得安息——这是他为自己选的结局。
    姜眠久久没发声。
    凤拨云正狐疑,却听她道:“阿姐,我想问你个问题。”
    “问。”
    原本在心中的问题转了几转,感觉有些不太好问。姜眠先问个简单的:“你喜欢我吗?”
    “不喜欢。”
    姜眠急了:“现在是君子时间,要说真话。”
    凤拨云换了一种说法:“烦你。”
    她要是这么说,姜眠就明白了:烦你,和喜欢你,其实是可以并存的。
    “那……要是有一天我被人施展了一种妖术,不得不做许多违背自己心意的事情,伤害了你。你会怎么做?”
    凤拨云道:“你要是很闲,不如你先去吃点东西。或者上外面玩一会儿,秋心也很想你。我去补个眠,晚上咱们一道用膳。”
    姜眠连忙拉住她:“我不是无聊,我认真的。就半盏茶——半盏茶时间好不好?你就陪我聊这么一会儿。”
    她用食指和拇指捏出这一会儿的时间长度,也就一个绿豆大小。
    凤拨云大发慈悲:“行。”
    回忆了下她方才说的话,她理所当然:“还能怎么做?把那妖人找出来剁碎。”
    “那我呢?”
    “你也想被剁碎?”
    “我想不想不重要,现在是问你怎么办?”
    凤拨云沉默片刻。
    她本没当回事,只当是姜眠的孩子话,但要真花心思认真对待,这一沉默,比自己想象的时间还要久。
    “把那妖人找出来剁碎,喂狗。狗吃不下的,挫骨扬灰。”
    敢情她想了半天,只是细化了前一个答案。姜眠追问:“还有呢?”
    “没有了。就这些。”
    “你不怪我吗?如果我做的错事很大,伤你很深呢?”
    “你烦不烦?”凤拨云看她一眼,“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你那绿豆大小的时间已经到了,要是再不从实招来,你看我有没有法子治你。”
    姜眠说:“宴云笺中了爱恨颠之毒,现在已经解了。我想重新接纳他。”
    凤拨云目光不变,但内心倒震动:这一句话简单直白,完全解释了她心中所有疑惑。这一段时间宴云笺的反复无常终于有了真切答案。原来如此。
    “就这事儿?”
    “嗯……”
    “所以呢,这什么意思?要我给你赐婚吗?”
    姜眠哭笑不得:“不是啊,阿姐,我就是想问问你的意见。
    你觉得怎么样啊?”
    不怎么样。凤拨云评价:“失心疯。”
    姜眠忍俊不禁:她就知道凤拨云总会这么说的。
    凤拨云看她笑,沉默片刻,道:“你总是习惯将家人排在前面,才会这样为难。其实,人生苦短,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趁着上天网开一面,让他做错,却没有错到不可挽回。你的父母兄长都有惊无险好好活着,你还能喜欢他,他也喜欢你。这不是没什么阻碍——连一向爱戏弄人的天老子都高抬贵手了,要是人自己扭捏着,那可真是没必要。”
    姜眠听得认真:“阿姐,你竟不反对我。”
    凤拨云道:“自己欢喜就是,管旁人做什么。他若真没心肝,我自然骂你;既然情有可原,你也牵挂未松,我何必给你添不痛快。”
    姜眠笑了,一个不注意又没忍住去挨着凤拨云:“阿姐,你真是世上最通透的人。相信我,你一定是个千古留名的好皇帝。”
    面对这种奉承,凤拨云唯有冷笑。
    姜眠习惯了,把手中的东西收好,“这个是大事,我需回去问问爹爹的意思。不过,这上面记载的东西再是事实,也是片面的。我希望能还他一个真相。”
    凤拨云点点头。
    看一眼姜眠,她认认真真地将纸折好放进怀中。相处这么长时间,她早已了解这个柔软的姑娘。有她今日这番话,她又重新认识了宴云笺。
    “阿眠,”凤拨云叫她——她这么叫她的时候几乎没有,姜眠震惊地看着凤拨云,听她继续道:“当日你以为自己间接害死好友,都愧疚的想以命来偿。这是人之常情。宴云笺的经历,能坚持这么久,是个人物。我不会为难他。”
    “当然了,只要他有反抗之意,他也不会轻易被任何人为难就是了。”
    凤拨云是在叫她放心,而姜眠听在耳中,却听到一层她不层考虑过的含义。
    直到晚上回府,她还在想这个事情。
    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宴云笺,他本性赤诚,洒脱,善良正直。又因为有乌昭和族人的身份,他对恩义一事看的比旁人更重。
    当时她陡闻阿锦死讯,推断是自己所致,伤心至极甚至只想赔命——那种愧疚的感受,她到现在还记得。
    那宴云笺呢?
