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此时，那个念头还只是个念头，是她的猜想。
    黄毛回头看了宝月英华一眼，见他对自己点头微笑，满眼都是鼓励和温柔，于是暂时没去想其他，再次走进迷宫。这一次……她虽然也走错路了那么两次，但折返回来再走，很快就走到了花园的另一头。
    这一次真的没有迷路，黄毛在到达的刹那听到身后宝月英华唤她，声音柔和，还带着一些开心：“没错吧，衣衣，我就说你不会迷路。”
    “嗯，我没有迷路。”黄毛转身看他，看向不远处青衣银冠，一双桃花眼温暖又明亮的他，第一次觉得恐怖……
    他好恐怖。
    天上人间无日无夜，但黄毛再有机会跟如意聊她的梦铁定是在一两天之后了。期间姑娘们一起学了绣花，宝月英华还带着大家上了一节算是神官修行基础课的课吧。
    绣花呢，黄毛是真的不擅长，本色发挥。岳思源带着大家学绣花，宝月英华是中途来的，行到门口，刚好是四个女子围在一团边聊天边绣花。其中一个长得也有几分像炼如裳，但是年级稍微大了一些，看着有四十多了，她本体可能是个人，心急成为宝月英华的徒儿，见他来了，忙表现说：“主上你看我这蜀绣可精致。”
    “我对绣品研究不多，但你这手艺定是不错的。”宝月英华停下脚步，那年长妇人身边另外几个女子也赶忙上前，与之攀谈。
    黄毛对这几人究竟是人，是妖，还是神官不甚在意，她唯一在意就是……
    前头那三个跟我一起写字的女子，两个都是吃了我的指甲，还有一个不知是何物，但起码三人中，两人我都知道来源，这四人又是何故与我相关。
    而且……最最奇怪，那三个跟我一同写字的女子呢？我进花园迷宫是为寻她们，结果寻她们不得，她们人呢？
    难道还在那迷宫里？
    她正想着，听到身边有人小声说话：“怎么好像少了三个人？”
    果然除她之外，总算是有别人发现了，人少了三个。正是那日花园里迷路三人。她们到哪去了？黄毛有种本能地觉得，她觉得……不管她们去了哪里，她们不会再出现了。
    这种认定让她很有冲动去看宝月英华，但她又不敢。
    这个地方，不光是那个花园，还有北边这个小楼，南边那个房子，这里所有的一切，说是天上人间，黄毛倒觉得这都是宝月英华。这里是天上人间却又不是天上人间，这里不是天上人间却又是天上人间。
    因为七彩琉璃灯虽然是始祖级法宝，但此刻在这里的人却是宝月英华。
    因为疫神欲望病哥哥虽然是主神级神官，但此刻在在这里的人却是宝月英华。
    因为那人是……
    宝月英华！
    所以花园里那三个人没有了，消失了，渣都不剩，干干净净。宝月英华从来没问过她们的名字，因为他不需要知道她们的名字。
    不需要的人，不需要名字。
    心乱如麻之际，前方带众人绣花的岳思源意识到什么，忽然起身，对众人讲道：“那三人不合主上的心意，已经遣她们各自回去了。你们莫要私下说这些有的没的，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就好。若是不合格，也无需担心，主上自然会送你们各自回家去的。”
    “哎呀呀！主上可莫送我回去！”
    岳思源才说完，屋中忽然有人大哭，居然就是那四十多岁看着与炼如裳有几分相似的夫人，只见她一转身就在宝月英华面前跪下了，连磕了好几个头才爬起来，泪流面满说：
    “吾原本是襄阳贵妇，但赵王囵入京，吾夫家原本是攀附皇后甄氏一族的啊……呜呜呜呜……那日吾在家中，忽闻夫君已被人斩杀在皇城之内，不日就要灭族，惶恐之时，我忽然就到了这里。呜呜呜……求仙君不要送我回去啊！若是我修仙不能，仙君就留我在此做个擦地婆娘也是可以啊！呜呜呜呜……还求仙君垂怜，莫要送我回去啊！莫要送我回去啊！”
