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任典礼的处决

    无论是百年前还是百年后的如今,咒术界御三家的家主继任仪式向来都是极为盛大的典礼,是咒术师们公认的最为严肃的场合之一。但今日前往五条家的宾客们无一不认为,在这个重大的日子里,一向在咒术界政坛无比活跃的五条家有些过分死气沉沉了,就好像他们并不是家主继任典礼的举办方,而是在主持着什么白事似的。

    “禅院殿难道不这么认为吗?五条家怕不是要翻了天了——”

    加茂家的现任家主已然上了年纪,禅院元同这种半只脚迈进土里的糟老头子没有什么话好聊。不过他的确赞成加茂家主的看法。毕竟在诸多的宾客之内,仅有他一人知晓这诡异的气氛究竟是如何发酵而成的,他只静默地微笑着,不着痕迹地观察主厅之内都在各自窃窃私语的宾客们,期待着接下来是否会有好戏发生。

    好在你作为这次继任典礼的主角,没有晾着这些由自家长老们费尽心机邀请来的宾客们、让他们等上太久,身着纹付羽织袴的蓝白身影很快便出现在了正殿之外,面容沉静的你迎着在场众人各异的目光,一步一步平稳地向着主厅之上属于你的主位走去。

    从前你身为五条家的家主,却并非实质的代行,故而出现在公众视野中的大多是五条家的长老们。他们无一不声称要保护好这一代格外脆弱的六眼,将自己的言语化成了结实的茧,将你囚禁在信息茧房之内,成年地不见天日。

    现在终于到了你破茧化蝶的时刻。

    五条家历代都未曾出现过拥有六眼并成为家主的女性,更别提这般身着男子才应穿的纹付羽织袴的行径是有多么地违背祖法,但这次没有人敢出言议论这位年纪轻轻的五条家主——雪发的少女眼前蒙着的白纱恍若氤氲的雾气,没有人能够透过这层雾去看清她的眼睛,但在场的所有人无时无刻不觉得她的视线正落在他们的身上,身为人类所天然具有的趋利避害的机制被发挥了个彻彻底底,他们总有这样一种预感——若是说了不该说的话,在前方安静等待着他们的,会是言语都无法形容的险境。

    “让各位久等了。”

    你在安坐于主位之上后,听见自己的声音清越而激扬地响起来,因着咒力的增幅,能够将声音准确地传达到每一个人的耳中。故而你继续开口了。

    “今日之所以会举行继任仪式,是为了补上我前几年因身体原因而一直未能够将其付诸实践的缺憾。在这之前,倒是有些需要被摆上台面来解决的家事,尽管都道家丑不外扬,但我身为五条家家主,依然愿在来宾们面前,开诚布公地主持这个公道。”

    这番话说是这样说,却没有任何人敢顺势接下你的话,你就这样在一片寂静之中,轻轻拍了拍手,让早就守在门口的家仆架着人进来。

    在这位宛如刀俎鱼肉的落败者被五花大绑地出现在主厅之内后,宾客之中终于出现了细小的议论之声。他们不是瞎子,自然都认得出来,眼前的这人正是五条家的长老,若要更加详细地讲来的话,他便是五条家反抗派中的主心骨。

    从前他们一直都高高在上地与你隔着一层屏风对话,上下嘴皮轻巧一碰就能够决定你的命运轨迹,现在你们的立场变换了,不知他们现在是何心情呢?

    你抿了一口摆在面前的杯中的清茶,恍惚之间只觉唇齿间的茶香都演变成了浓厚的血腥气。

    明明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高门贵女,却因着这双能力强大却也会带来灾祸的眼睛,成了不断在濒死之际游走的过客。

    你不恨自己的命运,不恨自己的这双眼睛,但你怎么可能不恨想要将你置于死地的人?

    “需要我一样一样阐述你的罪行吗?”