    她一直以为自己明白,将心比心才发现,这种重量,根本不是常人所能承受。
    他一一受下来,生生扛着,一点一点将姜家的污名擦拭干净。
    怪不得张道堂说,支撑他活着的信念,是死。
    这一刻,她才隐隐触碰到一点他惨重痛苦的边沿。
    晚上入睡时,姜眠闹着要和萧玉漓一道睡,也不管父母久别重逢,硬是把姜重山给哄走了。
    萧玉漓倒觉得没有什么,总归女儿跟丈夫之间,她也愿意选择先顾着女儿。
    “亏得娘亲以为你原来都是跟你爹更亲,害的我偷偷吃你爹的醋好久。这么一看,我的阿眠还是跟娘更亲。”
    姜眠将被盖的严实
    ,只露出半张脸,重重点头:“嗯。”
    萧玉漓摸摸她脸:ldquo;是不是有话要跟娘亲说??[]?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姜眠窝在她怀中,熄了灯的房间漆黑无比,只能感受到彼此依偎的柔软和温馨安宁的气息。
    “有。”
    姜眠不再往下说,萧玉漓也不催促。
    好久,萧玉漓在黑暗中轻轻笑了下:“爹娘脾气是都不好,但不是不讲理。”
    姜眠小声说:“娘亲,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你想怎么办,便怎么办。”
    “可是,我总要顾及你和爹爹啊。”
    萧玉漓不在意的一笑:“顾及我们做什么,我和你爹也都没有想好该怎么办。不过是一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走一步算一步罢了。不过,谁先走这第一步,可谓至关重要。”
    她顿了顿,声音变柔,“阿眠,你不要顾及这么多。人活一世,原本也只图个顺心意。”
    “你看,最开始的时候娘很不喜欢宴云笺,当然了,后来也没喜欢过。可是你二人在一起,娘亲不想反对——只要你真心觉得欢喜快乐,娘不会因为自己的偏见而叫你失落。”
    姜眠低声道:“那现在呢?”
    “现在更是如此。怎么样欢喜便怎样做。你娘亲我在年轻时,恨不得撕了你爹一千次,想跟他合离一万次,但心里知道,和他在一块儿,喜怒哀乐,皆避免不了。但离开他,却是真的不欢喜。”
    “若你乐得见不着宴云笺,眼下娘亲便拿了鞭子三两下把他抽出去。”
    萧玉漓轻轻抚摸女儿柔顺的头发,将她揽在怀中:“若你把他留下,会高兴,那娘亲和爹爹都希望你能高兴。”
    ……
    事情能想通是一回事,做的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况且,姜眠也觉得,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不应该她来主动。
    临近年节,各府都会开始走动。但他们家十分低调,几乎没人知道这座普通宅院背后的主人是谁。故而也没有客人来访。
    然而没过两日,顾越就独自一人前来拜访。
    等姜眠知道他来的时候,他已经跟姜重山问完礼,由姜行峥领着在府中随意走走。
    姜行峥的心思很明白,带着顾越随意走动片刻,便往一个方向引去。没过一会儿。便看见庭院中纤薄柔婉的少女背影。
    顾越先是沉默,道:“姜少将军的美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此前已经答应过阿眠,总要给她时间。这才过了几日便唐突打扰,只怕会惹她不喜。
    姜行峥道:“不会。我这个妹妹脾气最好了,不会生气的。”
    又道:“顾大人总要自己争取才是啊。身为男子,无论是为人,还是为权,只要心中有必争之事,如何能眼睁睁看其落入他人之手?”姜行峥淡声道,“我看中大人,更看重大人对我妹妹的一番心意。若是能结成良缘,也算了却我身为兄长的一桩心事。只盼大人初心不改,日后不要欺辱了阿眠。”
    顾越道:“若
    在下有幸娶姜姑娘为妻。此生绝不辜负。”
    “好,你去和她说说话吧。府上还有些事务要处理◣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请恕姜某失陪。”
    姜行峥走后,顾越在原地站了很久。终于深吸一口气静静向姜眠走去。
    姜眠离他们远,不知他二人站在那里看了自己很久,直到听见脚步声渐进,才抬头看见顾越。
