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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0 章 山河长寂(三)

    ***
    “公子!公子!”
    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大吼,宴云笺听出是张道堂,没在意。
    他一向风风火火,芝麻大的事在他那都是天大。
    宴云笺翻看手边的记载,他乖乖听了阿眠的话,收拾停当便回了房间。只是呆了一会,实在是闲不住,便将下边汇总的所有有关古今晓的记录拿来看。
    姜重山没让他参与这事,也没说不让,他摸不准对方意思,偷偷抄录了一份。
    外面张道堂大呼小叫,而他正想到关键之处。
    他笔随意动:古今晓与他无冤无仇,他确认自己从未见过他。那么,他的目的便是利用他,真正想要的上影响义父。
    如果义父起兵不是偶然,而是在这庞大布局中的必然……
    义父起义,于何人有好处?
    盘算一遍京中势力,无果。但他总觉自己还有遗漏。
    不过无论是谁,此新朝初立,古今晓想浑水摸鱼,此时当是置身京城的可能更大……
    “公子!公子您在屋里么?应个声啊!出大事了!”
    这声音已经很近了,宴云笺抬头只见张道堂跌跌撞撞跑来,迈过门槛时脚下不稳往前扑了一下,差点摔倒。
    他不得不搁下手中的笔:“你小心些,什么事这么急?”
    “回、回来了!!回来了啊!!!”
    宴云笺问:“谁回来了?”
    张道堂难掩喜色,激动的前言不搭后语,手舞足蹈比划:“师父回来了!是师父啊!您派去留守在东南的那些人把师父找回来了!他没有死!!”
    穿堂的风贯身而过,浑身的血液都冻住,寸寸骤凉,复又滚烫。
    能让张道堂如此欢喜尊称师父的不做他想,唯有高梓津一人而已。
    当年在山下见高梓津骸骨,他便怀疑其中有鬼,只是那时周身事情太多,桩桩件件分身乏术,无暇亲力亲为,这才挑了顶尖的心腹留在那里查探,每隔几月向他汇报。
    上一次来还是他解毒后不久,那时还没什么进展,他只让继续。却不曾想,竟会等到如此不敢置信的好消息。
    宴云笺亦难掩激动,疾步上前孩子一样的带了笑模样:“高叔现在在哪?他身体可好?快带我去见他。”
    张道堂连连点头,高兴的忘了尊卑,扯着宴云笺胳膊便往外走:“可不是就来叫你,你也不知道忙什么一声不吱。我看师父身体还好,但肯定不比从前了。当年他跌下悬崖不假,只是老天开眼没有收了他的命去。他摔断了浑身的骨头,被在那隐居的村民所救,安置在家中。唉,那地方偏僻,隐在溪水间,故而几次搜寻都没发现。”
    宴云笺凝眉:“摔断了一身骨头还叫好么?你看过了,有无后患?”
    “不碍事,师父本就是医者,知道如何保全自己。公子放心。是因为他年事已高,经此一遭身子骨才大不如前了。”张道堂抹一把脸,正色道,“这
    还不是最紧要的,师父说他有急事要见您和将军,将军那边范先生已经去请了,你也快跟我走,师父急得很,叫我们绝不能耽搁。”
    宴云笺闻言快步,又想起来:“派人告知大哥了吗?”
    张道堂面色有些古怪:“没有。我也不知为何,师父说绝不可让大公子知晓他回来。”
    *
    一进门,看见坐在长椅上头发花白的老人,宴云笺心中酸楚,慢慢走上前:“高叔……”
    高梓津的容颜比当年分离之时已经老去太多,脸上皱纹如沟壑,一道道清晰无比,化不尽的沧桑。
    他的年岁比姜重山小,如今看来,却好像要比他大上整整一轮。
    看见宴云笺向自己走,高梓津浑浊的双眼浮现泪光,立刻站起扶住正要弯下双膝的宴云笺:“好孩子,阿笺……阿笺,你受委屈了。”
    宴云笺忍住哽咽:“我不委屈,高叔,这些年您受苦了……您养好了伤,怎么没早些给我们传个信?”