    青花瓷的茶杯被你重重地摔在桌面上,以示你无从尽情发泄的怒火,你面前的矮桌甚至都因你的这一行径而硬生生地多出了几条裂纹。

    你承认你这是在杀鸡儆猴,为了达到你想要的效果,你甚至还放出了些许咒力——全盛时期的你很轻易地就能够压制住在场的所有咒术师,毕竟你拥有着这样的一双眼睛。无论是在你亦或是在五条悟的身上,它们都能够增幅你们的咒力量,不过根据你们领域的不同,这双眼睛自然也发挥了完全不同的效果——它们能够减轻五条悟输出的咒力量所带来的自身压力,却是让你的总咒力量达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量级,毕竟没有足够的咒力,你是无法启动领域从而穿越时空的。

    从前施加在你身上的种种束缚已经随着夏油杰刺入你右眼的那一刀就此消散,这成了你可以尽情浪费咒力的有力理由。你加重了力道,毫不留情地使你数小时前就已然将其捆绑折磨的长老吐出一口血来,这才肯微微放松些对他的咒力上的禁锢。

    “从前您所对我做的桩桩件件我暂且压下不论,我只就您留在我院中的那些‘礼物’来问责您吧,否则似乎总会令人产生我脾气太好的错觉,从而做出这许多荒唐僭越的事来!”

    五条家当代的小家主骤然拔高了语调,手中的白扇往前一伸,驱动无形的咒力将人绑缚收紧,同时你将扇面轻轻一横,折扇在打开的一瞬间便溅上了面前人温热的血,同时因为你周身的无限,鲜血没能染脏你纯白的衣角。你缄默地与在场的所有人一同见证了这位前段时间还在政坛之上谈笑风生的五条长老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像条丑陋的蠕虫一般不断挣扎,这个过程仅持续了一刻钟不到,他便失去了所有的生命体征,尸体被家仆拖了下去。

    而正发着怒的始作俑者此时此刻骤然换了一张笑容亲切的脸,在血腥气弥漫的主厅被清理干净后,落落大方地宣布道:“很抱歉让各位受惊了,我不是一个习惯遵循繁文缛节的人,无论是必要还是不必要的过程我都惯于将其简略掉。所以请将本次的仪式当成是宴请四方的酒席,尽情享受便可。

    “——望各位能够满意五条家本次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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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你已经在众人面前宣布了可以将今日本应郑重对待的继任仪式当成是一场稀疏平常的酒席,但在场的咒术师们无疑都兴致不高,至少有你在场的这一小段时间内,你很少能够听到席下传来本应愈发热闹的议论之声。

    不过对于这一点你并不很在意,你的出席不过是为了维持场面,毕竟邀请众人前来的缘由还是“五条家家主的继任典礼”,你作为在暗处夺回了自己应有的正当身份的家主,这也是你的义务所在,你不可能不去做这根定海神针。

    一旁立着的侍女不消多时便含着犹豫的神色凑上前,与你小声耳语。你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在她话音刚落的瞬间从容不迫地起身,自后门离开主厅,顺着长廊一路走到深处的庭院去。

    这坐落于纵深处的庭院便是你自己长久所居的住处,是五条家最偏僻也最安静的一处所在,在你足不出户的前十四年,你极少踏出过这所幽静的庭院。而你自己留了个心眼,在选择回归到正确的时间线上时,没有将落脚点定位到这里,事实证明你没有想错——这里的确布下了各类抑制咒力的结界,擎等着你就此落网呢。

    你毫不犹豫地跨过院门,在长廊上随意地脱掉木屐,一路行至昏暗的内室。家仆在你站定于和室门口之前为你拉开了障子门,视野当中立刻就撞进了一双沁着血的、行将就木的眼睛。

    “你没有想到吧?”你听到自己的声音十分冷漠地响起来,在不大却格外空旷的室内荡出回音:“你们用来对付我的招数现在可是被用在了你们自己的身上。”

    像现在这样,手脚都被紧紧束缚着躺在抑制咒力的结界之内、连丁点咒力都使不出来的滋味不好受吧?

