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没有人会怪罪你

    抱朴先生惊得说不出话,脸色愈发难看,一片灰败。
    良久,他才叹口气,“想当年,虞信在公主身边时,就屡屡妨碍先王成事,如今,臣时日无多,只盼着能见到主公能成大业那日——”
    “孤从未荒废过政事。”裴执打断面前老者,“况且王妃聪慧贤良,岂会有碍大业。”
    老者又是一哽,聪慧他倒是信,贤良有待商榷,但裴执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他还能如何接,只好应几句,匆匆离去。
    虞听晚一人在书房内室,想起方才抱朴先生陡然变了的眼神,一时疑惑,慢慢走到桌案前,低头便瞧见露出一角的册子。
    她以为自己还在梦中,眨了眨眼,后退半步,脸颊涨得通红。
    身后传来脚步声,虞听晚一回头,便见裴执站在身后。
    他脸上毫无尴尬之色,捏了下她红透了的耳垂,“你都看见了?”
    “你怎么能看这种东西?”虞听晚想起方才老者的眼神,脸色发白,“抱朴先生方才是不是说我了。”
    任裴氏哪个老臣见着这册子,都会觉得她有错。
    虞听晚一下眼圈泛红,“他肯定觉得我……”
    她抿了抿唇,泪珠摇摇欲坠,“觉得我狐媚惑主。”
    裴执没想到她会哭,揽腰将她扯进怀里,擦去她眼角泪花,“怎会?他只说愧对先王云云,哪里提过你。”
    裴执含笑道:“莫要哭了,晚晚方才恨不得离我远些,恪守礼数,他哪里会觉得你狐媚惑主。”
    “当真?”
    “自然是真的。”他信誓旦旦安抚怀中女子,“你别总是瞎想。”
    “你不会又骗我吧?”虞听晚半信半疑,“他走前冷眼瞧我,分明是怪罪我。”
    裴执沉默片刻,“先王在时,抱朴先生对母亲身边的谋士都不大喜欢,或许是知道你身份,所以才那样看你。”
    他叹了口气,伸手捋了下虞听晚鬓边发丝,“晚晚很好,没有人会怪罪你,都是上一辈人的恩怨而已。”
    不知道抱朴先生下次来是什么时候,裴执还是叮嘱道:“他脾气古怪,下回瞧见他,晚晚还是离他远些。”
    “好。”虞听晚垂眼应下。
    裴执肯定是在骗她,虞听晚被骗多了,都能摸出些门道。
    他每回诓她,都直勾勾看似真诚地盯着她眼睛,说真话时反倒看别的地方。
    裴执今日太忙,往常黄昏时分就能回关雎院,今日竟拖到了夜里。
    见虞听晚困了,他起身道:“我送你回去。”
    “你政务处理完了。”虞听晚瞧了眼桌案,分明还有一堆折子。
    “没有,恐怕得到深夜,等你睡着了,我再回来。”
    裴景洋洋洒洒写了一堆东西,从幽州送到他案头,堆得跟小山似的,他本打算明日批复,但明日得去京郊。
    “何必这样麻烦,我自己回去就是。”
    “不行。”话音未落,裴执便拒绝。
    “你这里离关雎院那么近,又不会出事。”虞听晚睁大眼睛,弄不清楚他在想什么,“你既然这么忙,何必再耽搁时间。”
    任她怎么说,裴执都没改主意,送她回关雎院后,便坐在内室等着。
    虞听晚沐浴后回来,一眼瞧见他,惊愕道:“你真打算等我睡着了再走?”
    “自然。”
    裴执气定神闲,好像一点不着急那堆奏折,看着她道:“你早些睡,我也能早些离开。”
    虞听晚进入睡梦前最后一个想法,便是他今日真有那么忙么。
    黑暗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她昏昏沉沉里感觉手腕一阵冰凉,像被什么东西缠住。
    但她太困了,眼皮重得抬不起来,脑子也钝住,思考不出究竟是什么。
    虞听晚醒得早,未到寅时就惊起,捂着胸口喘气,婢女听见动静慌忙进来,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床帏中,虞听晚借着婢女手中灯烛的光,看见手腕上精致冰冷的金镯子,顺着细软坚韧的链条,没看见另一头镯子,只瞧见链子被拴在床头。
    一瞬冒出满腹怒火,怪不得要等她睡着了再走。
    就因这东西,她做了一夜噩梦,梦见条大蛇顺着她胳膊往上爬,浑身凉意森森。
    外头一阵极轻缓的脚步声,像是怕惊扰了谁一样。
    忽然脚步声顿住,“你醒了?”
    裴执走到榻前,俯身将金镯子打开,抿着唇,不像第一次被发现时那般紧张,也没做到坦然自若。
    他瞥见榻上女子额头一层薄汗,“这是魇住了?我要去上朝,你再睡一会。”
    “我不想戴这个。”虞听晚看着他手中的镯子,有些恼意,“就因为它我才魇住。”
    裴执偏头看了眼窗外,浓稠夜色早已被稀释浅淡,天快亮了,将手中物件命人收好。
    走前撩开床帏,看她睡熟,一身官服的男人叹了口气,把她的手从胸口挪开。
    睡个回笼觉起来,虞听晚觉得清醒许多,婢女给她梳妆时,她拿出那枚红翡扳指戴上。
    裴执坐在一旁等她,见婢女给她拿留仙裙,“换件轻便的胡服。”
    胡服窄袖,方便骑射。
    虞听晚没穿过胡服,低头看了眼脚下靴子,感叹:“怪不得斩龙卫都穿胡服,的确轻便许多。”
    裴执带着她到京郊的庄子时,虞听晚先是愣住,此处瞧着就是士族的普通庄子,还能看见佃农耕田。
    眼前的路就是普通田间小路,马车无法驶过,虞听晚下车后,有个佃户打扮的人过来,给裴执牵来匹马。
    枣红色的高头大马,看着脾气不大好,瞧见裴执时顿时温驯。
    “这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裴执像想到什么,忽然笑一声,“此处都是斩龙卫,我若背你,你恐怕也不乐意。”
    裴执轻轻摸了下马,“我的坐骑性子都太烈,也就这匹好些。”
    “我不会骑马。”
    “我知道。”裴执瞧她一瞬间呆住,笑道:“我和你一起。”
    虞听晚终于明白为何要穿胡服,硬着头皮被他抱上马,脊背紧贴着身后人的胸膛,低头盯着棕红色的厚亮鬃毛。
    怕她被惊着,马儿的速度很慢,耳畔只有微风拂过,眼前景色逐渐变化,眼前豁然现出座宅子,四面石块混着糯米筑墙,像是小型城墙。
    裴执下马,伸出手将虞听晚抱下,吩咐赤影:“从侧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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