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这...”堂倌心中犯嘀咕。

    这李老头原本是商贾之流,奈何人家儿子李淳义争气,文采出众,贵为皇帝钦点的状元郎。

    及第那日便有不少京城官员前来与之结交,赠他洛宇坊的大宅和奴仆婢女,而李老头从家乡远道而来,颇有来京颐养天年的意思。

    现在虽说不做古董生意了,但这李老头却凭着鉴古之法在西京之中结交达官显贵,颇有一番交友头脑。

    现下清晨的赐婚圣旨刚到,堂倌心想:这李老头是昭意公主的未来公爹,人家最终才是一家人,自己阻他干啥。

    眼见李老头大喇喇地坐在昭意公主的邻桌,堂倌便也不再阻止。

    “堂倌,来一碗烫肉片,一碗花生米,一壶好酒。”

    李老头一边叫菜一边朝一旁的昭意公主瞟去,下午听闻昭意公主来了洛宇坊,一时激动,想看看未来的儿媳昭意公主到底长什么样,这才匆匆前来。

    阿宛心中连连叫苦,这李老头好似故意似的,大堂这么多饭桌,偏偏挑在了自己旁边。

    她为了进越皇陵验明陵墓之中的尸体是否太子姬舆,曾和这群盗墓贼相处了三个月,就算她化成灰,想必那李老头也识得她的脸。

    阿宛一手半支着额头,勾着往手臂下缩的宽袖,遮去了大半张脸。

    此刻,她又不敢轻易发声示意秋月赶走李老头,一时之间焦头烂额,犹如锅边团团转的蚂蚁。

    李淳义也是觉得奇怪,旁桌的昭意公主支着手遮了脸面,只漏出一点琼鼻。

    这时他心中正犹豫要不要禀明自己是李淳义之父的身份,又怕唐突冒犯。

    犹豫之间,堂倌已经把酒菜上了,客气道:“李老爷,我家老板说为了恭贺您家公子觅得佳缘,今日的酒菜他请了。”

    阿宛正琢磨着他儿子觅得佳缘一事。

    只听一句“昭意公主,我乃李淳义之父......”

    阿宛只见眼帘内出现一抹驼色,顺着粗腰往上一看,正对目瞪口呆的李老头,

    看来他认出自己来了,阿宛暗骂,真是瞎猫碰上了了死耗子。原来他是李淳义之父,怪说不得对自己的这么感兴趣。

    若是如此,那便好办了。

    阿宛端起了天家公主的威仪,轻轻一笑,步摇轻晃,容光生辉,“李老爷,别来无恙啊,算起来咱们还是老相识呢。”

    “你你你......”,李老头手抖得连杯中酒水都倾洒些出来,话也说不圆。

    随即阿宛撇头吩咐道:“秋月,你去店门守着,没我允许,不得任何人靠近。”

    秋月听了吩咐之后便离开。

    “你你你......怎么成昭意公主了?”李老头惊恐道。自从与蔺家女在越皇陵一别,已有三年,万万也没想到再次相见,她竟然摇身一变成为了天家贵女!

    阿宛本来还惊慌得不行,一听李老头是李淳义之父,顿时觉得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她放下支在额间的手,搁在木桌上,手腕间的玉镯发声一声响,邀请道:“老李,这儿就我们两人,把你酒菜都端过来,咱们坐下聊。”

    阿宛就这么命令着,眼神微眯,看着他动作。

    李老头猛地吞下了一口唾液,压制住心中的惊慌。

    他想起她曾混迹在这群贼匪之中时,虽穿着男装却难掩清丽容颜,有二人意欲染指她时,她便手刃了那两人,一剑毙命毫不犹豫。

    这番杀鸡儆猴,震慑了众人,以此博得剩下日子的安宁。

    他仍是记得,当鲜血喷溅她一脸时,那女子身上狠厉果决的劲儿让见过风雨的他都为之一震。

    “老李,别紧张,咱们聊聊天而已。”

    李老头慢吞吞地移了酒菜,坐下条凳时,阿宛自然地放了一双筷子在他的碗上。

    她道:“我先回答你的问题。”

    李老头见她嘴边含着笑意,可那一眼洞穿他的眼神,却是叫他心背发寒,不停地冒着冷意。

    “我怎么成昭意公主了?自然我本来就是昭意公主咯。那么——”

    阿宛夹了一块热气腾腾的肉片放在嘴里细嚼,咽下之后,道:“我也问你一个问题。”

    李老头额间沁出密汗,已经猜到她要问什么了。

    阿宛用着颇为好奇的语气问道:“这益州大名鼎鼎的摸金校尉李成,怎么变成了天德八年的状元郎之父了。”

    平日里开口闭口好大儿的李老头,面对蔺家女,此刻却哑口无言。

    “老李,怎么全都是我在说话,你也开开尊口呀。”阿宛放下筷子,笑道。

    “蔺姑娘,我......”

    阿宛了然一笑:“我道你为何干完越皇陵那单就要金盆洗手了,原来是想撇下盗墓这不光彩的肮脏事,以免误了儿子前程不是?”

