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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昼与夜]真相的故事(终)

    心脏突然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他抬脚,疾步上楼。无灯的楼道里垃圾在发臭,他打开那个黑色塑料袋,一件一件把里面的制服套到了身上,顺着长长的台阶下了楼。

    街上的路灯亮着,有人打着伞,溅起的积水打在他的裤腿上。一步一步,他双腿颤抖地顺着那条走过数十次的路线,恐惧而期待地奔向他的命运,那片无人知晓、永远等待着他的空地,那条掩盖在拐弯后的小巷——

    他站住了。

    街上的店铺在台风后紧紧拉着闸,雪白的远光灯从巷口里照出来。

    “别人常跟我说,生儿不如生女,儿子犟,不好管教。我以前不信,不想总是给我碰上,你说,这是不是命呢?”

    那个熟悉的声音在四下的安静里回响,带着他听见过无数次的刻意的平静。是张富民。

    “你说我没好好管教吗?又不是。没立好规矩吗?好像也不能这么讲。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本来我也想着算了。但是吧,父亲再疼爱儿子,那也得有个度。”

    倚在敞开车门上的身影走出来,步伐拖沓不知是不是喝了酒,他走到了车头的正前方,借着远光灯,刘小天看见他手里拿着个东西。冷汗登时把他全身浇透。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几个狐朋狗友,脸上根本藏不住事儿。”一把菜刀被张富民歪歪斜斜地握在手上,“他们叫什么来着?哦,先是那个员工代表,我到楼下拿东西,看他一脸撞了鬼的模样。我见他吧,车都骑不稳了,也就在路上跟了他一段,没想到直接自己冲到护栏上了。这不就是自找吗?”

    “另一个叫什么,刘进平?这个可是个精明的。我在这附近兜圈的时候,总是见不着他人,听说他认识的人多,是躲在一群垫背的后面呢。我本也不想纠缠,一个小配送员,翻得起什么风浪。谁知道,哈哈,”说到这,张富民笑了两声,他是真的被逗乐了,“他居然敢不戴头盔就上路,你说他是不是蠢?这人给撞死了能说是谁的责任?我只不过是变了个道,刚好旁边又是辆货车,能怪谁?”

    像被一道闪电当头劈中,刘小天僵立在原地。为了结束这个噩梦,几个月来忍辱负重,绞尽脑汁地筹划,被打得遍体鳞伤,到孤立无援也不愿放弃。直到今天他才醒悟,原来从一年前踏进那个桥洞起,他已永远不可能离开这个黑夜。他拼了命去抓的几点希冀的光芒,不过是短暂的幻觉。天不会亮了。

    刀背在反射下雪白,张富民的声音越发志得意满:“那个刘进平死了后,我本还想找找漏网之鱼,居然有人主动撞上枪口来了。我真是哭笑不得啊,他还真以为是电动车的问题,急慌慌跑了好几个驿站检查,像怕谁不记得他似。这么急着献殷勤,我也不好辜负,就把他放着,看他能发现什么——我说怎么总见不到这些人,原来都在这儿!他妈的原来都在这儿!哈哈哈!”

    血液极速涌动在皮肤之下,他已经分不清哪里是四肢、哪里是闷湿的空气,一切搅成一团像蟒蛇的尾巴把他勒住。车身投影在墙上像是一头野兽,深深巷子里张富民仍在笑:“我刚是怎么说的?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前年撞死了一个,把上市搅黄了;今年大功告成,全赖事前送进去的几条人命!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守株待兔!螳螂捕蝉……”

    他冲了出去。像一支箭射出,车门在身旁砰地关上,车钥匙摇晃着,他踩下踏板,一声轰鸣这辆来自一年前深夜的轿车猛地蹿了出去。车灯把前方照得刺目,地上的杂物被碾得飞射而出,撞击在底盘上。挡风玻璃泼满了雨夜的泥泞,车身猛地撞向尽头的高墙,墙头的砖瓦稀里哗啦地倒在车顶盖。

    剧烈的声响停止后,剩下的是一片虚空。脚在刚才不知何时踩空了,松开的油门救了他一命。静,只听得见呼吸声,许久许久,他缓慢抬头。

    后视镜里映出两道粗粝的车辙,从巷口一路拖行到车尾。在中央横卧着一团颜色莫辨的物体,零散地摊开在地面上。

    他不会开车,这次是他第一回坐在驾驶座上。原来这不需要练习,也不需要教。他在一年前就已经全都学会了。

    没想到这么简单。他真的就这样杀死了张富民。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一块一块地捡起散落在血水中的尸块,怎样用积水冲刷地上的车辙,而后逐件抬着那些没人在意的旧家具,将它们摞成一座堡垒。那把拿在张富民手中的刀被他埋在最底下,上面的血迹泡了水,洗刷得不剩分毫。而在翻倒的旧沙发被推开后,角落里露出一抹橙色:是那辆电动车。

    他踉踉跄跄地走过去。暴雨留下的水渍悬在车座上,车头偏转的角度和他最新的记忆并无二致。后尾箱的拉链开着,他掀起了软皮的顶盖,露出了里面的头盔,自三月以来它便一直安然地放置在这。

    他突然什么都懂了。那是进平叔的头盔,他把它留给了他。干涸了许久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之后一夜如走马观花。他把尸块用送餐的保温皮箱装起,连箱带车放进了轿车的尾箱。尸体已经碾碎成了块状,他需要做的只是借着雨水清理现场。十来二十分钟的车程,他来到了速亦达总部的楼下。把电动车停在另一条路上后,他拿起了那个拉得严严实实的箱子,从侧门走进了后楼梯。无数个提着纸袋的白天,他在这仿佛永无尽头的楼道里跑着,这座水泥的囚笼从四面八方压迫着他。低矮的天花,狭小的台阶,生锈的金属护栏,一层一层,螺旋而上……他撞开了天台的门。