    高梓津叹了一声,拉过宴云笺按他肩膀让他坐下,他自己也坐在一边。
    “不是我不想。一开始,浑身筋骨皆碎,若非相救之人颇通药理,只怕也是活不成。”
    “第一年的时候,我连床都没有下,后来勉强走上几步路,也实在难以支撑。我也曾写信托恩人帮忙相送,可他不识外面的路,又不敢轻信旁人,几次都没成。”
    宴云笺脸色发白:“如此还不严重么?可还需要什么药?我都为您寻来。”
    “已经没事了,不过是将养着。”高梓津摆了摆手,目光变柔,低声怜道,“我已经听说此前那些事了,阿笺……”
    看来看去,他只道出一句:“……真是长大了。”
    当年的宴云笺,在家里渐渐放松紧绷的神经,也敢露出本性中无伤大雅的顽劣。双眼明亮,面常含笑,少年心性起来,连他与姜重山都敢调侃两句。
    而如今看透到底,也只剩,稳重二字了。
    高梓津道:“高叔疼你。你不要太过自责。”
    宴云笺双手交握,喉头一哽,几乎失语。
    高梓津张了张口,正要再说话。
    “梓津!梓津!”姜重山连连唤着从门外奔进来,他进宫议事,刚出来就听说这事,一路奔驰。等进门看见人,声线一哑,“你没有死,你果真没有死……”
    高梓津微微笑了,扶着桌沿站起便要敛衣下拜。
    “好了,这是在做什么,你快坐下。”姜重山忙搀扶让他坐好。
    高梓津反握他的手:“将军,阿笺,此刻不是咱们叙话的时候,眼下你二人都在,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知你们,这也是我费尽辛苦拖这这条残命不想死的原因。”
    他郑重其事,语调凝重无比。
    “当年我在为阿笺切脉之时,就发现了他身中爱恨颠之毒。此毒刁歹,这是比直接要人性命还恶毒的手段——可当时,我却不敢告知。”
    “实在是太了解你们二人的性子
    ,生怕你们二人选择绝路去走。”
    亲近之人,无法避开束手束脚。这番思虑和阿眠一模一样。
    高梓津道:“发觉之后我便苦翻医书,终于找到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爱恨颠中最重要的一味药叫断情根,此物乱人心志,而它的天敌是相思草,能够延长爱恨颠毒发——只要一直拖着不毒发,便也算个解毒之法。但此方法只有五成把握,我只能先尽力试了,如若不成再和盘托出,但若是成功了,这件事可谓解决,谁也不用担心——然而,那五成的机会都被人视作眼中钉。为了阻我,不惜将我推下悬崖。”
    姜重山双拳握紧:“是谁。”
    宴云笺也定定望着他。
    高梓津喉结滚动。
    六年了,终于等到这一天。站在他们二人面前,说出午夜梦回刺了他无数遍的那个名字。
    他花白头发微抖,语气转恨,一字一顿:
    “姜行峥。他亲自动的手。”
    ……
    这样的姜行峥,是姜眠从未见到的。
    压住心中的惊愕,她面上自然道:“猜到什么?大哥怎么讲话没头没尾的?好了,我们先回家。”
    姜行峥脚下没动,伸手攥住姜眠细弱的手腕。
    他的手很凉,近乎刺骨。力道不大,却也不容人挣脱。
    “大哥……”
    姜行峥道:“阿眠,我多年谨小慎微,没叫任何人瞧出半点端倪。可连日打击痛苦,又见了你,心中亲切,以至于竟不小心错了半句话。”
    他既已打开天窗说亮话,自己也实在隐瞒装傻不得,姜眠紧绷的手腕微微放松,低声道:“大哥,真的是你?”
    “是我。”
    “古今晓当真奉你为主?他在北境呆过两年,那时候你们便已开始筹谋了吗——是你亲自给阿笺哥哥下了毒?在什么时候?”
    “两年前雁鸣山之战。”
    姜眠眉心顿蹙。
    姜行峥看她面色,道:“就是那次。我假意不敌,宴云笺领兵前去相救——其实我哪有那么不堪一击,不过请君入瓮罢了。他为了护我,被火烧伤了背。你还记得吗,是我亲自给他换的药。”
    姜眠不可置信退后一步。
    当然记得。
    那次宴云笺的烧伤尤为可怖,且在盛夏,疼痛难忍。当时,确实是大哥殷勤为他换药,他们一家还都以为是愧疚之故。
    “他冒死救你……你却将爱恨颠顺着他为你受的伤种进他身体里?”