    说到这里,你还要感谢禅院元呢。你将曾经束缚住你的那一副金属镣铐放在了他那里,托他将其赶制成你今日所需要用到的东西,他那边效率倒是很高,从镣铐之中提取了一小部分原材料,将其编织进了无比结实的一把麻绳之间,原本不起眼的物件便摇身一变,成了一等一好用的咒物——至少是对于本家之中的这些老头子们而言。

    你轻轻挥了挥手,示意一直拦在你面前的家仆向一侧退去,自己好整以暇地走入了和室之中,仿佛并不受这结界的半分影响。

    “……慎吾他现在怎么样了?”

    地上横陈着的男人倒是不焦心于自己现如今的处境,而是反过来向你发问了。你不太想直接回答这样显而易见的问题,又是递了个眼色过去,身畔的家仆立刻低垂下眉眼道:“慎吾大人已经被家主处决了。”

    “这样啊。”

    男人面上的表情含着几分遗憾之色,却也并不那么真挚。他接上了自己方才的话:“事情走到如今这一步,倒也不是很意外呢。家主大人。”

    这声家主叫得你有些犯恶心,你冷冷地道:“这声家主你喊得诚心吗?”

    “好像这些话以前还从未对家主大人说过,当然我们也没能寻到机会对家主说——只要五条家能够继续沐浴在六眼的荣光下,不用战战兢兢地为未来担忧,我们这些人究竟会迎来何种结局根本都没有所谓。”

    仰躺在地上的男人有着一副极其狼狈的面貌,因你在将其捆缚住之前,狠狠地拿他出了口恶气,让自己的咒力流流窜在他的体内,打伤了他的五脏六腑,故而他深蓝色的和服前襟之上满是干涸暗沉的血迹。然而尽管是这样,他却依旧顶着一张道貌岸然的脸,甚至在话音落下之后大笑起来,状似疯癫的模样仿佛意有所指。

    从前的他明明不是这样的。你印象中的他总是故作冷静自持的姿态,无论是在将你从父母身边带离,还是一应负责起你的衣食住行,你永远都只能望见他冰冷的脸。正因如此才更讨厌见到他的这副疯癫模样。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封建大家族中,你的天性被极大地扼杀,甚至连年轻的生命都差点葬送于重重算计之中,他又何尝不是被这样逼疯的呢?

    你没有那么同情心泛滥,没工夫将自己的情感浪费到这种人身上。只是你想你会留他一命,也算是圆了他一直以来的心愿——见证五条家能够愈发蓬勃壮大的心愿。

    “别用这些虚伪的话来感动自己了。”

    这是你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在离开熟悉的院落后,你不由得长出一口气。这里很快便不再是你的居所了——你没有将这里布着的结界打乱的打算,倒是还想将它们好好地留存下来,以折磨他们一段时间。你决心要好好地出了这口恶气。

    只不过,你这样恶劣的想法很明显已经落入了他人眼中。你把玩着手中的折扇,连头都不回地高声道:“元君怎么跟着我一同来了这儿?”

    “看你从席上离开,我就跟上来了。不可以吗?”

    你的未婚夫君倒是一脸理所应当地露了面。他身边没有跟着任何侍女或家仆,于是你让身畔的人退下,以留出你们独处的空间。

    “腿长在元君身上,要去哪里是你的权利,我只不过是过问一句罢了。”

    “我听到了——听到你的侍女和你讲了他已经醒来的消息,所以跟过来看看。”

    “哦?所以你看到你想要的结果了吗?”

    “这难道不是我应该问你的吗?”

    话题又被扔回到了自己身上,你定了定神,好半天才劝服自己,禅院元并不是你需要拿出自己为数不多的城府去对付的人。

    夏日的风吹在脸上明明灼热滚烫,你却觉得有一股彻骨的寒意自你的脚底逐渐席卷而上,令你的掌心成了一片沁着汗的冰凉。眼眶之中好好安放着的这双六眼拥有着全方位的视觉,你在确认四周的确没有任何能够窃听的术式与式神后,这才肯稍安下心来,同禅院元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我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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