    转念一想猜是大哥授意的:“兄长什么时候来的?这倒显得我失礼了……”她摸摸自己头发,只随便挽了一个簪,衣着也很朴素。比起顾越这过府做客精心打扮的模样,实在有些寒酸。
    顾越见她窘迫地摸头发,心中倒是一松:“没有失礼,你这样就很好。”
    姜眠带路,“进屋喝茶啊……”
    “不用了,”顾越说,“我这样偷偷见你,已是不合规矩,我……”
    他犹豫了很久,终于探手入怀。
    其实他并不觉得此刻是最好的时机,可究竟什么时候是最好时机,他却也说不上来。
    顾越将手中的翠珏玉蟾递给姜眠,“阿眠,这是之前你……那个时候我送给你的,现在,我还是想把它送给你。”
    姜眠认的此物,这是当时她成婚之前顾越给她填妆所送。那时她还不知此物有多珍贵,后来在宫中偶然听宫人们提起才知,这是顾越倾尽他所有身家来给她添做嫁妆。
    如今这份沉甸甸的心意,又一次回到自己眼前。
    “兄长,对不起。”沉默了很久,姜眠还是如此说道。
    她不愿拖泥带水给顾越空余希望,他们两人没有缘分。从她这个人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没有结成姻缘的缘分了。
    顾越眉眼柔和,“你不必与我说对不起。”她敢要,也敢不要。她从来都比他强的多。
    他神色没什么变化,手掌微僵,默默收回翠珏玉蟾,却转而从怀中又拿出另一样物什——一只细长温润镶了金线缠丝的玉簪。
    “阿眠,若你觉得方才的东西太贵重了,不愿收下,我自然尊重你的意愿,但是这件礼物你可以收下吗?”
    顾越拿簪子的手有些微微发抖,他不动声色控住:“这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了不得的东西……本来就是我早早给你准备的礼物,我一直都很想送给你。”
    那年他外派回来,心中惦记着自己的小姑娘,选了一个想着大约她会喜欢的礼物。只是心中滚烫,面上还要冷若冰霜。
    然而,一见到她,却看见她身边站了宴云笺。
    ——那时他还不知道,从那一刻起,他就和这一生他唯一珍爱过的姑娘无缘了。
    姜眠见顾越眉眼诚恳,她从未在他冷静自持的淡漠面色中看见过这样的表情:“好,嗯……那我就收下了。”她接过来,细细看了:“这簪子很好看,谢谢兄长。等年后你过生辰,我会给你回礼的。”
    顾越点点头。也罢,这支簪子陪了他多年,从今以后便可陪在她身边。
    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慰藉。
    顾越
    离开后,姜眠握着这只簪子出了会儿神,向外面走去,刚走出几十步,看见宴云笺静静站在那边角落中,双目微红,怔忪地也不知在发什么呆。
    直到她走近些了,他才恍然发觉。顿时就慌乱起来,却已经无路可逃,只往后退了一步,后背便撞上厚硬的墙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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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的一声,不是小力道。
    姜眠张张嘴,欲言又止,默了一会才说:“你怎么又哭了?”
    “怎么又”这三个字,似乎天生带着一种不耐。宴云笺低声解释:“我没有啊……”
    他这次是真的没哭,一来他不是个习惯用泪水去表达情感的人,骨子中的刚强仍在;二来他看不见姜眠,总会心慌难过,却也觉得这样躲在角落中偷偷看她一眼的行为很讨厌,故而更不再哭惹得人更厌烦。
    这几天都没事,只有今天,他心神巨震,才无意识出神被她发现了身迹。
    “你没哭,那我走了。”
    “阿眠!”
    宴云笺下意识唤她,叫住了人后才发觉自己干了什么。
    姜眠回头,狐疑看着他:“怎么啦?你要说什么?”
    宴云笺几经启唇,艰难道:“阿眠,你手上拿的,是顾大人给你的定礼么?”
    其实……他不放心阿眠和顾越在一起。顾越性格刚硬,做事一板一眼,虽然相信他对阿眠真心,但是难保日后真能做到一点委屈都不让阿眠受。顾越家里也不是优选,顾修远心机深沉,顾夫人精明能干,他担心阿眠过门会过不好日子。
    可是他有什么资格?
    他哪里有脸上下嘴唇一碰说“顾越不是良配、不同意你们二人的婚事?”