    姜行峥淡声:“是啊。谁让我待他那么好。他对我深信不疑。”
    他说这话,毫无悔过愧疚之心,姜眠定一定神:
    “是,我也信你。那时候古今晓从你身边掳走了我,还将凌枫秋折磨成那般模样,也是你们二人做的一出戏?你是故意让他带走我的……”姜眠心脏发紧,几乎喘不过气,“带走我也罢了,你们为何要对凌枫秋那般残忍?”
    姜行峥深吸一口气,微微闭上眼睛:
    “因为他撞见了我们密会。”
    “他不知死活叫嚣着要揭露我们的阴谋,我本是要给他个痛快⑵_[]⑵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但古今晓的性子你知道,凌枫秋冒犯了他,如何能得善果。”
    “……在京城散布谣言,说我曾被掳走失了清白,以致我和阿笺哥哥早日成婚,也是你的谋划?”
    姜行峥别过头。
    姜眠眼底一热:“说啊……”
    他低声:“我……在大婚之当日背叛,才能叫爹爹恨极。”
    姜眠心彻底凉下去:“那高叔……”
    姜行峥道:“阿眠。你别问了。”
    “其实你心里,已经很清楚了。我给宴云笺下了毒,而高叔有没有能力察觉、察觉之后有什么表现……这一切。我心中都有数。我不想害高叔,但是我没有办法。”
    姜眠心痛如绞:“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到这种程度?”
    姜行峥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我欲登基为帝,总要步步为营。唯一的办法,就是爹爹用手中的兵权铺出一条血路。可你知道爹爹的性子,即便他已对赵时瓒失望至极,即便赵时瓒根本算不得明君,他也不会给姜氏蒙上叛逆的名声——他是不会反的。”
    姜眠双唇微微发抖:“所以你就赋予他恨之入骨的理由,逼着他起兵造反……”
    姜行峥双手扶上她肩膀,微微用力,让她看着自己:“阿眠,这么做,父亲也并不吃亏。成王败寇,若这条路真能成功,也是父亲来做开国皇帝。那是九五至尊,光宗耀祖,不比做一介卑微伏地的臣子要强?”
    “你这是在利用他!”
    姜眠抬臂睁开姜行峥双手,望着他熟悉的眉眼,却觉陌生之极。
    “利用?这怎么能是利用?阿眠,我谋划这一切,让爹爹坐上皇位不好吗?你可知在北境的十年我是怎么过的?你可知道那里有多苦?你知道的!难道你没心疼爹爹、没心疼娘亲、没心疼过我?!因为赵时瓒不仁不义我们根本没有得到与付出辛劳相匹配的任何东西!可是得到那个位置就不同了——我们一家人,再也不用受人欺凌,再也不用考虑这样是不是不忠,那样是不是不孝。”
    “爹爹四十年为国征战,都活的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可若是他做了皇帝,天下都臣服在他脚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又何须看他人眼色过活?国君不慈,可是爹爹……他会是个好皇帝的!”
    姜行峥重新抓住姜眠肩膀:“阿眠!若是我的举动让爹爹受到一星半点的损害,也许可以称之为利用,可是我只是为了把他推高,这是为他好,而并非将他当做棋子利用!”
    姜眠哑声但:“就算我理解你的心意,我也不能认可你的做法——这是你自己的心思。甲之蜜糖乙之□□。爹爹真正想要的不是皇位,而是宁静的生活。”
    “大哥,而且你真的是为了爹爹好才这么做么?你是为了一己私欲,只有爹爹先当皇帝,你才有可能实现你的宏图伟业不是吗?”
    姜行峥安静片刻,轻声道:“那你呢?你现在
    与我说的这些,又真的全然为了爹爹吗?就没有一点点、一点点因为宴云笺吗?他有什么好?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可以原谅他?”
    姜眠道:“我现在与你说这些,的确没有半点是为了宴云笺。”
    “就算你不为了他,可你对他余情未了是事实。阿眠,我与爹爹进京之后,你以为我会那么愚蠢恰好让顾越发现我的行迹——我是故意让他发现的。论家世品貌,顾越有哪一点比不得宴云笺,你为什么执迷不悟,一定要选择这个对我们家犯下不可饶恕罪行的人?”
    “你又为什么这么恨他呢?那些事如若是他真心为之,我断断不会原谅他。可我重新接纳他是因为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大哥你也知道啊——你比谁都知道。”
    姜眠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大哥,在这个世上,你最没有资格恨他。是你先用残忍的手段来伤害他。”
    “我也没有办法!”