    李老头讷讷,心头惴惴不安,“是...是的。“他提袖擦了擦鬓边的汗珠,“蔺姑娘,若今日知晓你是昭意公主,我肯定——”

    “你肯定不会自作主张来见我,再怎么说得等我入了门才会见我,这样咱们算是一个绳上的蚂蚱,我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最终为了你儿子的颜面,铁定是要帮你遮掩那从前盗墓一事,是吧?”

    李老头见她眸中含笑,那笑意却让他冷得发颤,他哪敢让这样的女子进李家大门!

    这样的女子虽漂亮,可不是他的儿子李淳义可以消受得了的。

    李老头连连忙摆手,苦笑道:“蔺姑娘,你这么厉害,这我可真是不敢算计你的。只是天底下为人父母——”

    眼看着逼着李老头把心一横,起身撩袍即将下跪之时,阿宛却慢悠悠地说道:“老李,别跪,我可不想传出昭意公主苛待未来公爹的名声出去。”

    李老头僵住了,身子半蹲着,瞅着门口围着一重又一重的好事者。

    随后,他又直起了身子,咬紧牙关道:“蔺姑娘,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要怎么样我都没问题,可我那儿子却是前途大好,望蔺姑娘能够手——”

    “爹!”

    秋月眉头一皱,伸手一拦,见这男子穿了一身湖蓝色衣裳,

    秋月瞅瞅眼前的状元郎李淳义,容貌整丽,身材清瘦,看着整个人倒是雅致。

    那男子神色焦急,请求秋月行个方便,放他进去。

    这样貌比起大部分人来说一算是上品,可是吧,比起周郎将身上自有一股的蕴藉从容之气,还是差了些。

    他配不上自己家的公主殿下,这样一想,秋月的口吻不自觉带了三分冷淡嫌弃之意:“李家公子,我家公主正和令尊聊天,得要公主允了,你才能进去。”

    李老头一看儿子前来,脸色更苦,

    “秋月。”阿宛喊了一声,“放他进来。”

    李淳义急匆匆地跑来,气喘吁吁的,他先是朝阿宛作揖,“参见昭意公主,匆忙前来觐见,望殿下见谅。”

    阿宛看向李老头似笑非笑,“老李,这就是你儿子了?”

    李淳义抬头,看向他父亲,目露疑惑,他父亲交际能力竟这般强悍,就这么短短时间之内,就和昭意公主结成了忘年交?

    李老头满头大汗得点了点头,眸光中不自觉露出恳求之意。

    阿宛见李淳义到场,李老头目光遮遮掩掩的,想是他儿子并不知里头的蹊跷。

    “秋月,我有些乏了,差不多该回宫了。”

    李老头不由舒缓了一口气。

    刚走两步,阿宛突然回头朝李老头一笑,说道:“不过走之前,我得提醒你一句,切忌鹬蚌相争。”

    李老头瞬间便明白她的意思,自己不透露她进过越皇陵的经历,她自然也不会宣扬自己曾经以盗墓为生。

    李老头求之不得,小鸡啄米似得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望着娉婷秀雅的身影出了门,转个身便消失在了烫肉片店前,李淳义颇有些埋怨道:“爹,我从翰林院一回来就听见你——”

    哪知李老头突然放松下来,一下瘫坐在凳子上,喃喃道:“老天爷这是想害死我呀。”

    *

    夜深露重,李老头躺在这大宅之中辗转反侧,一想起白天蔺家女那番眼神,他就发怵得慌。

    他看了看柔软华丽的被衾,抬眼触及雕花的木架床和那绣着青山绿水的帐帘,万籁俱静,仔细一听,门外两个小厮呼吸声微微传入。

    因着过往那些害人阴私的勾当,自从来了这西京,他便整日吊胆提心,怕这富贵荣华的日子不过是南柯一梦。

    谁知道怕什么来什么!

    他儿子李淳义问及自己和昭意公主的聊天内容时候,他打哈哈地揭了过去,现下一想,才觉得还是得知会儿子一声。

    毕竟要防患于未然,万一昭意公主借着此事做点文章,他一平头老百姓可是遭受不了的。

    于是他掀开被子,趿拉着鞋子便往李淳义的院子而去。

    匆忙而入,院子正房传出莺歌燕语之声,李老头一头扎了进去,那烟花女子匆忙遮了身子出了去。

    李淳义微有不满,李老头火急火燎地将他与昭意公主的渊源一股脑全盘托出。

    这才觉得这事若是处理不当,怕是李家会有灭门之祸。

    李淳义是知道早年间用古董商掩护发丘一事,他细细听来,抬手示意李老头暂停,“爹,你不觉得很奇怪吗。那昭意公主既身为虞朝宗室女,为何对越朝皇陵感兴趣?”

    “的确很是奇怪,我之前也对此百思不解。”

    李淳义接着说:“更何况,我听闻圣上发迹之前以酿酒为生。天下大乱后,他南征北战期间,太子和公主兄妹二人一直都在后方,这样看来昭意公主从未接触过越朝皇室之人呢。”

    左右思索得不出结论。

    李淳义握拳敲桌,下定决心道:“这样,爹,你以前走南闯北这么多年,结交的人士也是不少,你托人打听打听着昭意公主流落民间的详情,看看能不能找出些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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