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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道:孤城锁清秋(下)

    心底悄悄算过“三姑爷”的衣服尺码之后,辛苦的打工人齐先生表示不嫁就不嫁吧,人家的姑娘,婚嫁之事人家决定呗,老板这种生物,那就是得顺毛撸的。

    于是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装作听见这个消息才是真的松泛:“哎呦可不是么!昨晚上李世荣还传过来消息,说姑爷闹分房,小姐没追上去就昏倒了,地上睡了一晚上,第二天小封看见的时候都心疼死了,姑爷还不当回事呢,把小封赶出去又扑进房里,出来的时候小姐吃饭都没精神,脖子上手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他还搂着小姐像个树袋熊似的,小姐这身体是能折腾的么。”

    “你瞧瞧这样,我能放心吗?纵使新婚是新鲜一点,那也得考虑时时的感受吧。”不出所料,老板拧着个眉头烦闷的很,点了支烟后重重的吸了一口才缓解:“得了,吩咐药房给时时送点药去,哦,还有这个李世荣,不是跟他说了没事别联系么。”

    提到这个人齐承心里咯噔一声,自己心里又何尝不抱怨,对方非要在不合适的时间地点见面,他差点都被小姐发现了,遂说起来也是压着声:“实在是关景儒死了挺长时间了,他急得不行,非要去看看后事办得怎么样,跟咱说好歹让他知道、他兄弟埋哪儿了。”

    “哼,什么玩意,还给我装上兄弟情深了,他要是真舍不得关景儒,两种不同的路他能把关景儒推到纪槟身边?甭理他。”傅鸣堂十分不屑。

    齐承缩着肩膀,想起关景儒的下场多少也有点心慌:“是,不过还真是用得着他,小姐身边也就他还说得上话了,庄从信那个蠢的,平时连小姐的面都见不上。”

    傅鸣堂笑笑:“明面上送过去的和背地里安插的差别多大啊?也不能这么欺负时时,能有点话传来就得了。”

    “可李世荣也混不到什么重要的,小姐只管让他跑腿了。”

    “李世荣在时时那边装的大字都不识,时时能放心交给他什么呀?不过你说的也是,秦柯走了以后是缺了个大口,没个聪明的留下,之前还能从梁森那儿套点话呢。对了,我吩咐秦柯办的事成了没有?”

    齐承知道人说的是汪伏生。

    想来老板也是够阴险的,怪不得能发大财,位置坐的这么稳,自己真是太善良了,最初还不晓得傅鸣堂找汪伏生是要做什么,直到凌晨的事过去了,他一边下着棋一边才琢磨出来。

    小姐知道自己二叔盯着她,不会让她脱离控制,为了长房也不敢接受高家,按照二房的意愿选了江以南,可江以南也不是可控的人,他并不是无名无姓的白丁,何况也不能让小姐的日子过的太舒坦,否则人是会飘的,就像生日宴这事,她所做的一切都在二房视线之外,除了她心思渐渐深沉,背后也少不了威廉的支持。

    威廉这个人,爱和恨都是铁打的,当初他对傅家的恨是真,傅鸣瀛死后为了恩情对小姐的照拂也是真,哪怕小姐把他送进精神病院,他免不了给小姐留点东西,而这些“东西”,除了被梁森拿走的那一部分,剩下的就都要依靠江以南转化到时时手里,傅鸣堂不可能不忌惮。

    所以只有毁去这个中间点,才能避免这些的存在,小姐不会直接相信威廉的,所以也不屑那些“东西”,加上眼下二房先下手为强,捞出一个汪伏生送到江以南面前,姑爷这个人识相的很,他只要看一眼汪伏生就会明白的,二房已经盯上他了,留给他的那点时间不足以让他集结势力自保,他只有在小姐发现以前自杀,才能使自己心爱的人免于一场会让她撕心裂肺的家族争斗。

    傅鸣堂捏准了一个久旱逢甘霖的人会为他终其一生追随的人奋不顾身。

    就是这样说起还是有些残忍。

    “哪敢不成?昨晚上人已经见过姑爷了。”齐承扯着嘴角,用了一秒钟表示对这对苦命人的怜悯。

    傅鸣堂还在乐呵呵的笑:“抓紧时间,不然真把我闺女嫁给那么个玩意了。”