    姜行峥终于崩溃,这崩溃已经积压太久:“为了皇位我费尽心血筹谋,可眼看着爹爹收了宴云笺为义子,一日比一日的喜欢他,欣赏他,他又事事压在我头上,文韬武略,我样样都不及他!那我这么多年的筹谋算什么?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将爹爹推上了至尊之位,爹爹还会将我立为太子吗?不会吧?最好的太子人选不是我!爹爹他——在我与宴云笺之间,他从来都没有选择过我!”
    姜眠听得心碎不已,为姜行峥,也为宴云笺:“大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爹爹何时偏心过阿笺哥哥?若真有偏心,也是更偏向你一些。他知道你心思重,平日里对你更要照顾,阿笺哥哥也明白才处处让着你,这些你都感受不到吗——”
    “是吗。我感受不到。”
    姜行峥沉默良久,抬眼盯着姜眠:“阿眠。你不是我,你不会明白的。因为对你而言,到底是谁做皇帝根本没有分别。无论是爹爹、我、还是宴云笺在那个至尊之位,你都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尊贵。要么是公主,要么是皇后。你当然无所谓了。”
    他眼中翻涌的不再是昔日疼爱与宠溺,而是近乎疯狂的偏执。
    姜眠的心极沉,她的大哥,竟然会这样说她。
    他这个样子的确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不愿与他再说,她转身向外走。
    姜行峥再一次钳住她手腕:“阿眠。”
    姜眠回头,眼眶已然微红,倔强望他。
    “阿眠,你这一去,是要回府告诉爹爹我多年谋划,是我给宴云笺下毒,我才是害我们家落魄至此的元凶,对吗?”
    姜眠微微垂眸。
    如此丧心病狂,她怎能不叫爹爹知道?他践踏了阿笺哥哥的信仰,她怎能忍心让他蒙在鼓里?
    然而此事揭露,无论是爹爹还是宴云笺,都必定……不会叫他活着。
    姜眠心底两难痛苦:无论大哥怎样说她,或是做错什么,她也还认他是她的大哥啊。
    可是,就算不舍,她也绝不会替他隐瞒。
    对面姜行峥还在等她答复,大掌始终轻
    轻握着她手腕,不曾有丝毫放松。
    “阿眠,我清楚爹爹的性格,便是亲生儿子,犯下如此有悖人常之事,他也不会手软的。他会杀了我。”
    姜眠轻声道:“大哥,你做错的,不是小事啊。”
    姜行峥不说话,只是愈发握紧她的手。
    这力道非同小可,姜眠道:“大哥,你想把我关起来再不准我回家么?”
    他们兄妹摊牌至此,只怕眼下她很难立刻从这里脱身,他很可能会囚禁她,不叫她轻易再见到爹爹。
    思及此,姜眠心中开始思索该如何尽最快的时间从这里走出去。
    姜行峥低声:“爹爹会杀了我的,你明知我必死。”
    他喃喃的这一句听上去是绝不轻纵,而下一刻却手指微松:“罢了。”
    “阿眠,我知道这一次无论如何你都不会再偏心于我了。你去吧。”
    姜眠有些讶然望着姜行峥,他竟会放手。而他唇含苦笑,不看她。满身落寞。
    她心尖酸软:“大哥,你跟我一起回家吧。这些事总要自己来面对。”
    “我不回去了,”他说,“回不去了。”
    傍晚的风透骨之寒,他单薄的衣衫微微拂动,侧头的模样就像在他们二人之间画下一条泾渭分明的线。她过不去,他也永远不会跨过来。
    姜眠深深看了姜行峥一眼,终是垂下眼眸,转身向外走。
    刚走出两步,突然间胸口一凉。像是一线雪光,寒沁沁的,从未有过的陌生触觉。
    姜眠呆呆低头,看见明晃晃的刀尖从自己前胸透出,上边挂着鲜红的血。
    姜行峥抽刀时她才感觉到痛,五脏六腑移位般的剧痛,下一刻,姜行峥从背后紧紧抱住她。
    “阿眠……阿眠……对不起……阿眠……”
    他两条手臂剧烈打颤,泣不成声:“阿眠,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脱口那半句话几乎叫我悔断肝肠!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我知道你一定猜的到……”
    “我大业还未成……阿眠,那些事情若让爹爹知道,他必定会下手杀我绝无一丝容情!可我不想死!”