    凉风吹进了他的衣领,他朝着围墙边缘走去,打开箱子,那辆因撞击而损毁的车停在视线的正下方。

    他把里面的一切统统倒了下去。

    第二天,他混在早高峰的人群里出了门,赶在商铺开门前骑车回到了那片空地上,把它停回了后巷。皮箱的内侧他用水清洗过一遍,车架上的灰尘都冲掉了,看起来和其他的、在这里淋了一夜雨水的车没有区别。沾血的外套和衣物他脱了下来,扯碎后混在生活垃圾的塑料袋里,背后店铺的餐馆店主们不会再拆开它们,会把所有袋子一起扔掉。做完这一切,他回到家中,电脑还开着,上面是一直亮着的游戏界面。他躺了下来。

    九点半,桌上的座机响了。他接了起来,听见了尸体被发现的消息,以及来自区公安局的传唤。十一点出头,他清理好屋里可能的证物,抵达了公安局门外。审讯的过程中时间平稳地流逝,他不怕,相似的情景他在过去的半年已经历了很多遍,在张富民打他,威胁他的时候。他只需要把神志从这个躯壳里抽离出来就行。离开公安局后,他选择徒步走回家。起点到终点并非直线,他绕过了人民路上延伸向内的巷子,早上关着的店都已重开了,他往那个方向瞟了一眼。

    停在后巷的那辆电动车不见了。

    心砰砰地跳了起来。他扭头疾步走开,把巷子里的一切甩在僵硬的脖颈后。警局没有再找他问话,但他焦躁难耐。那辆车不是进平叔的,那是谁骑走了它?他是否发现了异样,有没有听说新闻里的事故,有没有闻到皮箱上的腥味?电话已很久很久没再响起,他仍寸步不敢离开家门。一日日过去,终于有一天,他推开了门,第一次在这身属于张恪的打扮里,回到了那条后巷。

    巷子里停着三两车辆,其中一架靠在尽头,一如几天前的位置。他跨过地上的垃圾,车的主人可能没有离开多久,记录行车里程的手机还留在车头的基座里。他瞥了一眼,而后小心翼翼地用脚把地上的杂物抬起,想要检查下面被清洗过的血迹。咔哒一声掉下来一个物件,上面显示着行车里程的统计。

    是一台手机。

    一个电话突然打了进来,联系人名字是“刘三金”。心脏在这一刻几乎骤停,他一个慌乱踢翻了机身,电话自动挂断了。记忆里的画面突然展现在眼前,许久之前的晚上,刘小利把车停在了他旁边,伸出手在这台手机上划着。车是刘小利的,手机也是。他被吓得浑身寒毛竖起。脚步声从巷口传来,他惊慌失措地把手机扔进保温箱,闪身钻进高楼的缝隙。

    外面阳光猛烈,他奋力地向前挤,几乎是冲出了豁口。空地上的橙色电动车在阳光下发烫,是再熟悉不过的场景。他深吸气,朝着路边的店铺走去,他今天只是来买饭的。一个人影从天而降。

    听到“市局刑侦队”几个字后他的心沉到了谷底。这位名叫裴右的警官有着吊儿郎当的外表和鹰一般的双目,那凌厉的眼神几乎让他丢盔卸甲而逃。他颤抖地跟在对方身后进了门,厨房门半开着,那警官点了酱油炒饭和五花肉。菜上桌的一霎,他便意识到:完了。

    他知道这样不行,会露馅,可咽下的每一口,看见那白花花的肥油的每一次,对他来说都比酷刑更漫长。对方吃完了,撇下他一人扬长而去,走之前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刘小天放下筷子,许久许久,从座位上起身。一个身影从斜后方走来,是那个扎着双麻花的女孩,那个给他拿咖啡的女孩。他突然把桌子整个掀翻在地。

    尖叫声,掉落声,破门而入的嘎吱声,一个人挡在了他面前。他瞪着她,那张熟悉的脸每日都出现在吧台的后面,他吃过她做出来的无数顿饭。他无法相信,他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急转直下,为什么她认识警察,为什么她会容忍他们把店铺当作审讯场。一个声音在脑子里响起,没用了,一切都没用了——他抡起拳头砸了下去。

    把一切都结束吧。

    四只手将他合力按到了墙上。

    漫长的□□和审讯,想不出该如何回答的时候,他只一遍遍说着不知道。审讯员换了一拨又一拨,那张熟悉的脸只出现在门外一次,而在他愤怒地盯着她的时候,她的表情只有漠然。他不明白,不明白她是否感觉到了他的气愤和不解,以及藏在怨恨下的恐惧。几天之后,那位太太终于撑不住招了,阴差阳错却又像注定了一般,他被释放了。

    从警局出来时他看见外面阳光耀眼,耳畔车水马龙喧嚣。他不再是任何人,他将被所有人遗忘。不会有人再想起一年前的事故,所有知晓的人,都已永远地闭上了眼,或将它从记忆里删除了干净。他收拾好了行囊,火车站里的人像流水,报站的广播从头顶飘落,他不知自己将漂流向何方,向哪个出口而去。

    他朝前方望。一个人站在不远处。

    那个漫长的黑夜,终于走向了终结。

    【真相的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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