    他既不是爱人,也不是哥哥。甚至让阿眠受过最大委屈的人就是他。
    所以宴云笺嗫嚅着,什么也说不出来。
    姜眠看看自己手上的簪子,心中有数了,“阿笺哥哥。”
    宴云笺身躯微颤:“哎。”
    “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我……”
    “你要想好再说,不要直接说没有。要是那你说没有,我就当你与我无话可说。我以后就不会再问你。”
    宴云笺被她逼迫的不知怎么办才好,苍白的唇颤抖几下,什么声音都没发出。
    而姜眠继续道:“我现在是很认真的想听你说话,你说什么都成——只要是你的真心话。我不会生气。”
    “若你再不说心底的真话,我才会真的生气,以后就不理你了。”
    “你不要想着旁的事,顾越和我的事,你可以发表意见……”
    “阿眠。”
    他好像被逼到极点了,这声音几乎是碎的:“你抱抱我好么……”
    他没有说顾越,也没有说旁人。他满脑子都是真话、真话、真话。
    他的真话很简单,他快受不了。真的快受不了了。
    宴云笺难过的声轻如气:“阿眠,求你抱抱我吧,我真的坚持不住了。”
    “对不起阿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想伤害你、不想伤害义父一家……对不起我在大婚当日那样对你,对不起我在辛狱司欺辱你……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求求你别不要我……”
    他捂住心口,强忍哽咽:ldquo;求你抱我一下吧hellip;hellip;让我知道我活着的滋味hellip;hellip;我努力过,可实在是太难了hellip;hellip;??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太难了。在这个处处与他格格不入的的世间,被众人遗忘在时光洪流——那些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或死,或不原谅。
    他拼命呼吸,得到的还是窒息。
    然而下一刻,寒风忽停。
    从出事那天起他心脏就破开一个大洞,冰冷回风穿梭其中至今——终于停了。
    洞口被一个柔软温暖的身躯挡住。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觉这么暖和了。
    宴云笺呆的回不过神,姜眠抱着他道:“这个簪子没什么特别意义,就是顾越大人送我的一件礼物,我之后会给他还礼的。这不是定情信物,若是,我怎么会抱着你。”
    最后一句,重音在“你”。
    抱着你。
    不是他。
    宴云笺脱力的双膝一软。
    姜眠双臂发紧:“喂喂喂,你怎么了,我可扶不动你啊——”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宴云笺忽然反手将她抱在怀中。力道大得可怕,裸露的手背全都暴起青筋。
    “阿眠……”他身体有动作,大脑还是空茫的,“你、你为什么肯抱我……”
    姜眠无语:“是你让我抱的。”
    是他让的……是他让的。
    宴云笺不知道自己抱的有多重,还在不断地收紧手臂:“那你不怪我了么,你不恨我了……”
    “我没恨过你。”
    宴云笺眼眶滚烫:“你还、还要我?”
    “要,”姜眠抬头,“但是你要用心哄我才成,我委屈的很,你会很难的。”
    宴云笺把脸埋在姜眠肩窝,他身量高,而她娇小单薄。他这么窝着,身躯都将她整个拢住——但无助的却是他。那依赖的脆弱感,显得愈发的重。
    阿眠,你就是我的乌昭神明。
    宴云笺沉寂许久的双眼,终于一点一点有了微弱光芒。虽然光亮细微,比夜空满天繁星更动人。
    “阿眠,我求之不得。你怎么对我都可以,只是别抛弃我……别抛弃我。”
    柳暗花明又一村。
    六年前人生打下来一束光,到此刻还照耀在他身上。
    他没有被全世界抛弃。他将自己的全部人间拥进怀中。
    姜眠脸颊埋在他胸膛:“好。那你不要这么没有安全感。”
    说起这个就无奈:“你别偷偷摸摸哭了,想东想西的。我知道你心思重,但以后不许了啊。”
    宴云笺浅浅弯唇,终于安心笑了。
    从爱恨恢复的那个雨夜,终于至此刻,断离的生命再次接续,他露出了第一个真正的笑容。
    我求神明,再也不要弃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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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昭庆一年腊月二十一,新皇登基,改国号为晋。
    秋心服侍凤拨云更衣,一边低声道:“皇上,赵狗的后宫肃清的差不多了,不会生事端又想走的,奴婢已经一一安排了。那些执拗的,眼下都圈禁在一处看管着,皇上想如何处置?”