    姜眠渐渐没了力气,身子软软下滑,姜行峥将她紧紧搂在怀中,翻过来对着自己。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再不见任何娇憨柔婉,尽是失望冷色。
    姜眠抬手,缓缓抓住姜行峥的衣领,一点一点揪紧:“你杀我……”
    “阿眠——”
    “你以为这样就能保命、可知你杀了我,爹娘与阿笺宴云笺绝不会放过你……”
    姜行峥轻轻摸了摸姜眠苍白的脸,闭了下眼睛,扬起一个惨淡的笑:“不会的,阿眠。你以为方才我在里边在收拾什么?我已经和月照君谈好了,我们会将这里布置的天衣无缝,他们只会认为你我一同被月照君残害在此。”
    姜眠微微弯唇:“是么?纵使你将此处布置的再天衣无缝,也是不成的。我出来前一给爹爹留下书信,若我出事,你逃不了
    干系。”
    ldquo;hellip;hellip;什么?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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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眠没有回答,闭了闭眼睛。
    她能感觉到自己力气渐失,只怕等不到家人了。姜行峥隐忍多年,他的伪装功夫称得上当世之最,唯有这样说,才能令他心神大乱,从而犯错,让爹娘和阿笺哥哥瞧出端倪。
    姜行峥嘴唇颤抖:“阿眠,阿眠,原来不是方才……是之前就已经怀疑我了吗?”
    “既然如此,你怎敢孤身一人前来见我?”姜行峥不停摇头,“不可能的,我不信,你一定是在骗我……”
    姜眠口中一阵苦涩。
    怎么怀疑也罢。
    孤身一人见他又有何不敢?
    他是她的大哥,疼爱她,宠溺她,会在天冷的时候细心为她系好披风的系带,天热时亲自为她打扇直至手酸;挖空心思给她买好看的头面,别人家的姑娘有,他见了定要给她也买一份。有大哥在,她没被任何人欺负过半分。
    他是替她遮风挡雨,没让她受过任何伤害委屈的人。
    她有何不敢见他?
    从看穿他,到他出手杀自己,不是没想过自己也许会出事。可所谓出事,最多,他将自己软禁起来,或是带走。
    无论如何也不能想象,他会杀她!
    姜眠手指微松,渐渐没有抓紧的力气,一点一点顺着姜行峥胸膛滑下来。
    见她如此,姜行峥心如刀绞:“阿眠……你、你……”
    她的身躯一刻比一刻瘫软,这种无力叫他脑中渐渐凉下来,一种无法言说的悔迅速席卷全身:“不要……不要!阿眠,对不起……你再坚持一下,你坚持一下,大哥带你去找大夫……”
    姜行峥抱紧妹妹,那痛悔一旦开出一个口子,便如同一头猛兽冲破牢笼,将他全身上下嗜咬的体无完肤——他的小妹是这世上最疼他的人,爹娘或许冷淡过他,宴云笺更是用浑身锋芒衬得他暗淡无光,可只有他的阿眠,从未有任何冷落他,她贴心照顾他,永远崇拜孺慕望着他。
    他娇柔稚弱的妹妹,怎么承受的住这样一刀?他怎么忍心?
    “阿眠,你不要怕,不怕的,大哥在这,大哥会保护你,不叫你有事……”
    姜行峥泪流满面,慌乱打横抱起姜眠,看她虚弱的已连话都说不出,心脏直直坠下无比深渊。
    他紧紧抱着姜眠便要向外冲,下一刻门里奔出来一人一把按住他肩膀:“你疯了!我看你犯蠢,不出来阻止你还真要带她去看大夫!本就没有多少时间,你还这样浑浑噩噩去送死!”
    姜行峥浑身一震,泪都忘了流。
    古今晓看一眼姜眠:“你已经动手了,若真有那个志气死,又何必白白搭上她的一条性命?你很清楚她能不能救回来,难道一个两个都去见阎王吗?”
    姜行峥嗫嚅着唇,抱着姜眠不肯放手:“可是……可是阿眠还没有断气。”
    “已经来不及了!”古今晓低吼一声,“快走吧,你们两个废话这么久,连伪造现场的时间都快耗尽
    了!我已经给你布置好了,再犹豫下去,就是想跑也跑不了了!”
    姜行峥崩溃大吼:ldquo;可她是我妹妹!她是我妹妹啊!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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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又如何!你已经把她杀了!!”
