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姐？”见宋浅一并没有反应，林衫压下心中的不安，试探性地又喊了一遍。
不安是下意识的，林衫并不习惯在别人面前...在别人面前，当自己在被别人注视着的时候，想一些...以前的事。
虽然知道别人不可能有读心术，但是......
仍旧像被人从头到脚观赏，浑身赤裸，毫无隐私可言。
心脏会莫名抽疼。
她已经在转移自己注意力了，结果一道闪电，她一个恍惚，自己就控制不住自己纷飞的思绪。
...当然，那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能控制好自己...理智地，缅怀一下她的好友。
一个人的时候。
学姐......
林衫面上仍旧挂着浅浅的微笑。
学姐是过来干什么的？
“学姐，你...”刚想出口再次询问，林衫就看到宋浅一朝她靠近。
住口，默默看着，想看看学姐会怎么说。
她应该是知道原因的，但她万万不可能再和学姐一起睡。
很少见的被学姐双手捧住了脸——这是个亲密的姿势，林衫没有动作，她能够感觉到学姐在细细端详着她的面部，而后目光汇聚到了她的眼睛。
林衫心里突然一凛。
不行......
撇向一旁，林衫手上少见的使了不少劲，试图拿开学姐的手，以表明自己的态度，但并没有淡下笑容，而是冷淡了点语调，带了点警示意味，道，“宋学姐。”
“我想我不会再说第二次了。”
她知道学姐不是这个意思，但她......
想不到什么其他方法了。
她...谁都不会说的。
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林衫目光重新看向宋浅一，嘴角的弧度没变，但却没有平常的温暖，带着明显的疏离和警告。
近在咫尺，宋浅一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小学妹眼里的戒备和疏远，本来还有些坚决的心又有点彷徨...以及惶恐。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我只是......”
她不知道小学妹在想什么，但是知道那应该不是什么积极的情绪。
她只是...希望林衫不要那样笑......
尤其在对她的时候。
太假了......
但是小学妹好像误会了她，以为她又要对她做什么......
这次她都不敢断言这是否真假，如果真是装的...那真的，太完美了......
小学妹可能真的不喜欢她...的那些行为。
甚至上升到她这个人。
这个认知让宋浅一差点心脏骤停，害怕，恐惧一下就攫住了她的心，让她呼吸不得。
会被小学妹抛弃吗......小学妹会不要她了吗？小学妹会不会...因为眼不见为净，直接消失在她的世界...？
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钻入大脑，像蛊虫啃食着尸体。
那她...活着有什么意思？
情绪就如溃堤的洪水涌上心头，猛地抱住林衫，头深深埋进林衫削薄的肩膀，一向理智的清冷女音此时却带上了有些明显的急切不安，以及恐惧。
“我觉得你不开心，我只是...不想让你那样笑。”
“我不知道刚才你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怎么样让你开心...但至少，我...我不希望你在面对...我时，还要分出精力来假笑。”
“不开心就不要笑，我不会介意的。”
“我没有想对你做什么...你说的话我都会记得。”
“能不能不要讨厌我......”
越到后面，声音也变得愈发细微，鼻音却越来越明显，还有被主人压制却也能清晰听到的断断续续的吸气声。
雷声仍然时不时响彻在林衫耳畔，却没有学姐小声隐忍的抽泣更加震动她的耳膜。
学姐...哭了？
林衫似乎感受到了肩膀的濡湿，而后像是确认了什么，瞳孔都不自觉放大。
不...她只是不想让学姐深究，她不是真的讨厌学姐，她怎么可能...她...她...为什么学姐反应...这么大？
怀中之人的颤动让林衫终于慌了起来。
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哪个是最优解，哪个说辞可以完美解决她的顾虑，且照顾到学姐的心情？
大脑一片空白，远处细碎的雨落声和轰鸣雷声，都没悲伤之人的哭泣深入耳畔。
“学...学姐，你不要哭。”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已经手足无措，大脑停机，林衫只能尽本能说着异常没情商的话语安抚着学姐，轻轻拍着宋浅一的背。
“学姐，别哭...别哭好不好。”
“不要难过...学姐...”
“别难过了...不要哭...”
“学姐...别哭...”
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林衫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让学姐不要难过”。
一直念叨了不知道多久，甚至不知道怀中人什么时候平静了下去，林衫一直轻喊着“学姐”。
和刚才的冷漠之人简直判若两人。
情绪虽然失控，但宋浅一一直在乎着小学妹的反应，听到了小学妹话语里的慌张无措，与以往不同的笨拙但又真诚的安慰，以及温柔且带着不易察觉的懊悔的呼唤，崩塌的安全感又重新塑型。
但生理上的反应还是有点难遏制——抽泣声要好久才能停下来，趁着这段时间，宋浅一则开始平复着自己的思绪...同时也享受着此时的距离和小学妹的安抚。
是假的......