    凤拨云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执拗什么?想给赵时瓒守寡么。这些疯妇,那便关着吧,由得她们自生自灭。”
    “是。”
    “对了,为姜重山正名的是赵时瓒在的时候,那时已经证据确凿,做的不错。眼下新旧交替,让御史台那边更要精心,莫要留下任何一笔疏漏。”
    凡是凤拨云的吩咐,秋心无不郑重应对:“皇上放心,奴婢必定仔细盯着,不过,宴云笺身中爱恨颠之毒这件事,史官那边可要拨乱反正?”
    凤拨云浑不在意的理一理衣领:“等等吧。这毒奇诡,是个棘手的东西,朕也没思虑定。再者,他自己又没来与朕说,朕为什么好心帮他。朕不做上杆子的买卖,不必理会。”
    她看向窗外。
    方才下过一场小雪,地面铺了细细一层绒白,分外干净。
    凤拨云抚一抚鬓角,转身向外走:“牵上朕的狗,咱们去看一看长姐。”
    *
    城墙之下,凤拨云仰头,目光不断爬高,直至看见高墙之上的青砖,古朴残旧,被日光镀了一层浅淡的金色。
    身边沉闷的磕头声不绝于耳,赵时瓒一身破布麻衣,肩膀两侧被人按着,另外一侍卫站在他前面,单手揪着他散乱的头发。
    说是磕头,不如说是那人拽着他头发一下一下往地上砸。
    赵时瓒额头破了皮,鲜血顺着鼻梁流下来,爬的满脸都是。他从一开始的惊恐怒骂,渐渐转为哀嚎求饶:“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朕……不,不!放过我——我愿落发出家……用此残生赎罪……”
    凤拨云嫣然一笑:“听听,落发出家。亏你有颜面说的出口。”
    “你叫什么。重说。”
    赵时瓒浑身一颤:“……小顺子。”
    “好,小顺子。佛门清净地,你这样的人,就莫要去践踏了。也算为自己少添一分罪孽。”凤拨云挥挥手,那侍卫明白,将赵时瓒的脸深深按在地上。
    凤拨云一脚踩在他头上,慢慢地碾,“还是留在朕身边吧。朕会好好对你,叫你长命百岁。”
    她抬头望高高的城墙:“此后你便日日在此对朕的长姐磕头赔罪。不仅如此,从朕踏上这片土地到如今,你的孽债,都一笔一笔记在心里——哪怕是一次很小的羞辱。你慢慢还,朕有的是耐心。”
    赵时瓒嘴唇翕动,脸颊贴在混着鲜血的泥土上,扭曲咧嘴哽咽,泪水脏兮兮流下来,他喉咙里发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凤拨云掀了掀眼皮,吩咐道:“你们几个好生服侍着。”
    “是。
    ”
    回御书房的路上,凤拨云随意与秋心聊着:“交代给顾修远办的事如何了?”
    秋心为难道:“那日姜重山逼宫,宫里不少宫人见了他的样貌,他未死的消息已经不算很隐秘,顾修远已经在极力弹压,只是并非长久之计。”
    “那他怎么说。”
    “顾大人没有二话,只道一切全由皇上做主。皇上怎么吩咐,他便怎么做。”
    凤拨云哂笑:“真是个审时度势的老狐狸。原本朕看不上他,还不愿意用他。他这么一来,朕都不舍得不重用他。”
    秋心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笑。
    “不妨事,虽说他这样的人瞧着风向易心,可到底已经年老,还能有几年活头。大概,也不会见到下一个能让他改主之人。总归他有价值,办得好事,朕用他,用完了也会好生养着。”
    秋心扶着她慢慢走:“如此也好,那顾大人的长子顾越,是个十分有手腕之人,且半点没学会他父亲的圆滑。顾修远便留着,他能得善终,他这儿子才好放心的为您所用。”
    凤拨云略一琢磨:“顾越……他似乎对阿眠有益?”
    “是。顾越大人到了年纪,一直尚未娶亲。前几年大家还不知,后来才发觉,他是非姜姑娘不娶。”
    凤拨云冷笑一声:“那他就别娶了。分明喜欢又不肯说,等着阿眠来求他不成?改明儿你把他们父子俩都召到朕面前,朕要好好体恤犒赏,给顾越赐下一门亲事。”
    秋心听的有些糊涂:“皇上要将姜姑娘赐婚给他吗?”
    “你失心疯吧,他怎么配?”凤拨云皱眉,“京城如此多的贵女,难道还挑不出一个合适的?”
