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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受害者综合症

    当一个人违背了公正,靠着怜悯去行事的时候,他是在为邪恶而惩罚善良;当一个人把罪犯从苦难中拯救出来,他就是在逼迫无辜的人们去受苦。什么都逃不脱公正,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普天之下没有不付代价就能白得的东西——如果有罪的人不去付,这个代价就要由无辜的人去付了。
    ——安·兰德《阿特拉斯耸耸肩》
    我给世德看安娜发来的,世德微微摇头。
    “你觉得呢?”我要求他表态,不要这样不置可否。
    “她应该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你的质问。她和你不一样,有话不会直说,总是回避,要么放在心里。”世德说。
    “找你抱怨、说我坏话,这样叫有话不会直说、放在心里?”我惊骇。
    “可能我表达有问题。总之她不敢直面冲突,很软弱,没有力量,不然她的婚姻也不会现在这样,活的这么狼狈。我也总说她,让她勇敢一点,但她做不到。”
    “你还记得你曾说我做作吗?我们一起去见她那次。”
    “好像有。”他点头。
    “你有没有想过你之所以那天会觉得我做作,是因为我在你面前一直都很真实,所以你能够立刻觉察出不同。你不觉得安娜在作假、演戏,你以为她善良简单,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是因为你从来没有见过她真实的样子?她从未把真实的自己展现给你过,所以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装的。没有日积月累的朝夕相处,没有共同面对过冲突,你敢说你真正了解一个人吗?”
    世德沉默不语。
    我希望他是在认真思考,而不是内心里不加思辨地试图反驳,哪怕他继续固执而自负地相信什么他是唯一的鬼话。
    世德再开口,说的竟是,“宝贝,我们还是可以宽容点。安娜虽然软弱,但也还是因为善良,她先生很依赖她,她觉得自己不能抛弃他。”
    我无语地望着他。依赖,所以去找别的女人。不离开早已琵琶别抱的丈夫,叫不抛弃。这是什么逻辑?
    我看过一个心理分析,说那些不离开不幸婚姻的女人,靠的正是“不抛弃”来维持自己的尊严,并继续自欺——或说保持自己的身份认同。她们中有些人不离开,是因为心里清楚,自己一旦跟丈夫分开,就会从原有的社会阶层跌落。所以一旦稍微意识到这点,她们就会说:“可是,我如果抛弃了他,他还怎么活下去呀?”她们认为自己选择了那个男人,之后又选择了“我不抛弃他”,仿佛她决定了男人的人生。她们非常恐惧从妻子的“宝座”上跌落,或者说退出,因为她们的人生乏善可陈,无处可建功立业,无处可安放存在感,唯有抓着“妻子”这一头衔来证明自己并非毫无价值。
    这些可怜的弱者会说对方“可怜”,说“为了他”,然后高高兴兴地回到自己不幸的生活中去。
    费尔南多·佩索阿在他的《惶然录》里写道:“我能够理解持续不断的惰性,仅仅在于我总是对自己单调无奇的生活听其自然,就像把一些灰尘和秽物堆积在事物完全不可改变的表面,缺少一种个人的保洁习惯。我们应该像对待自己的身体一样,给命运洗洗澡,像更换自己的衣装一样,来改变一下我们的生活——这不是为了保持我们要吃要睡的一条小命,而是出于对我们自己无所作为的尊敬,可正式称之为洁身自好的事情。……对于很多人来说,他们生活的乏味和雷同,不是他们对自己的选择,也不是对无可选择之处境的自然迎合,而是一种对自知之明的嗤之以鼻,一种对理解力的本能讥嘲。有一些猪,不管它们怎样对自己的污秽深感厌恶,也不能使自己远离这种境况……这些靠天性活着的猪们,在自己软弱无力中昏昏欲睡,并不打算尝试一下从每天平庸的生活里逃离。”
    但是这些我没有对世德说。只有那些抗拒的听者意识到自己的谬误,除非他对自己的真理性产生了怀疑,否则他听不进对已知事物的其它解释。
    我不知世德是愚蠢还是自欺。而自欺比愚蠢更愚蠢。
    他说是“我们可以宽容点”,其实要求的是我,他只差把“不要以强凌弱”这样的话说出来。不以强凌弱,这难道不该出于强者的自律与自省吗?若经弱者口中说出来,便显得无力无助与无奈,整个透着可怜兮兮的衰朽味。“我弱我该得到同情“的嘴脸,令人鄙夷。
    但我终究忍不住,问世德,“安娜接受她先生的情人和他们的孩子,是出于什么?”