    古今晓看一眼姜眠,她双眼紧闭,脸孔雪白,安安静静靠在姜行峥怀里:“你妹妹身体弱你不知道吗?就算不是这样贯胸一刀她都活不成!更何况你自己下的手,你心里能没有数?还不把你手里的尸体放下!别犯蠢了姜行峥!”
    死了……
    阿眠死了么……
    姜行峥瞳仁慌乱剧颤,无穷无尽的眼泪夺眶而出,他低下头,被泪水打湿的脸贴在姜眠脸颊上,无声蹭了蹭。
    犹豫片刻,终于缓缓弯腰,将姜眠放在地上。
    他把他的小妹放下了。
    一阵脚步声渐远,这座小院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
    天空飘下冰晶玉屑般的小雪,纯白的雪花粒粒站在殷红温热的鲜血上。
    姜眠长卷的眼睫轻轻眨了下,慢慢睁眼一丝。
    鲜血自胸腹汩汩涌出,身体的力气被一丝丝抽干,渐渐坠到更深的冰窟中去。
    视线模糊,又清晰,再次重归模糊。
    他们一家,才刚刚团聚啊。
    爹爹和娘亲好不容易才等到今天,他们终于可以去过平静安稳的日子,骤然失女,又是为子所杀,他们可怎么办才好?
    还有阿笺哥哥……阿笺哥哥……
    他吃了那么多的苦。
    他怎么受得了啊。
    他求过,求自己不要再抛弃他。她答应了,还答应很快回去。
    他现在心里还那么脆弱,若是知道他亲手牵给自己的马送自己来此绝路,会不会又自责、把过错算在自己头上。
    她好想陪着他啊。
    姜眠用力撑起眼皮,而最终也只见世间渐成一线,终于消失成一片黑暗。
    ***
    姜眠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一切都那么真实,春日阳光透过干净玻璃照进屋里,书桌上摞着高高的练习册,旁边手机振动不停,班级群里,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终于考完了,去哪吃饭啊?”“学校后门……”“难吃!”“文华街有个……”集思广益,后面一串五花八门的饭店名字。
    姜眠刚醒,发觉自己午后困倦,捧着手机窝在落地窗边的懒人沙发里睡着了。
    手机还在不停震动,她看一眼。梦里就是这个场景,醒来之后,这竟然是现实么。
    她眨眨眼睛,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门口传来开门声和窸窸窣窣的塑料袋声音,伴随着爸爸含着笑的嗓音:“我家小宝呢,快出来陪爸爸去超市。你妈今天加班,爸爸给你买炸鸡,不告诉她。”
    姜眠从屋中走出来,脑中有些空白,站在那里看他:“爸爸,你头发怎么变这么短?”
    姜重山摸摸头顶:“短吗?都一个月没剪过了……唉,是不是又变秃了啊。”
    不短吗?姜眠歪了歪头,好像……这么看倒也没什么。原本还有些空茫的脑海,看见他,嘴里很自然的说下去:“爸爸,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是不是你的课题结题啦?”
    姜重山仰头哈哈笑:“可算结题了,没准是你老爸千年之前同名同姓的老兄弟在保佑。”
    他一边调侃,一边打开冰箱往里面放东西:“这次考的怎么样啊?估摸着数学能有多少分?”
    姜眠身板一直,仰头道:“我英语能考满分。”
    “问你数学。”
    “那我说完了,还买炸鸡吗?”
    姜重山忍俊不禁:“买买买,怎么不买?老爸瞎问扫兴,再给你陪一杯奶茶。”
    那种沉重感消失了。就好像做了一个梦,醒来后,一切喜怒哀乐都随现实世界而淡化,淡忘。
    买回了吃的,姜重山陪女儿看电视,听说是这一阵在网上大火的《叱龙》,刚好讲的是姜重山与宴云笺这对义父子的传奇。这部剧制作班底精良,演员演技在线,一上线便好评如潮。
    姜眠心思放在电视上,却不能完全全神贯注,看这个剧,她总觉得有一丝空茫茫的感觉,又说不上遗漏了什么。
    电视刚好讲到宴云笺迫害构陷姜重山通敌入狱的那一段,姜眠嘬着奶茶瞅瞅姜重山:“爸爸。”
    “嗯?”
    “你是大佬,看这个剧情有没有不符合史实的地方呀?”
