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阳光正好，林浮玉亲自送暗夜云枭出城，西城门二十里外，林浮玉还在随行，只是一直往后看。
    暗夜云枭勒马，对林浮玉说：“小郡主，你都送我到这里了，回去吧。”
    “云姐姐，”林浮玉不知怎样留住她，又往后看，请求道：“你再等等，就一会儿。”
    暗夜云枭奇怪地看后面，“你在等人？”
    林浮玉沉默地点头，她昨夜就让人送信去宫里告诉哥哥云姐姐要离开的事，如今朝廷上下都在准备登基大典，不知哥哥能不能出来，要是他错过了，那自己也没办法。
    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林浮玉眼睛亮起来：“他可终于来了！”不管能不能留住云姐姐，至少不要错过告别的机会。
    来的不只是林青故还有木华卿，他们看到前方的两人，停下来。
    林浮玉调转马头，只看了林青故一眼，嘀咕道：“你可算赶上了。”
    林青故呼吸尚且不稳，直直看着暗夜云枭：“云姑娘，你要去哪里？”
    “我本就不是锦城人，自然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暗夜云枭又看了木华卿一眼，奇怪道：“你不会也是来送我的吧？”
    木华卿见林浮玉不看他，有些失落，从袖中拿出一本薄书抛给暗夜云枭：“这套掌法能克烈刀王。”
    暗夜云枭接住，翻开一看，笑道：“连夜画的？真的有用？”
    “你试试就知道了。”
    “行！”暗夜云枭向林浮玉挥挥手里的书，又对木华卿抱拳道：“管它有用无用，我收下你的善意。”
    林浮玉看林青故屡次欲言又止，对暗夜云枭道：“云姐姐，我哥哥有话要和你说，我先走了。”
    “嗯。”暗夜云枭点头道：“以后来西北找我，后会有期！”
    林浮玉给林青故一个“你要争气”的眼神，然后策马原路返回。
    木华卿自然追她而去，林浮玉并没有直接回城，而是找了个能看见他们，但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停住。
    “浮玉......”木华卿也在她身边停住，这是自西南一别后，他们第一次近距离见面。
    林浮玉似看不见他，专心看自己哥哥能不能留住云姐姐。
    暗夜云枭先开口道：“陛下如今身份不同，不该这样出来。”
    “不管这些！”林青故有些急切：“云姑娘，你能不能留下来？”
    “不能！”暗夜云枭坚定的摇头。
    “云姑娘......”林青故眼里情谊尽显，带着恳切的请求道：“我心悦于你，愿结为夫妻，生死不弃。”
    “这我知道。”暗夜云枭看着他的眼睛道：“可你是皇帝，你想和一个杀手结为夫妻？”
    林青故喜上眉梢，以为她是在意身份，这是最不重要的，“我都想好了，若你在意群臣的议论，我就将你记在滇王夏家的族谱上，你以郡主的身份成为皇后，没人敢说什么。所以，你答应我留下来好吗？”
    他是那样的期待，暗夜云枭一眼就能看清他眼底的深情，可她不想去看，偏过头，随意问道：“你听说过棺材子吗？”
    “什么？”林青故不明白，这和他们的谈话有什么关系？
    “棺材子就是从死人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暗夜云枭看向远方：“我就是棺材子。”
    “你小时候一定很辛苦，可惜我认识你太晚。”林青故眼里流露出心疼，“以后都不会了。”
    暗夜云枭不去看他，自顾自说道：“我的父亲是西北古松县的一个县令，在我出生那年，西北闹饥荒，可朝廷不管，我父亲私自开粮仓救了古松县的百姓，被抄家问斩。”
    “竟是这样，你父亲是个好官。”
    “我娘怀着我藏在义庄里，在冬天冻死在棺材里，我却在那个时候出生了。我师父碰巧路过，听见婴儿的哭声，将我救了下来。”暗夜云枭笑看林青故道：“我是不是很命硬？”
    林青故眼里有泪花闪烁：“这是朝廷的过失。”
    “师父带我在古松县长大，教我各种本事，我生来就能夜视，与乌鸦鹫鸟为友，师父说，我是天生的杀手！”
    林青故怔怔地看她，那样桀骜，明明一身黑衣，林青故却觉得她光彩照人。
    暗夜云枭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在拒绝什么，心志更比以往坚定：“陛下，我相信你的承诺，但这天下已经没有什么人值得我一生追随，荣华富贵不足以让我放弃现在拥有的自由。”
    林青故再无话可说，原来自己没有任何能留住她的东西，他摸到腰间的黑羽，他还可以提一个要求对吗？
    “喜怒勿行于色，以后不要轻易对人显示你的喜好。”暗夜云枭注意到他的动作，道：“得到的多，也总要失去什么，陛下，你一定要做一个好皇帝，我只是你千万子民中的一个。”
    林青故放下手，勉强笑道：“好。”
    “告辞！”暗夜云枭说完就策马离去，跑出一段距离，又转过头来。
    林青故一直看着她，跌落谷底的心又提起来。
    暗夜云枭最后说道：“云孤闲！我的名字是云孤闲！”
    然后快马离去，再不回头。
    林青故终于落下一滴泪，握紧腰间的黑羽，“我记住了......”
    林浮玉没有听清他们说了些什么，但看暗夜云枭仍然坚持离开，她心里佩服之极，这天下有人能无视皇后之位，也只有云姐姐。
    可看到林青故那样落寞的背影，她心里又不好受。
    “你不要难过，因缘际会，总能再见的。”
    林浮玉刚才看的入迷，木华卿不开口，她快忘了身边还有这个人，掉转马头，一甩马鞭，木华卿更快地拦在前方。
    林浮玉勒马，也不开口说话，静静地看他。
    “浮玉，我为之前的事向你道歉，但我并不后悔那样做。”
    “我知道。”林浮玉平静地点头：“你是个成功的军师。”
    木华卿恳求道：“现在事情都解决了，请你给我一些时间，我会成为你喜欢的闻人木。”
    林浮玉摇头：“不必，我说过，就算你这样我还是爱你，但我们不能在一起，我也不需要你勉强去伪装成另一副样子，这样只会让我愧疚，若哪一日愧疚大于我对你的爱，我们就永远不必再见了。”
    “不是勉强！”木华卿好像如释重负：“其实我很羡慕闻人木，以前我不能完全成为他，以后可以，我对木家的责任已了，以后我只用做你一个人的闻人木。”
    “可我不想这样，理智告诉我，你跟从前并没有不同，不能为了一件错事否认你所有的功绩。”林浮玉索性将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你还是你，可那件事会成为我心里永远的结，我忘不了。”
    木华卿泄了气，眼眶微红，“你真的......忘不了？”
    “是。”或许将来她能理解木华卿的做法，可谁知道那又是什么时候？就不必说出来给他希望了。
    木华卿道：“你忘不了我的算计，却能忘了我们过去的种种美好？”
    “我记得，关于我们的一切，我都记得，”林浮玉看着他的眼睛，似笑非笑：“所以，趁我们都是自由之身，我宁愿现在斩断情丝，以免将来更痛苦。”
    “我明白了。”木华卿偏过头去，掩饰自己的无措，驱马让开路，“你不仅聪明而且心狠，我尊重你的决定。”
    “谢谢。”林浮玉莞尔一笑，策马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