    “出于什么,还能出于什么,除了善良和包容,还能是什么。”他回答得理直气壮,仿佛这是不言自明的真理。
    我谆谆善诱,“她享受这种局面吗?”
    “怎么可能。她一直活得很痛苦。”
    “你确定?”
    “当然。从我认识她时她就一直不快乐,活得很压抑……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觉得她很可怜……”
    “如果不享受,那么所谓善良和包容是不是其实只是忍耐?”
    我历来奉行极简的逻辑:不享受还身在其中,那么只能是忍耐。没有能力改变才做出的接受只能叫无奈,与善良无关。有能力作恶而不做才叫善良。
    世德沉吟半晌才点头,“确实是忍耐。”但他又补充,“我觉得安娜这样也挺伟大的——”
    “伟大?”我怪叫。
    “她这样是一种奉献和自我牺牲。”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世德。什么样的人会希望别人奉献和自我牺牲?当不是出于自愿,一个人所谓的奉献和自我牺牲不过是被压榨和奴役而已。
    我翻出安·兰德的《源泉》,《阿特拉斯耸耸肩》之外我最喜欢的另一本书,用关键词“自我牺牲”找到了想要寻找的那段话。我把手机递给世德,让他看划线的部分:
    “我们愚蠢地说,自我牺牲就是我们的最高美德。让我们停下来略作思考。牺牲是一种美德吗?一个人能牺牲他的正直吗?能牺牲他的荣誉吗?能牺牲他的自由、他的理想、他的信念、他的真挚情感和思想的独立吗?可这些都是一个人至高无上的财富。他为了它们而放弃的任何东西都不是一种牺牲而是一种交易。……难道我们还不应该停止宣扬那些危险邪恶的胡说八道吗?自我牺牲?可是严格地讲,不可能牺牲,也绝不能牺牲的正是自我。尊重人,首先就是要尊重不可牺牲的自我。”
    他看了两遍,似在字斟句酌。然后把手机递还我,“这也只是一种观点。”
    我没好气,“没有什么不是观点。这是我认可的观点。你也好,安娜也好,你们所沾沾自喜以为的自我牺牲并不是什么美德,也不过是一种交易罢了。”
    屏幕一亮,世德低头看手机,然后他开始输入些什么。我沉住气不问,只静静看着。很快,他把手机递给我。
    果然安娜先是撤回,接着又向世德发消息,说,“我怎么得罪嘉叶了呢?她对我这么凶,态度很恶劣,是你对她说什么了吗?”
    而世德回复:“认识你自己。好好关注一下你的头脑,不要听任头脑的造作。不要关注别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应该自问为什么要去观望别人的生活。没有人能伤害你,伤害都是自己造成的。”
    我没说话,把手机还给他。
    一个人在同聪明、美丽或者有功名权势的人作战时,心中可能毫无怜悯之情,但是对一个可怜的弱者却不能这样做:无情地逼压一个可怜虫,需要很多的愤怒与憎恶。
    穷寇莫追。我已直抒胸臆,要说的也说了,一口闷气也算出了。尤其这一次,世德完全站在我这边——或说很公正,没有不辨是非地认为问题在于我。
    我离开家去访拍现场的时候很开心。
    梦露竟然也在,她带了水果篮来,说是探班。我目光朝大平脸上一转,他冲我摇头做不明所以状,似乎梦露来与他无关。
    访谈进行了一半,我从大平那儿接手,他便在场内闲转,只是总避开梦露。
    结束后我们四人去吃饭,我便简述了今早之事。
    “绿茶婊果然绿茶婊,名副其实。”梦露说,“她简直跟演戏一样。阿巫,你小说里可以写个这种角色。”
    “这种有什么好写的。”我立刻反对。
    “就是让她现个形嘛,绿茶婊的典范。”梦露说。她转念又道,“啊,还有圣母婊。不是说她又自我牺牲又大爱什么的吗?总之各种婊。”
    我摇摇头,“全是负能量,完全是现代女性的倒退。”
    大平说,“可以写写。我记得有本讲故事写作的书里讲过,必须要让故事里的人物受到严重威胁而且可能遭受严重伤害,不断忧心忡忡担惊受怕才行。要永远确保在自己的故事里有这样的弱势群体,这样故事才抓人。”
    “你这是附和我吗?”梦露慢悠悠问大平。
    大平一怔,说道,“我这是就事论事。”
    梦露翻个白眼扭过头去,又转头看向阿巫,“阿巫你觉得呢?”
