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庇阿伫立在帝都的城墙上。
    两年前，他曾以为雄风城可以算得上是壮阔。两个月前，他才发现与北方的圣衣城相比，雄风城也不过二线。
    可如今站在帝都之上，看着背后那钢铁与蒸汽铸造的庞大城市体，圣衣城也只能说是小镇。
    站在这城楼之上，左右皆是望不到边界的城墙。每隔数十米便有一门固定在城墙之上的巨炮。城墙墙体均由钢铁所铸，上面布满机械装置，有密密麻麻的射击孔和炮口。
    背后的城市更是高耸入云，空港数不胜数，即使恶魔即将兵临城下，来往飞艇也是络绎不绝，似乎这座城市在撤离百姓。蒸汽与烟雾弥漫在整个城市，再加上高楼林立，即使在白天，街道上与楼房中也都是灯火通明。
    而在前方，城墙的外面，也是星罗密布、错落有致的房屋街道。虽然墙外没有高楼，但延绵数里的建筑群都是帝都底层人生活的区域。
    他们甚至算不上帝都人，甚至帝都内的本土人都不把他们当作人。他们只是各个工厂生产和运作的零件，是这座蒸汽城市运行的工具。
    今帝国兵败，恶魔大军将至，他们也仍然不能随意进出帝都，只能在墙外苦苦祈祷。
    如罗庇阿所请求，魔法学院的魔导师们也被放出来，共同对抗即将袭来的恶魔大军。
    可他们并没有人感谢死灵法师，甚至没有人来见死灵法师。
    所有势力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即将到来的防御战。
    罗德尔的伤势也恢复得差不多，可实力有明显的下降。罗庇阿并不知晓艾格尔德是用何法术，让死灵魔法能够加强一个活人。
    所以罗德尔这位斗士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这次大伤更是让其实力大减。
    现在他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巫妖西塞罗，这个强大的存在。
    “今天这一切都还在罗庇阿统帅大人的掌握之中吗？”罗德尔问。
    他们俯瞰着整个帝都外围。
    已是又一年盛夏，太阳灼烧的钢铁城墙烫到脚疼。可一想到即将到来的地狱烈焰，所有人的内心都如死亡骑士般寒冷。
    罗庇阿不知该怎么回答，他能说的有限，想说的也不多，“老实说，罗德尔，我很希望告诉你，这一切都是我的计划。可并不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儿守卫这座冰冷又滚烫的城市。我没有想到帝国军团会战败得这么快，这么彻底。”
    这是罗庇阿的真心话，从自己被传送到帝都以来，就失控了。
    “罗德尔，说一说艾格尔德统帅吧，如果是他，他会怎么做？”罗庇阿问。
    罗德尔有些惊讶，他发现罗庇阿一直在回避谈论艾格尔德，但今天却突然主动谈起。
    他想了想说道，“艾格尔德大人从没有让我们真正的身陷险境，所有的事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哪怕是战败，他都有自己的目的。”
    “除了最后一次，他没有料到帝国军团和魔法学院会袭击圣凯恩城。就这一次失误，却让他牺牲了生命。”
    罗庇阿急忙问，“他的妻子呢？”
    罗庇阿还记得，莉丝安琪当时来到人间的一个目标，就是利用艾格尔德的妻子接近这个死灵法师。
    可惜由于自己搅局，莉丝安琪误以为自己是目标死灵法师。
    “佐伊夫人？哦，那是个善良而又勇敢的女人。曾经有一次，艾格尔德统帅独自潜入南方王国的布雷特堡侦察，但不幸惊动了守卫，整个城堡都被封锁起来。”