但为什么小学妹要这么抗拒她的接触...就因为林若离...吗？
是吗...？
宋浅一想到了刚才她拿药回来时，小学妹似乎心里有事。
军训时小学妹莫名其妙的哭泣，梦里的乞求，还有刚才异常冷漠的表情。
噢，对，还有林衫遇到那个初中同学时异常的表现。只是她一开始误判了，也并不清楚其中的缘由。
怎么一个一个串起来，那个人，越来越像...小学妹的暗恋之人了？
她一开始还想着只要小学妹人是她的，之后再慢慢攻心就行，她不会介意那个人的存在。
因为她看出来了小学妹不想说，她自然也不会问，等着哪一天小学妹坦白。
现在...不行了。
宋浅一看出来了无论那个人是林衫的谁，都阻碍了她和小学妹的距离。
而且...小学妹对这个人...或者什么事，总是很难过的样子。
人都有一些不可言说的秘密，小学妹有，并且不想说，宋浅一是理解的。
她也有...但她慢慢才明白，一个人，似乎真的走不出去。
别说宋豪青，她以前想到A省，都会避之如蛇蝎，别人分毫都不敢在她面前提起，沈姐也从来不会提起回家的事。
现在么...即使有的事纵使沉重，但也能停下脚步，默默回忆着过去。
就如看电影一样，而她们是参演者，其中的悲欢离合都是切实存在的，有人因为太过投入，究其一生都无法走出剧本。
而有的人又成为了观众。
小学妹说了，这是巨大的进步。
她希望在不远的未来，她能够对小学妹说出同样的话。
“学姐?”思绪被一声小心翼翼的呼唤给打断。
“...”已经整理好情绪，但宋浅一选择了沉默。
“学...学姐，我...我没讨厌你。”感受到了学姐情绪归为平稳，林衫才开始回忆起宋浅一说的话。
“我...我当时没有不开心，所以我误解了学姐的意思。”林衫还是没有选择说出实话。
“对不起。”是真的很懊悔，她并不想以学姐的情绪崩溃来换取秘密的坚守。
她是想守护学姐的，她没有护住程玲，她必不可能，再失去学姐了......
“你不需要这么说。”从林衫怀中撑起身体，身子稍稍远离了瘦弱之人的怀抱，微微泛红的凤眼重新正视着林衫的双眼。
“是我僭越了。”微微低头，语调又回复到了之前的清冷，但因着微微鼻音却有种可怜兮兮的味道，“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我们本来就是要保持距离的。”
“...”想说什么的林衫刚想发言却不知道从何反驳，只能静静地听着学姐继续说道，“那个距离是有点过于近了，你误解我很正常，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但，”语调突然变得柔软许多，“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开心，面对我时，你不必戴着面具。”
“好吗？我不会过问。”
“我很高兴你刚才不是不开心。”
“我希望你能够是你自己。”
学姐知道她心里有事，在给她台阶。林衫从后半段的转变听了出来。
一种矛盾之情开始滋长。
她...绝对是不会想让人知道过去的那些事了...因为，人们总是爱追究细节的。
不断鞭尸过去，有什么意义呢？
故人已经离去，给予她们一片安宁...多好。
但学姐给予的恰到好处的距离却让林衫心里一直绷着的弦稍微松了松。
她至少...不用在学姐面前掩来掩去，而学姐也不会过问。
好...
“嗯。”
再之后就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林衫开始听雨，宋浅一看着笑容不再的小学妹，也默默坐在她旁边看着远处阳台落地窗外的雨景。
坐了不知道多久，可能很久，也可能就一会，林衫终于感受到了疲倦。
“学姐。”
“怎么了？”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其实不想和小学妹保持距离，但是刚才话都那么说出口了，出尔反尔会显得刚才那番话太过...目的。
沉思了一会，宋浅一回道，“本来是因为打雷，不过现在雷也消停了，那我就回去了。”说完准备起立，宋浅一不想再给自己念想，然后怕自己一个没小心就打破自己的誓言。
空间上的距离很重要，但心理的距离更重要。
内心不断这么劝慰着自己，宋浅一打算马上离开。
“学姐。”
被手腕上的轻微力道给定在原地，意识到是谁牵住了她，宋浅一感觉自己的心差点就要跳了出来。
真是......
“我怕。”
“奇奇怪怪的书看的太多了，这个酒店太大了，我怕有其他人。”
“能和我一起睡吗？”
一点分寸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