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你。”宋浅一本来是想拒绝的，但是又想到图书馆也是公共区域，别的人坐哪其实她都管不着，之前也不是没有厚脸皮的人和她坐到了一起，但最后终究都离开了。
“不会的题自己去问老师，我不会教人。”
又是一个向她示好的人。
宋浅一半阖着眼睛，有些晦涩不明地看着桌面，长发垂下掩去了她的面部，林衫看不太清，当然也没敢再继续看着别人的侧脸。
“那你还吃吗？”林衫松了一口气，终于露出了一个比较自然的笑容——她真不擅长撒谎，她的谎话真的漏洞百出，她都不认识面前这名少女是谁，更不用说她的学习，但好在对面的人似乎并不追究这个，林衫就当做是一个比较不善言辞的少女别扭的接受。
“...”斜眼瞥见了某人看上去有些呆傻的笑，而后在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后，上扬的嘴角渐渐滑落成一条直线，只是目光仍然炯炯有神，看上去很是高兴，宋浅一沉默了一会还是改口道，“放在那边吧。”
她并没有很想接受一个陌生人的好意，但是这个女生和她以前见过的人似乎有点不太一样。
脑子好像有点...问题。
跟傻子说话有点费劲。
她拒绝的已经很明显了，却还跟着个哈巴狗一样不断往上来凑。
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人们天生会向往阳光温暖的东西，阳光普照的大地之下，容不下一点点阴暗，这个世界，尤其是年轻人的世界，似乎永远都是非黑即白的。
生不出一点期待。
宋浅一看着那名女生的眼睛，即使已经在努力藏收住了嘴角的笑意，但眉眼的弧度却怎么也骗不了人。
上半张脸和下半张脸所想表达的情绪截然不同，但宋浅一能看出哪部分才是真实。
很漂亮的桃花眼，为那张挺素的白皙脸蛋增色不少，笑起来就会变成月牙儿，眼尾天生上挑的桃红眼影却并没有俗脂艳粉的感觉，可能是因为仍在少年时代，并未经历过社会的风雨。
干净而温暖，不像那些恶心的女人，操弄着浓妆，言笑晏晏，一颦一笑都是精心设计过的，而后和她那所谓的父亲勾结在一起。
恶心...
宋浅一转回头。
无视和冷漠，似乎对这个人并不管用。
“叮——铃——”
晚自习的上课铃声突然响起。
林衫微微瞪大了眼睛看着窗外，脚却停留在原地。
她该走了。
既然都说上了话，林衫自然也不会再老是纠结开不开口，朝宋浅一询问道，
“那个，上课铃响了，你回去上晚自习吗？”可以一起走。
遵纪守法的高中生，过来还真是为了想让她吃晚饭。
可能观察她真的已经很久了。但长久以来对被监视的愤怒此刻并没有爆发。
可能这名女生给她的感觉并没有让她觉得自己被注视。宋浅一心想。
而且不像正常人。又加了一条。
她不和傻子过多计较，无视就行。
“不去。”宋浅一没动，重新看回书本，她应该知道她不用去教室上晚自习，那看来只是想和她多说话。
...这么猖狂吗？林衫恍惚了一下，比程铃还要猖狂，公然和学校规则对着干。
她是喜欢这种人的...她不喜欢死板的人。
虽然她自己就是个死板，墨守成规的人。
哪怕看不惯，但也会遵守，一直沉默。
“那我先走了，明天中午过来。”
林衫不再强求，别人看上去似乎是已经习惯了在这种环境学习，那她也不会多加打扰。
“明天见。”
宋浅一这下又看了回去，但林衫已经走远了，想要看到那人就得走出座位，站到过道朝大门口看，宋浅一当然不会这么做，重新又把目光放回到自己的书本上，上面密密麻麻是她的字迹——工笔整洁，架构清晰，笔法稳健而气息流畅，看上去应该是让人赏心悦目的情景，但...
无事...她早习惯了。
别人和她有什么关系？宋浅一翻过了新的一页，把今天的笔记略过。
她没有再过多道别，就像之前其他人那样，都是这么说的，挂着个勉强到尴尬至极的笑，内里藏含着“居然就是这样一个人”的失落和被无视感觉没有得到尊重的愤怒，而后再也没有出现。
唯一有点不同的就是“明天见”。
真能...再见吗？
......