    “是佐伊夫人，她是布雷特子爵的妻子，她冒着巨大的风险救了艾格尔德大人，俩人迅速擦出爱情的火花。后来布雷特子爵染上性病去世，佐伊夫人辅佐他们的儿子，成为布雷特堡实际的统治者。”
    罗德尔仿佛陷入了一段美好回忆，“那时候我们骑士团人还不多，靠着佐伊夫人，我们就一直藏匿在布雷特堡。可惜后来佐伊夫人的儿子向领主举报，引来大军围剿，我们不得不逃离那儿。而佐伊夫人也因此一直被关押，直到一年前我们才将夫人救出来。”
    “圣凯恩城城破的时候，佐伊夫人自杀身亡。”罗德尔的表情却又渐入悲伤。
    罗庇阿点点头，“真希望艾格尔德能够在啊，这一切本应该是他的责任。”
    盛夏的帝都没有一丝微风。
    但身边突然发出一声蒸汽的轰鸣，随即便是链条和齿轮转动的巨响。
    升腾的白烟让城墙变得更热。
    罗庇阿俯身望去，看见城门正在缓缓升起，几个帝国猎兵立在城门口。
    “好了，过去讨论到这儿，该谈谈未来了。”罗庇阿深吸一口闷热的空气，“根据帝国军团的描述，他们在戴蒙平原上是遇到了阿萨恶魔。如果它们也来到人世间的话，帝国这些火炮起不了太大作用。”
    “不知道莱德斯魔导师他们怎么样？有没有对付恶魔的方法。”
    在后面蹲着观察莉丝安琪和达里安和西塞罗突然抬起头，“你们祈祷那些不入流的魔法师，不如求求我，现在让我开始布置法术，我能让整个地狱都被摧毁。”
    罗庇阿伸出手，“请，伟大的西塞罗大人！”
    “……”
    “……”
    “……”
    “嗨！我又不再是那个年少轻狂，喜欢崭露头角的少年了。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时代，我在这里帮帮你们就行了。一直让我出手，你们怎么能获得成长的机会？”西塞罗摆摆手，背着手转过身去。
    “普通的恶魔大军无法对这座城市造成威胁。”罗庇阿刚说到这儿，突然转身看向城内，“不对，不对！有威胁！”
    “怎么了？”所有人都不知道罗庇阿为何突然慌张起来，就连莉丝安琪都停止运动。
    “这座城市没有魔法屏障，那么恶魔可以轻而易举绕过城墙，从地底攻上地面，那时候我们脚下就是一堆破铜烂铁。”
    “我要马上面见塞伦公爵，必须要让魔法师们加固地面。”罗庇阿刚想动身，便看到塞伦公爵带着一干卫士急匆匆而来。
    “死灵法师阁下，不知道贵团的援军何时能到？我们的斥候探测回报，恶魔大军恐怕明天就要抵达帝都外。”塞伦公爵说道，“至高皇帝正在召集大臣商议对策。”
    哪有什么援军？
    自己背后哪有什么祭司团！！！
    “我正要去找你，公爵大人。我已经多次和恶魔交手，更是打了很多场守城战。帝都的防御有巨大的漏洞，就是地面。这些恶魔能够在地底打洞，然后钻出地面。”
    罗庇阿不愿提及援军，继续说道，“所以，必须要马上让魔法师们在地底设置魔法结界。”
    “我会去安排。”然而塞伦公爵仍然把希望寄托于死灵法师，“那么教团的援军什么时候能到？”
    “很快，如果恶魔主力在这儿的话，祭司团的主力也很迅速赶来。我们就是为了对抗恶魔而存在。”罗庇阿让塞伦公爵放宽心态，一切都在祭司团的掌控中。
    “对了，让魔法师们设置魔法结界的时候，选一个位置留出个漏洞，然后在漏洞外布置大量火力。”罗庇阿突然想到。
    等塞伦公爵离开，罗庇阿却慌得想要跳楼。
    逃走吗？
    反正正面对抗恶魔也不在自己的计划之中。
    可一旦帝都陷落，就算自己杀了卡伦斯，一切也无济于事。
    留下来，自己又能做什么？
    “我们能等到援军吗？”西塞罗问。
    “至少这能给全城将士和百姓带来希望，让他们怀揣希冀战死。”罗庇阿叹了口气。如果自己逃走，那铁定军心涣散，更何况自己可没法从这个钢铁城市中逃离。