    秋心抿了抿唇,也知道凤拨云没瞧上顾越,便斟酌着将顾姜两家的往事说了些,最后提了提顾越的心意:“他便是那硬石一般的性子,若您要赐婚,只怕他不肯。”
    凤拨云便笑:“不肯才好。硬石一般的性子更好。朕便给他机会,要这个不知变通的傻子当面拒绝朕,得罪朕,让顾修远这老东西好好掂掂斤两。知道他们父子二人,日后该如何为朕办事。”
    秋心哭笑不得,望着她狡黠明亮的眼,由衷叹道:“皇上如此,倒叫奴婢想起从前的日子,您便是这般古灵精怪。只怕这世上,也唯有姜姑娘能治得了您,她亲亲热热的往您身边一挨,您便没了招了。”
    凤拨云不咸不淡看她一眼。
    “奴婢多嘴,再不胡说了。”
    “罢了,正好说到此事,你派人去传个话,把姜重山秘密接到宫里,朕有话要同他讲。”
    想了想,又说,“再告诉阿眠一声,问她明日是否进宫小住,不必说朕特意吩咐的,随口一提便是。她才刚归家,想来就来,不想来便罢了。”
    凤拨云登基后,便命人将御书房拆了重建,不仅将屋中那把赤金打造的贵妃躺椅砸了稀巴烂,还将以一应金玉器物通通扔出去。此时,屋内陈设雍容大气,看着亮眼许多。
    姜重山站在中央,仰头欣
    赏那冠在当中的题字。
    笔走龙蛇,铿锵有力,其中磅礴大气之意,远超当世多少书法大家。
    “姜公若是喜欢朕的随笔,朕便送给你了。”凤拨云负手走进,瞟一眼姜重山,到主位上坐下。
    姜重山拱手:“草民见过皇上。皇上的墨宝,只敢仰赏,不敢近观。”
    凤拨云大笑道:“你忽然对朕如此客气,朕当真不习惯。若论起来,还是你当年横刀立马驰骋草原时,看着顺眼。”
    当年与此刻又怎能一样呢?姜重山低声道:“皇上恩情,草民不敢轻忘,皇上能够暂置旧日恩怨,保全草民爱女,又绕过犬子的冒犯,草民心中感激不尽。”
    凤拨云向后靠去,双臂随意搭在龙椅扶手上,手掌微抬,轻轻点按赤金龙头。
    “那些不过是举手之劳,并不费什么功夫,”凤拨云道,“阿眠在朕身边,也叫朕十分欢愉,至于那姜行峥,倒也并非看在你的功劳,而是顾着阿眠而已。念其为她的亲兄长朕才放过他一命,否则是非杀不可。”
    姜重山道:“无论如何,皇上高抬贵手,草民分外感念恩情。”
    凤拨云起身慢慢走下来,长长的金色拖尾如同凤凰翎羽,在地上蜿蜒迤逦。
    “既然朕在你这里有个人情,今日召你前来,便是商讨如何偿还的。”
    “请皇上吩咐。”
    “朕欲封你晋朝第一位异姓王,兼正一品镇国大将军。”
    姜重山脸色微变,探寻地凝望她。
    凤拨云道:“不过朕有个条件,此王位若要世袭,你只可传给你的女儿。毕竟姜行峥曾经刀挟于朕,朕虽饶他一命,但也不会给他任何染指朝堂的机会。”
    姜重山深深看她一眼,叹道:“多谢皇上美意,只怕草民不能领受。”
    凤拨云微微挑眉:“你拒绝的倒是快。”
    “草民……教子无方,尚未教导妥善之前,不敢擅领这等荣耀。”
    凤拨云眼眸微敛,笑了一下。
    “朕给你时间慢慢考虑。”
    “皇上……”
    “嗯?”
    姜重山迟疑片刻:“皇上为何愿许草民官爵加身?难道皇上已然不计较前事么?”
    凤拨云笑了几声:“姜公,朕已经是皇上,不是从前那个小公主了。”
    “朕对你的恨是私仇,若从两国的角度去看,不过立场不同,不能以对错论之。”
    那双绝色美目微抬,没了刻意的妩媚而饱含英气沉稳:“梁朝和北胡,都是前话了。朕是晋朝的皇上,自然一切都为国之存久打算。”
    “将军千古之才,若能为朕效力,何愁军心不稳?为往日旧怨而错杀一名良将,绝非是朕的格局。”!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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