    她哭声太难听，跪地祈求的样子也实在难看。黄毛一下有些无法理解了，心想这蠢钝妇人究竟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她难道是从什么地方吃了我的脚皮吗？
    她无法理解，没想宝月英华也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问那妇人：“你究竟是以何缘由来此的呢？”他才说完，就有些慌地掩了下嘴，好像知道自己不该这样问。
    他也确实不该这样问，他这样问了，黄毛立刻心想：“这难道不是你的法术吗？你菘山君何人，难道还不能控制自己的法术吗？”
    而他不该问问了，居然有人不该答，却答了出来讲：“回禀仙君，回禀仙君。”
    做答人自然是那蠢钝妇人，只见她拼命磕了几个头抬起头来，谄媚笑着答宝月英华道：“我和这几个妹妹无事聊了许多，发现我们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
    那妇人开始将自己与另外三人聊天的话语缓缓道来，黄毛一边听了，发现她们四人居然与她也有关系，那是一千七百年前，神官举珘罚熵，大战超级大妖妲姬，炼如裳在战时曾受伤撒了一地的血，拿血化作一快血红玛瑙，被做成一串珠子，这一代正好传给了这蠢笨妇人。
    而她在大战中还断过一只手，手飞走了，她没找到，后头是太山君以法术为她再造。而那这四人之中有一人便是那手化来。
    还有两个，也都是这种，与那次大战中她所遗失之物有关。
    黄毛总算是又搞明白了四个人的由来，但也在此时，她更加奇怪起她身后两个女子的由来来。
    这两人，长相只能说是神似炼如裳，但你仔细去看，她们二人是很相似的，好像她们二人都像另一人，而那个被她们二人神似的人说是像炼如裳，倒不如说是炼如裳有几分神似那人。
    这边四个妇人跪地与菘山君说起她们各自由来时，那另外二人便在一边埋头绣花，什么都不说，能不能留下来做菘山君的徒弟，好像也没那么重要的样子。
    黄毛对那些与自己有关的女子已经没了什么念想。她已经认定所有到这里的女子，都是为菘山君的听我号令而来。只是不知怎么回事，他这次的法术范围更广，甚至不需要人名便能将所有与某种东西有关的人全部号令过来一般。
    这是黄毛已经认定了的。但她还有不能认定的东西，那便是……
    那个令众人前来此处的东西，真的就是我吗？是炼如裳？
    “你绣了个什么？”忽然有人问黄毛。黄毛慌乱之间扎了手，但没去管，抬头便答那问话人道：“包子，我绣了个包子。”
    ……
    宝月英华沉默了一小会，随后苦笑起来，摇头道：“让你学绣花你怎么绣了个包子呢？还两个绣在一起，这个样子……”
    他说着忽然不说了，黄毛看了看他，而后低头看自己绣的两个包子，忽然明白过来，当即全身都红了。她红着脸小心地偷偷又看了宝月英华一眼，以为他会生气，谁知他只是摇头叹气，鼻翼两侧似乎也有一点点绯红，柔声哄她说：“你一定绣成这样就……”他想了想，忽然笑了，而且一下笑得有些过头，捂嘴控制了自己一下才能说话地对黄毛道：“下面绣个盘子，你在下面再绣个盘子吧。”
    “哦。”黄毛应了一声，低头不敢看他。
    但她不看他，他却垂头看了她好一会，才移步去别人身边。
    他是喜欢我的吗？
    或是说……他是喜欢炼如裳的，对吗？若不是喜欢，干嘛要把我的尸身留在身边。若不是喜欢，又怎么会有今天这迥异离奇的天上人间。若不是喜欢……
    黄毛不理解，明明是跟自己三千年，给了她一切的人。今时今日，此时此刻，她却忽然间觉得自己可能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宝月英华，从没有真正看到过他最真实，真实到可怕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