    西塞罗一直挂在嘴边的笑容逐渐收缩，“所以你一直在骗我？你就是个无毛的小屁孩？背后没有什么大的势力？”
    罗庇阿这才发觉，西塞罗并不知晓自己真正的身份。他也在自己忽真忽假的话语中迷失。
    “西塞罗，击败恶魔，你就能够再度被世人铭记，世界上每一个出生的小孩都将知道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巫师西塞罗！”
    然而西塞罗并不吃罗庇阿的大饼，“击败恶魔？即使是我最强大的时候，我都没有做过这种梦。”
    “那时候因为你没见过恶魔，要是你见过，就会发现它们也不过是流淌着绿色血液的废物！”
    西塞罗冷哼一声，“反正形势不对，我就会立刻撤退。”
    “我相信你不会逃跑的。”
    “第一，我不是逃跑，我是撤退。第二，谁管得了我？嘿嘿，这样说来，我还挺想感受一下，当世界上最后一位人类。”
    罗庇阿见自己牺牲路西法换来的巫妖有消极备战的想法，难免有些愠怒，“西塞罗，你能感受到的就只有孤独，和你这数千年来一样的孤独。不同的是，如今仍然有人还知晓你的大名，而彼时你就只能对着无尽虚空炫耀自己的功绩和能力。”
    “你不用说服我，死灵法师，我要战斗就会留下来战斗，我要撤离，你就算把舌头绑起来我也不会听。”西塞罗打断罗庇阿的话，“我只是告诉你们这个消息，我随时可能会走。”
    罗庇阿最终也只能摇摇头，毕竟他可算是自己麾下最强大的存在。
    “罗德尔，你的手下估计什么时候能够抵达圣衣城？”罗庇阿问。
    “他们都是我麾下速度最快的，一个月一定能够抵达圣衣城。”罗德尔拍胸脯保证。
    “一个月到圣衣城通知骑士团，大军开过来可能就再要三个月，那时候战争早结束了。”罗庇阿确信那帮骑士团叛军也是靠不住。
    “哦吼吼，死灵法师，你确定不再扩充一下你的部队吗？还是你觉得人少，方便逃跑？”西塞罗发出刺耳奸笑，要不是他战力高，能力强，罗庇阿早就想把他的灵魂蹂躏百遍。
    罗庇阿也不搭理这个老巫师，而是自顾自的观察身后的工程。
    在城墙上，工程学院的工程师和工人正在按照罗庇阿的要求，打造几十座高塔，在高塔的上方安装好几块巨大的透明装置。
    “死灵法师阁下，至高皇帝陛下请你到内阁商议。”一个穿着王族礼服的青年走上城墙。
    罗庇阿颔首同意，现在他必须要帮助帝国守住帝都，同时想办法完成自己的计划。
    毋庸置疑，如果自己同帝国一起击败恶魔，那卡伦斯绝对不会再现身。
    不过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自己可没法击败恶魔，更没法击现身的卡伦斯。所以罗庇阿只是在小声祈祷，但他确信这个消息能够让该听到的人听到。
    帝都很大，本来是安排有马车出行，可战马非常害怕罗庇阿和亡灵，为了避免影响行程，工程学院的工程师将罗庇阿他们塞进一个装有轱辘的箱子，随后在机械装置的牵引下，迅速向前滑动。
    经过一路颠簸，罗庇阿终于抵达目的地。
    帝国皇帝的内阁深居于皇宫深处，是皇帝与内臣商议国事的地方。
    罗庇阿先经过了皇宫花园，里面并没有罗庇阿所想象的金碧辉煌。甚至没有多少植物，只有七八个奴仆在收拾泥泞的地面。
    “至高皇帝陛下将皇宫内所有能卖的东西都卖了，就是为了凑钱武装军队，招募新兵。”那个王族青年似乎看出罗庇阿的疑惑，主动给他解释。
    不过花园门口仍然还保留一个机械喷口，通过喷水人工制造出巨大的彩虹。
    如这个王族青年所说，宫内墙壁上的雕文都被扣走，只残留下形状痕迹。
    走了大概五分钟，终于到达内阁。
    之前见过一面的至高皇帝此时已经卸去盔甲，穿着一身华服坐在皇位上，与周围的内臣们一同研究帝都城防图。