    毕竟大家都知道电视剧是电视剧,历史是历史,历史剧为了剧情冲突,有时会做一些艺术处理。
    姜重山还真想了想,原本他做课题做的头大,看剧就当陪女儿,也没往心里去,但女儿问了,他便仔细起来:“大体上还好,只要是涉及到姜重山和宴云笺的艺术创作,原本也跑不出大框架。这两个人本身都是传奇,故事性都很足。”
    单拎出一个人的生平已经足够精彩,合在一起,那是无与伦比的千年魅力。迷幻、彭湃、跌宕起伏,令无数学者呕心沥血一遍遍挖掘探寻。
    姜重山带着专业的眼光审视:“现在关于这段历史的研究理论呢,分黑白两派。白派认为姜重山是一切的主导者,包括宴云笺假意陷害他入狱、使他有金蝉脱壳的机会都是由他一手策划,最终推翻梁帝的□□;黑派则相反,认为宴云笺在人格手腕上要高于姜重山,是他主张推翻那个腐烂的朝代,不得已用了非常手段,所以当年父子反目是真的,但这两个人理念实在一致,最后冰释前嫌也是真的。这两者的区别呢,就是他们父子俩究竟是谁先跟女皇统一了战线,一人主导,另一人就是附从。”
    “不过这个剧么……历史顾问和导演思路都属于白派的,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拍。”
    此刻屏幕上正是昏暗牢房,饰演宴云笺的青年演员跪在地上,隐忍痛苦地说着台词,诸如义父你受苦了等等。
    姜眠好奇:“爸爸,那你是哪个派的?”
    “黑派。”
    “你觉得宴云笺比你厉害?”
    姜
    重山哭笑不得:“我是我,他是他。你各论各的,请直呼其名。”
    姜眠重问:“爸,你觉得宴云笺比老姜厉害吗?”
    “……”姜重山:“也不能是你老爸觉得,是念研究生的时候,选的导师就是黑派。他给我啥研究方向我就研究啥呗,后来研究着吧,渐渐立场才坚定的。”
    这两个派别的学说都有站得住脚的理论支撑,白派认为姜重山被女皇封为异姓王,是历史上唯一一个历经两代都被封王的传奇人物,而宴云笺虚名却低,至少没被封王,这证明一切由姜重山主导。而黑派则认为在那段被详实记载的史料中,宴云笺对姜重山的手段可谓狠绝,绝不是一个身处下位的听命之人能干出来的。从他毫不留情的手段,到后面一己之力洗冤,都更印证他才是那个主导者。
    姜眠窝在沙发里看了一会儿,渐渐脑中蹦出个念头:“会不会宴云笺,他本来就是个坏人呀?”
    “那肯定不会,”姜重山斩钉截铁,“他击退燕夏,肃清朝堂,结束梁帝的□□。为自己的家国正名,杀一代奸臣公孙忠肃。还名姜重山。他身上的争议点是来自于他性格的杀伐决断,这也是他魅力所在,无论黑派白派,没人质疑他底色的善,也没有人质疑他是个英雄。”
    姜眠长长哦了一声。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宴云笺坏: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他是人人喊打的奸佞,醒来后又觉得荒唐。
    连课本上都讲的明明白白,他是一个千古君子。亦正亦邪就是他身上的传奇色彩,以至于到了二十一世纪,还在蒙尘史文中熠熠发光。
    姜眠对真正的历史学术不能说了解,但没少看剧看文。在当下这么多历史剧与创作中,梁朝末年这一段,都快被各路大神盘包浆了。
    那些文字或影视中,宴云笺或善良正直,或狡黠顽劣。有的是姜重山为主角,他便是他的义子从旁陪衬,有的是他自己主导,他聪慧多谋,魅力万千。
    后世无论怎样理解、创作,离不开一个大框架——宴云笺,是个正面人物。
    就是吧……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呢?
    姜眠靠在爸爸身上,一条腿搭上沙发背,白嫩的小脚丫一晃一晃。
    看着屏幕里那个一袭黑衣俊美沉静的脸,她不合时宜的想:这个演员好像没有那么帅啊,她心目中的宴云笺,不是这个样子的。
    要更好看一点?
    或是,更稳重、更破碎。
    午后风清凉,惹得人好不困倦。
    姜眠闭上眼睛,耳边声音沙沙,渐渐模糊、安宁,虚幻和现实光影交错,梦境深沉,不知今夕是何夕。
    光影里,有个雪衣素衫的人。他在历史折痕中,走来,又远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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