自然不会。宋浅一不会再抱有任何期望了。
走到门口，虽说夏天...不，九月份都可以说秋天了，白天会比夜晚长，但还有一周的时间就快到秋分了，七点一过，即便是北方，此时也已经要黑的差不多了。
打开门，又是那拖沓的“嘎吱声”，被拉的好远，门外也是闪闪烁烁的微弱白昼灯光，室外的风通过楼梯间的大型窗户掠进来，吹着林衫的发梢和衣摆，但林衫却哆嗦了一下，抱住了自己的手臂。
这氛围真的有点恐怖，像阴风一样，特别适合鬼魂游荡。
那个少女，胆子真的这么大？
朝那边看去，视角被拉远，灯光却也更加薄弱，什么也看不到，林衫最终还是没忍住喊道，“同学，你真不走吗？”
三楼只有她和那个女生，那就不怕扰民。
没有回话。
但林衫已经几乎摸透了那名女生的性子，并不介意。
内向么，不爱说话，她自己也是经历过的，这不是个什么事。
她知道那人会听到的，不善言辞，那就只能倾听了。
就和当初的她一样。
需要靠人带动。
“记得吃面包和牛奶，我先走了。”
“明天见！”
最后一句的声音明显加大了些，像是给予自己勇气一样，随后宋浅一就听到了一阵遥远的急促下楼声。
直到再也捕捉不到。
最后能表明那人的痕迹的，也就只有隔壁桌子的面包和牛奶，一个接一个的被立在桌子上，中间隔着空隙却又规规整整，但由于三个物品并不是相同模样，所以看上去有些滑稽又好笑。
但却是唯一的证明。
...........
“大哥，你怎么这么晚才到？”林衫第一下偷偷摸摸的在后门偷看时，李致元就看到了，而后赶紧示意没事，让人赶紧进来。
“有事去了。”林衫没有理会李致元那奇怪的称呼，赶忙喝了一大口下午林若离给她买的还没喝完的奶茶压压惊，就是很刺激——林衫很少这么游离于规则之外，大部分都是在规则里小打小闹而已。
而且这次只有她一个人。
“我被抓了吗？”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还是有点担忧，但却没有以前紧张。
可能是知道了有一个更猖狂的人还在图书馆逍遥法外。
就算要抓也是得抓这种。
“那没有，本来就是些形式。”李致元回道。
“...你倒是洒脱，迟到的又不是你。”林衫难得和李致元开起了玩笑，对边的李致元有些受宠若惊。
感觉他的独行侠同桌，似乎有了点点变化？
可能是身体好了点？
李致元从林衫的眼睛能看出来精气神比下午更加好了。
“切，我也刚来啊。”李致元无所谓的嗐了一声，“所以我看你还没到的时候也很震惊。”比他还晚。
不过他其实没有特别惊讶。
因为林衫这种老是上课打瞌睡开小差的人，怎么可能是遵守规则的乖宝宝嘛。
虽然之前没迟到，但李致元觉得只是才开学，林衫还没有暴露本性而已。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那怎么可能。”
“你怎么也这么晚？”话是这么问，但林衫突然记起她的同桌好像真的也是踩点大王，天天差点都迟到。
“我寝室里那帮孙子洗澡洗太慢了，不过也没事，晚自习么，又没人管，要是真有人管你就说你去上厕所了就行。”李致元是寄宿生，“只要不是太久就好。”
“你好点没，下午两节课都翘掉了。”
“...好多了，别说话。”林衫赶忙打住，她已经感受到周围的人越来越暴躁的举止，她没猜错的话是在变相的提醒他们两个。
“好。”
下课，林衫久违的没有很想睡觉，可能是...一到晚上她就精神吧。
林衫跑去了走廊吹风。
不太想太多其他，过去低沉了那么久，林衫并不是没有想过走出来。
只是...矛盾，所有人都盼望着她越来越好，她是林若离的挚交，是一中老师们给予厚望的学子，是他们二班甚至整个学校的榜样，也是...程铃的...寄托吧。
所以才那么无条件的对她好，带着她以一种全新的视角认识世界。
她本就应当好好生活，忘掉过去和那些痛苦。
新世界的大门已经在向她招手，她不是不能看到里面的鲜花和希望。
但人啊，又不完全是一台只靠齿轮发条转动的机器，死的太过惨烈，太过突然，就算回忆从前，似乎也有些许程铃想要安心赴死的踪迹，但...人到底要经历过怎么样的痛苦，才能完全安心甚至坦然接受死亡的到来。
死亡真的会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吗...？
......
林衫看着天边的眼神有些迷茫。
刚还有些莫名亢奋的心情突然就冷却下来。
十三楼。
如果是她的话，她会有那个勇气吗？
.......
向前一步...
林衫猛然回头。
“嗨，才几天不见，这就被吓到了？”是林若离刚才突然跟个鬼似的拍了下她的肩膀。
“傻逼吧你。”感觉额角沁出了点点冷汗，但却又有点劫后余生的庆幸，她刚才...的确是被吓到了。
倾身而下，那种无力的失重感，是灵魂不断被剥离的过程。
她只会蜷起身子，并不会拥抱死亡。
林衫紧紧地抓住了林若离的手臂，带着他一起远离了点栏杆。
她没勇气赴死，光是想象，就感觉心脏已经破开胸膛。
别在折磨自己了。
你承载着别人的期望，为什么就不能...
好好活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