    “我不想写这样的角色。”阿巫答得干脆利落。“许多女人仅凭本能就知道要扮无辜可怜柔弱,因为知道这样会奏效,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不论是非对错前因后果,只要足够可怜就能赢得同情和帮助,乃至想要的一切,没有任何公平正义可言。我不喜欢这样的角色。我要颂扬勇敢无畏、公平正义和理性,我只想写这样的人。”
    “不要把世界拱手让给我们鄙视的人。”我说。
    “正是。”阿巫和我相视一笑。
    梦露却说,“总得有点反派衬托你们的英雄吧。又不是让她当主角,做个丑角,跳梁小丑。”
    这倒是可以。我正想说话,谁知大平抢先一步,说道,“我赞同梦露的说法。无冲突不故事,没有这种弱者,强者失去了参照物,也显示不出英雄的辉煌。”
    我改了口,戏弄大平,“你有过不赞同梦露说法的时候吗?”
    大平立刻极为羞赧,干咳了两声。
    梦露却一扬头,哼了一声,“谁稀罕。”
    “小心挑选你的敌人。因为敌人用什么方式跟你战斗,你就会成为那样的人。”阿巫警告我。
    我一惊,觉得非常在理。可不是我也会用装可怜来操纵世德了?曾经为我所不屑的手段,终究我自己也会用了。下一步会变成什么,和安娜一样满口谎言、在背后放冷箭?想想都令人齿冷。
    我叹气,“我倒是希望世德的品位高些,能给我个好一点的敌人。”
    梦露笑,“那你就自己品位高些,不要找齐世德那样的啊。”
    我被噎得无语。
    阿巫说,“‘我是受害者’也是一个信念,相信久了会很惨。坚持认为自己是受害者的人,固然有自以为自己是正义一方的甜头可尝,还能得到某些关注,但其实也相信自己是比较弱的一方,所以才会被欺负。越抱怨,整个人就越是弱掉。这种人根本不敢坐在自己人生的驾驶座上。他们越是找人赞同、同情他们,就越是强化他们的受害者情结,他们的潜意识也会无所不用其极地去证明这一点,最后,砰!”阿巫以拳击掌。
    “砰?”梦露问。
    “吸引力法则。”我喃喃说。
    阿巫点点头,“——最后他们只能到处去吸引那些能伤害他们的人和情境到生命里,然后就可以坚持自己的信念:我是受害者。然后他们只会变得越来越不幸。据说许多女人之所以会长子宫瘤之类,就是因为她们有这种受害者综合症。”
    我忍不住发出惊呼,“绿——那个安娜,似乎就是卵巢还是子宫的,有瘤。”
    自然是世德告诉我的。此外那女人还有一堆别的毛病,眼睛也有问题。世德大约是希望以此唤起我的同情——就像那个女人不断向世德更新着自己的病历也是为了换得同情一样。可惜,我不是世德。
    萨古鲁说,地球上70%的疾病,都是自我制造的。当一个人生病是受到鼓励的——只有生病,她才能得到最多的关注,所以她学会了让身体生病的艺术。当她结婚后,则学会了让精神生病的艺术——只要她坐在角落里抑郁,就会引起关注。终于有一天积重难返,疾病成为她的一部分。
    世德一直号称不喂养小我,但他对待安娜的态度某种程度上却是在纵容她永远也不要健康起来。包括安娜身边的人,无论她丈夫还是男友,必然也都因为她的病弱而关注她——她也只能通过病弱来赢得一点关注,所以她永远也不能好起来,健康意味着她将失去这些仅有的关注。世德不住叫喊着“我不是我的身体”,却偏偏他最在意身体的疾患,他不会关注我的工作、日常、思想、情感、需要,从来不闻不问,而一旦我说不舒服、生病,他就嘘寒问暖,千里迢迢送药来。也所以安娜每天都发消息给他,不住汇报着自己的各种毛病,因为她多年实践得知,只有这样世德才会有回应。
    一个人天天关注的都是自己的各种不舒服,没病也要找点出来,这样怎么可能健康?
    “思想是身体的观念”是斯宾诺莎最重要的观点之一。他坚信,对唯一存在的实体——宇宙整体本身而言,身体、思想和世界是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一个人产生想法的同时,行为方式也会发生改变,同样,行为方式的变化也会影响人的意识,这是一个良性的交互循环。当代神经生物学家安东尼奥·达马西奥,也多次利用哲学观点来证明身体和思想具有同一性,而非二元性。身体就是思想,而思想则是身体的表现。
    所以,健康的身体是健康的思想的表达,疾病是思想病态的表达,健康的身体也会影响思想和意识。
    如果只有病弱才能吸引世德的注意力,激起他的同情和关心,那么这样病态的情感,还是让他施舍给有需要的人吧。我不会用自己的健康献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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