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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5章 婚礼(下)

    接上回,我踮脚在江以南耳边说那些话,松开的时候见他笑了笑,回头示意封适之我要离开一阵。

    婚礼虽然是假的,但各界精英人都来了,总不好给人家看一场笑话就让离开,所以高辛辞和宋斐还要招呼着众人坐下开席,宋家人不知道宋斐搞这么一出,此刻当然脸都是绿的,我和宋斐迟早要打交道,不如趁着机会卖她个人情,于是江以南替我坐镇,封适之带着人去帮他们招待宾客和“安抚”宋家人。

    只是要“安抚”嘛,就不得不找个冤大头开涮,宋斐跟宋洁到底是一家子,未免她们后续又说好成了和和美美一家人、背刺我和高辛辞,我今天就得断了她的后路,这场上左右看看一选,就宋穿杨最突出,还跟在露露身后献殷勤,我立刻到哥哥身边挽住他手臂,腰一叉眼一瞪:“哥!我看他不顺眼!”

    “谁啊?”我哥差点一口酒噎到自己,一面拍着胸脯一面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才明了:“叫百步穿杨那个?他欺负你了?”

    “你看看他势利那样!跟在露露身后眼皮子都不闭一下,当初拆散我和高辛辞,后面还追过我,现在又抢澄澄的女朋友,他是跟咱家八字不合、跟咱家杠上了啊!我看见他就烦!”

    清云哥从后面探出头:“看不惯就揍他!等着,哥去找个五彩斑斓的麻袋。”

    我哥耸了耸肩表示十分无奈,但孩子爱玩就玩吧,喝了口酒淡定道:“小心点昂,今天来的人多,别让人家看见了。”

    清云哥随口应了声就放下酒杯走了,而我目标达成,自然准备去下一个,抱着我哥手臂狠狠撒了个娇:“哥你最好了~那我跟人敬酒去了,我保证今天就闯这一个祸!”

    “别说你最近挺乖的、我还真有点不适应,这么一弄我心里舒服多了。”我哥憋着笑敲了下我的头,而后只告诫了一句:“记得后边带点人去医院慰问一下,带俩果篮,但别说漏嘴是咱家干的。”

    “好嘞!”我撒欢跑了,直到我哥看不见的地方才到角落整理衣物,公家留给高家的时间不多了,虽说明面上给的半个小时肯定是虚报,高家硬留会再长一点,但凡事总有个底线,我能悄悄见覃喻的时间就更短了,于是换副神情还是加速赶去高家后院。

    大多数高家人还在外面招待宾客,留在后院看着覃喻的只有几个老人和没什么权力的女人和小孩,院门口是管事们围着,除此之外门边还扒着几个女学生,其中一个见我来了,担忧之中还透着些希望,可惜我刚作势要进去,立刻就被管事们拦了,纵使腿都是发软的,低眉顺眼也弓着身拦着我去路:“傅小姐,高家后院是不许外人进的。”

    “外人?”我侧目浅笑:“那不如你现在去外边拉住高辛辞问问,我是不是外人?”

    正说着,左峤已经站到了身后,管事们一见是高辛辞身边人、立刻就让了,说话都结巴,低着头带着疑惑也还是称出一声“少夫人”。

    进门后我才回头看着左峤,他自然明白我想问什么,为了高辛辞的事怨我也还是躬身:“傅小姐,辛辞让我来的,他说你想做什么就随意做吧,不管以后怎样,至少在高家这里,他还给你一条后路。”

    “替我谢谢他。”我不想磋磨时间在感情的事上,说不清也不愿说,扔下一句话便转身走了,直到在昭和堂外的院子见到覃喻和围着她指指点点的几个老人才抹了泪,心思回到正事上。

    此时这院子里就分为四种人:一是覃喻这样视死如归的,二是舌头长的几个老人,三则为抱怨眼底又带点心疼的女人,四是什么都不懂的孩童。

    老人们骂人,妇孺对覃喻的遭遇怜悯也插不上话,眼瞅着老头的话越骂越脏,我是怎么着也听不下去了,迈步跨过高高的门槛:“几位这德行也不必说覃叔母什么了,说到底是混吃等死的,覃叔母再怎么样也养了这个家多年,她就算落魄也轮不到你们多嘴,吃她的喝她的多了,不会就真的觉得舰行的股份真有自己一份了吧?就算是统属,那也是属于几房掌家,属于真正有本事的上位者,你们算什么东西。”