    “那是,秦小姐不用提就急得要命,她可怕好日子过不下去呢。”怜悯被私人恩怨拉回,说起秦柯他就不由得撇撇嘴。

    还记得那天他上门,秦柯已然摆出一副阔太太的样子,对他视如不见,梁沅卿这小孩也让她教的没礼貌,见面招呼也不打,甚至这么小就会翻白眼了,直到他说出是二爷的安排,秦柯这才稍稍坐正。

    亏得她对家庭还是在意的,自己一说是二爷对她离家的最后一个要求,她立刻就应下了。

    “只是威廉身边的人,真的这么容易叛变吗,我先前也见了汪伏生一面,我总觉得哪儿透着点怪……”齐承摇了摇头,想想那夜见到汪伏生,压着低低的帽沿,稍抬起来眼神是死一般的寂静,啧,是怪吓人的。

    傅鸣堂不以为意:“他都叫伏生了,那不就想要条命么。得了,时时身边就暂时让林颂和云嫣看紧吧。”

    说到这个齐承更虚了,再多抽出一秒钟怜悯小姐,该付诸的都已奉献,最亲近的人还是一个接一个的叛变,然而傅鸣堂却误解了他这个表情。

    老头像是看清世间万物一般长长的叹了口气:“傅云谨死了,傅云嫣要的一直都是报仇,结果自己辛辛苦苦扶持的人一甩手说不当掌家了,你们也别报仇了,我给你们钱你们去上学,好好过日子得了,你能服吗?”

    “不服。”齐承极谦逊的笑笑。

    傅鸣堂摆摆手:“这不就结了。”

    “可是太太喝的那药……她毕竟是您母亲。”

    “一时半会死不了。”

    每次跟老板说话都极有画面感,冷汗一阵一阵的冒,说起这个更恶心啦,老板怎么控制傅云嫣和周林颂呢?每日请他们亲自去给二太太送药,药里放着慢性毒,不会立刻死是真的,折磨也是真的,他犹记得上次去见二太太,正好撞上两个孩子去送药,老太太喝了药就捂着腹部疼的几近昏迷,云嫣和林颂两个坐在一旁,一面暗笑一面流泪,拳头攥的死死的。

    二太太是傅鸣堂许给两个孩子的第一个承诺,下一个就是三太太。

    “你说,时时能想到哪一步啊?”傅鸣堂淡笑笑。

    “小姐指定是顺着二爷来了。”齐承瘪着嘴点头。

    傅鸣堂又误解了,朝着应祁刚走的方向指了指,真有一种老师教育学生的风范:“你说你、怎么那么笨呢,你看看他,我向来跟他一说就懂了,就你,问东问西。”

    “二爷我也不是一直跟在您身边的啊,总要学习。”齐承点头如捣蒜。

    从心理学的角度上讲,傅鸣堂是在偏执嫉妒的情况下,希望自己的生活大幅度的接近于傅鸣瀛,而傅鸣瀛的两个掌事一个跟他不大对付,应祁算是跟纪槟对上,那自己应该是对标邵勤的,邵勤是傅鸣瀛的学生,所以傅鸣堂对自己也做出一副“良师”的模样。

    但齐承真的很想说一句:我真的只想好好打工啊!还有你看谁家师父尽教徒弟干坏事的?

    傅鸣堂依旧沉浸在自己世界里,乐呵呵的喝了口茶:“能学也算。对了,你少给林颂使绊子,他都自退一步了,你个做长辈的也别那么小心眼。”

    齐承暗戳戳翻了个白眼,表示我小心眼还不是跟你学的。

    而实际说出口的:“我总要让小姐觉得我真是没什么格局不必忌惮啊。”

    傅鸣堂下了一步棋,这盘算结束了,最后结果还是他赢,果然只要多说话转移齐承注意力这招是管用的,兵不厌诈,怎么输都是输,遂十分得意的笑笑:“行了,我还不知道你,给你个好处,李元业那边,他能病,不也能死么,这是我交代给你的,放手去做吧,让你开心开心。”

    “好嘞!”齐承总算开心一下,转头又被送上大难题。

    “你回老宅的时候,记得去看看时时,侯家的说了,她不能一直病着,不然之前手术就白废了。”

    嗯……

    命苦的打工人表示:哒哥,是我刚刚说的你都没听进去吗?

    “现在除了小姐身边人和侯家的两个,其他人根本见不到小姐啊,小封多少还讲点道理,侯家那俩像超雄一样、见人就打。”齐承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侯董到底图什么呢,总不能咱家小姐二嫁他家还上赶着来娶吧?”