    在皇帝身后，两个侍从正缓缓煽动羽扇。
    罗庇阿依稀记得，在地球上的电视剧里，这样的工作都是宫女完成的。
    “皇宫内没有一位女性。”那个王族青年又看出罗庇阿的疑惑，“至高皇帝陛下不希望有异性来此扰乱君心。”
    罗庇阿突然对这位至高皇帝陛下产生了一丝尊敬，就像西塞罗所说，这的确是一个拥有野心和实力的王者。
    罗庇阿的仆从们被拦在内阁之外，罗庇阿和王族青年在外面等候一阵。
    等内阁大臣当中有几位离开，王族青年才带着死灵法师走进内阁大厅。
    即使罗庇阿走到跟前，至高皇帝都仍然在和剩下的大臣研究布防。
    罗庇阿在一旁候着，看着这些高官显贵讨论，他们主要讨论的是一座威力巨大的巨炮是放置在什么位置。
    他当然不懂什么军事部署，更没有天赋异禀的光环，所以越听越糊涂。
    又大概过去半个小时，罗庇阿已经有些昏昏欲睡，至高皇帝他们才停止讨论。
    “抱歉，让你久等了，死灵法师阁下。”至高皇帝高斯蒙陛下的声音仍然充满高层的压迫感。只是一个字，就让罗庇阿低下头不敢直视。
    “不知陛下叫我来何事？”他自己都觉得行为丢脸，有失一个反叛者的身份。
    然而帝王的威压并非玄幻，而是举止间都透露出让人心生敬畏的自信。
    那是一种一眼望过去，都能感受到他身边王者气场的压迫。
    “塞伦公爵说了你的提议。不过，我不会让那群魔法师设置一个可以威胁全城的魔法。”至高皇帝宛若只是在讲述一个云淡风轻的故事，“我相信莱德斯能够在战争中起到作用，可我不会让一只老虎没有枷锁。”
    可是，如果不……
    罗庇阿发现自己竟然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自己那张如簧的巧舌完全不会发音，谎言连篇的脑袋里更是一片空白。
    “是。”最终只能憋出一个字。
    “除此之外，阁下还有什么方法，让我们能够对付地底的恶魔？”至高皇帝问。
    罗庇阿喘了好几口气，才疏通气脉说道，“就像水流，如果我们不能堵住，那就可以将水流引向我们需要的地方。”
    “我见识过工程学院的速度，你可以让他们立刻在脚下挖出错综复杂的通道，所有的通道都汇聚向我们指定的出口。”罗庇阿走上前，指了指面前的城防图。
    “除了阿萨恶魔，其余的恶魔不可能从正面突破帝都的防御。所以陛下减少城墙上守军的数量，将帝国军士安排在街道当中，应对可能从地面出现的敌人。”
    提到兵力转移，那几个内臣立刻提出异议，“将军队撤走，这是什么荒唐的决定？士兵不安排在前线，却放在后面？”
    在西岩王国的时候，罗庇阿亲眼目睹了帝国火炮摧枯拉朽般杀死恶魔。所以他确信帝国目前的火炮系统都能够抵御住普通恶魔，“除了阿萨恶魔，其余恶魔绝对靠不进城墙半步。而如果阿萨恶魔出现，城墙上站再多的军士都于事无补。”
    “阿萨恶魔？”至高皇帝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阿萨恶魔是恶魔当中最为正统的生物，他们体型巨大，拥有毁灭天地的能力。不过，阿萨恶魔也因此并不能够通过传送门轻松传送到地面，这需要大量魔法能量地维持。”
    “简单的说，只要我们扛住了普通恶魔，然后坚持到阿萨恶魔消失，我们就能够战胜地狱！”
    那些大臣仍然觉得这是个愚蠢决定，甚至开始怀疑这个死灵法师是否就是来破坏他们防御工事。
    至高皇帝仔细端倪地图，显然也不确信哪种方案更有优势，但他最终作出决定，“塞伦公爵，城墙上均由你们守备队负责，其余帝国军团分散布置于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