    几个面目假正经的老头转过来,看见我的一刹火气更是蹭蹭蹭往上涨:“哪有你说话的份儿!这是我高家的事情,我们没资格,难道就轮到你了?傅家的姑娘好没家教。”

    “没家教也比你倚老卖老、在这儿落井下石嚼舌根的好。”我做样甩了甩衣袖,眼也不抬又冷笑:“至于‘外人’这个称呼,我十三岁听从长辈安排跟高辛辞立下婚约,十六岁代表傅家与高家有生意往来,十七岁正式订婚礼,十八岁自家蒙难、主动退婚不牵连高家,如今就算分手了,我也自掏腰包为高家买回售出的股份,未过门的媳妇为高家付出比你们这些所谓的高家人都多,你们几个掌家都不敢说我是外人,你有什么资格?”

    “你……”白胡子老头气的噎住,却又说不出话来反驳我,只得与另外几人面面相觑,相继沉默低下头,没多会儿就羞愤的出了门。

    我紧接着到了覃喻面前,人正颇为欣赏的看我,只是更多的是疲惫,一旁的女人们松了口气,抱着孩子跟覃喻打了个招呼,做最后的体面告别,其中几个还对我笑笑,同管事们一样称我少夫人,我也挨个回礼,在这时间做一回高家人,跟高辛辞同辈称她们姨母或姑姑婶婶。

    “咱们的事跟她们不相干,你要是想做什么,就让她们出去吧,都抱着孩子呢,别给吓着了。”覃喻突然开口说。

    我带着些惊讶回头,随后又是忍不住的笑意:“覃叔母以为我想做什么?这是高家,外边还有一群公家在看着,我又能做什么呢?”

    “你过来总不能只是看看我。”覃喻说着,手里动作还在逗不远处的孩子:“不然你就是替高辛辞来骂我几句,毕竟因为我的算计,他跟你退了婚、去国外躲了三年,费了好大功夫才抢回本属于他的位置。”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原本就属于谁,尤其对于我们这样的人,喜欢什么、需要什么,不都是抢过来的么,对他来说,这也算是成长的历练,一个人只有什么都拥有了又失去,他才不会为突然冒出来的新鲜事物迷了心智,以后的路才更稳。辛辞没什么好怨你的,就算有,我是外人,也轮不到我来说。”

    “那你来干嘛?难道……替我解围?我很感谢。”覃喻嗤笑欠了欠身,效果与我想象中的不同,但也不是没有挽救的可能。

    我轻笑笑,上前拉过她与我直视:“那叔母一定想听我就说好了。对于高家大多数人来说,你所做的一切、报仇也好施恩也罢,都理所应当,因你的出色和帮扶平安长大的高家女儿该感谢你,因你的性别打骂欺辱你的施暴者该跪下给你磕个头,但还有一句话说呢,你是受害者,但不代表你可以因为你的可怜而变成加害者,那些与你无冤无仇的被你利用伤害,如今你落得这样的下场,我也只有两个字送你了:活该。这样的话喜欢听吗?”

    覃喻逐字逐句听罢点了点头,饱经风霜却依然坚挺着骄傲的脸上带着笑意。

    我深吸一口气又压下声:“本来作为敌对,我不应该对你有怜悯之心,但同样作为女人,我心疼你的过往,我可以给你最后一样东西,你若想离开、平安富裕的过下后半生,也是可以的。”

    “谁请你帮我?

    “一个女学生,说是你的学生,短头发,有点发黄,戴副无框眼镜。”

    覃喻顿时有点惊讶,短暂几秒后抹着泪笑着:“她个傻子,真的觉得能撼动什么了,你别牵连她,她不算我学生,我只是一时无聊才跟她多说了两句。至于离开,我背叛高家,就没有东山再起的日子了,我不会允许自己去过平庸的生活,多谢你的好意,如果不麻烦,我还是希望你帮我,我想见见高仲悟,当然,这也一定算是我帮你的。”

    “巧了,五爷也说了还想再见见您。”我抿嘴笑笑,不出所料,覃喻不肯潜逃的,高家不会放过她,她已经输得彻底了。

    “是么。”覃喻叹了口气,忽然看到什么,眼中一亮又向我走过来,伸手摸了摸我头上的东西:“你这根簪子真好看,可不可以送我?”