    “我闺女二嫁怎么了?还配不上他家了不成?”傅鸣堂翻了个白眼。

    齐承心里一慌,连忙反口:“不是不是……主要那侯家小少爷不是已有未婚妻了嘛……”

    “林默念能活多久还不是老侯说了算啊?”傅鸣堂苦笑笑:“老侯放不下他家里,他年纪一天天大了,没人能继承他衣钵,儿子闺女估计都要从医,不得给儿子带回来一个会做生意的媳妇啊?咱家时时是最合适的,况且向阳也喜欢,当年就闹着要求呢,如今咱家时时吃了个丧夫的亏,他家若再来咱还得写个横幅夸他家情深义重呢。”

    齐先生浅笑,天空仿佛飘来一句弹幕:你这么说不还是低看小姐?傅惜时走到今天还不是你害的,当初人家众人求,你逼的人家退了高家婚事,选了新的女婿又在婚礼前改变主意不许嫁,给她送上个丧夫的名头,侯家重感情保护这孩子,你倒虚情假意送上横幅了。

    “侯家、倒也还行。”傅鸣堂自顾自的点点头。

    齐先生表面:“可是向阳少爷家世虽不如高家,可身后有公家撑着呀。”

    内心含义:你这能不嫉妒?

    “公家撑的是他家医术又不是这个人,老侯防两把得了,他儿子那更是个缺心眼的笨蛋。”傅鸣堂嗤笑。

    见他这样齐承反而松口气,他的瞧不起才是对小姐最好的保护,只是不得不为封适之可惜一下了,第三个姑爷都排不上他。

    只是下一秒浑身就又冒起寒气,傅鸣堂叫人撤下棋盘,神色骤然一发狠:“只是有个地方很怪,这所有人里啊,我就摸不清澄澄这孩子,他姐姐都快憋屈死了,他一点反应也没有,还在那疯玩,耍他掌家的威风呢,你说他到底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还是另有谋划呢?若将来真有一天时时稳定局势,她还能不能抢澄澄的掌家权啊?”

    齐承听了这些话只当没听见,领了任务只管去老宅,飞机上睡了会,谁料刚一到站,命运还是铺天盖地般袭来,他的听不见不管用的,别人一样会传,于是当夜见到傅疏愈停留在惜时小姐房门前,应祁和李世荣都低头默默在侧时,他也不用再装了。

    众人皆沉默,傅疏愈指尖点在门上,感受着姐姐在这里,不由得也想起一些回忆。

    父亲去世前也不是对他这个儿子视若无睹的,多少给了点建议,商人趋利而为,如果他的孩子终将有一个顶不住,他必须把利益最大化,留下最可能存活的那个。

    他也曾问过,哭的泪眼朦胧:“为什么我不能做那个牺牲的人……”

    但父亲扯着他的衣领,用尽最后的力气:“因为你不会!澄澄,爸知道你不可能放下的,你有野心爸不勉强你,想得到这些,你不能做一个模棱两可的人,要自私就一辈子自私下去,你也只有自私一点,永远把你姐姐当做垫脚石,你才能走上去,这也是你姐姐一定会有的愿望,所以别挣扎了,听她的话,好好活下去,我两个孩子,总有一个得活下去吧。”

    除此之外,还有李世荣一行人都不能信,但他不得不将这些人留给傅惜时,好让傅鸣堂放松警惕,说不定还会给他两个孩子都留一条生路。

    最了解他的人戳破了他全部心事,将人心中最卑劣的一面剜出来,痛彻心扉又让人彻底解脱,人总是矛盾的,离不开姐姐的爱,利益之前又总是会把姐姐推到前面,就连上一世自杀,也是因为母亲的恶事突然被揭穿,漾漾又出生,他们母子二人在傅家举步维艰,他自己没了希望才会想起姐姐、去找姐姐……

    傅疏愈不由得掉下泪,他又倔强,不愿意向别人展现这一面,于是他一颤一颤,极难才咽下这一切,回头面向应祁:“你去告诉我二叔,同样作为兄弟,他都不在乎我父亲,凭什么要我在乎我姐。”

    应祁失望的点了点头走了,傅疏愈又回去,额头贴在那扇门,他感受得到,傅惜时没有睡,她就在门的另一边,手贴在门上,听着他的内心,欣慰也心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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