    我初时不解,后来左右看看也就晓得,高家这院里没有给她留一把趁手的利器,她见了五爷不好交代,我摸下头上的檀木簪子,上头嵌着几朵极小的绒花海棠,可惜我哥也担心我会伤到自己,簪子全都是钝的,伤不到人,只是天无绝人之路,身后正有刚从宋家抬回来的聘礼,里头有一整套头饰,其中一只碧绿的翡翠簪子锋利得很,我拿过来递给覃喻。

    “它配不上叔母,我为您选一个更合适的吧,这只簪子更配您一点,也配五爷。”我加重最后四个字,将那支簪子戴到覃喻头上,欠了欠身便出去了。

    没一会儿高仲悟赶来,我在门口等着,原本在院里的妇孺也被请出来,管事们给打着伞,覃喻和高仲悟说什么我并不清楚,不过时间并不算很长,我才站了没一会儿高寒熵和程筱蕊夫妇又来了,程筱蕊一副匆忙的样子就进去,我愣是没拦住,不过刚踏过门槛就被覃喻喝止,她又呆愣的站在门口,眼神中也不乏担忧。

    “她要做什么?”我拦住高寒熵问。

    高寒熵耸了耸肩:“筱蕊心软,覃叔母对她不错,知道家里的德行,她也不忍心,过来劝叔母给家里服个软,我好在外头买个院子好吃好喝让叔母度过后半生。”

    “她什么时候对程筱蕊好过了?”我满是不可置信,犹记得覃喻是说过“一个程筱蕊能拖死高寒熵”这种话的,明摆着是瞧不起人,高寒熵无奈但宠溺的笑笑,我也真是服了这圣母夫妇,多说无益,只能点点头应和一句:“程少夫人真是天真纯善,高总您对她也真好。”

    客套话说完了进去看正场,我和高寒熵也停留在门槛前没多远的地方,覃喻的话大概也说的差不多了,我眼见着她已经开始拔头上的发簪,高仲悟还沉浸在所谓“爱情”的假象中,弄得老泪纵横,他自己从未付出过一切,还想要爱情,可悲又可笑,最后自然迎来一个可怜的结局。

    “覃覃,不管怎样,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整个高家都赌上的,那是我们家族百年的基业,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再帮你报仇,我们的孩子如果还在,他也不会愿意看到如今变成这个样子的你……”高仲悟捶胸顿足的说着,丝毫没有注意覃喻渐渐冷淡嫌恶的眼神。

    “我竟不知道,真心是那么值钱的东西,能让一个口口声声那么爱我的人、亲手把我送进地狱。”覃喻一步步走近,手里的簪子握的更紧,最终停在高仲悟眼前:“是你背叛我。”

    我先一步闭上了眼,紧接着是程筱蕊尖利的喊声,管事们听见声响冲了进来,我被碰了下才睁开眼走到角落去,余光中瞥了一眼都觉得恶心至极。

    覃喻一簪子捅到高仲悟脖子上了,正好戳中大动脉,鲜血像断了闸似的疯溅,风一吹荡起一片浓浓的血雾,淋在狂笑的覃喻身上、脸上,猩红的吓人,而高仲悟瞪大了双眼,蜷缩着身体趴在地上,瞬间僵了,只是摆弄着僵硬的四肢也要求救,在地上爬呀爬,此时此刻大概很像覃喻当年求着人救她孩子的模样吧。

    我叹了口气,今日起他们这段孽缘的债就算彻底还清了,高仲悟满口仁义道德要她放下她孩子的命,今天让高仲悟再“大度”一次,放弃一下自己的。

    人很快不动了,管事们原本傻眼站着,这会儿也反应过来扑过去,几个押着覃喻,几个窜出去找人,留几个探探高仲悟的鼻息,随后一屁股坐地下哭爹喊娘,倒不如冲过去拉着覃喻哭的程筱蕊胆大。

    高寒熵摇了摇头,话意是直冲着我的:“傅小姐,借刀杀人,高明的很,以后辛辞在这个家里是说一不二了。”

    “是‘我们’说一不二。”我侧过身面对高寒熵:“高总也高明,否则我本该见不到覃喻,能守着高家老宅内院的管事不会是那几个蠢货,看来今天我不来也是可以的。我家辛辞心软,高家以后还得指望高总您才能守住这道门。”

    “傅小姐客气了。”高寒熵勾着唇躬了躬身。

    后续的事情不需要我留着了,听着外头的声音渐渐嘈杂,不愿让太多高家人看见我便紧着离开,回头最后瞥了一眼,覃喻抬起满是血污的手轻轻抚上程筱蕊的脸:

    “想不到我在这家里争了抢了一辈子,最后唯一羡慕的人是你。”

    “筱蕊,你可真幸运,你没有遇上一个虚情假意、狼心狗肺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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