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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昼与夜]二十

    “看来你运气很好啊,”一连得到了四次否认的答案,裴右将照片收起,皮笑肉不笑,“这些人都是我们的怀疑对象,杀害你丈夫的人没准就在他们中间,你一个都没碰到,都让我怀疑我们的调查方向了,说不定是熟人作案呢?”

    “不认识不是很正常吗,”张静雅双臂环抱胸前,手抓着身上的针织衫外套,显然十分抗拒,“他们长得都一个样。”

    “那给你看个不一样的?”裴右顺着她的话下坡,第五次拿出照片放到桌面上,是高架桥下焚烧的干尸。张静雅的视线一碰到它就弹开了,她看向一旁,语气十分生硬:“这什么东西,恶心死了。”

    那一瞬间周红月和谢阳对视了一眼:她见过这张照片,防御性的表现是因为在撒谎。裴右把成春永给的另外几张照片摆了出来。他没有拿上全部,因为这样可能暴露照片提供者的身份。张静雅固执地拒绝再仔细看它们一眼,抱着手臂将脊背抵在椅子上。

    “你还没看清呢,就说没见过?死者家属有义务配合公安机关的查案破案行动。”

    “没见过就是没见过,你们再这么反反复复问,等下出去了我告你们逼供!”

    “审讯室里有摄像头呢,我哪里有逼供?”裴右一副和她纠缠到底的架势,仿佛巴不得她拍桌子发火,“你刚说了,这个尸体烧焦了,你不可能靠这个来认人。那这个路段呢?你也经常开车,对这个位置有什么印象?”

    “看起来是个高架桥底吧,我没什么印象。”她还是没看照片,“我没经过过这里,这上面的东西都没见过。”

    “那你平时习惯开哪些路段呢?你要不给我讲讲?”裴右还真当下就拿起了笔,准备好在记录本上写。

    “问这个和你们查案有关系吗?我拒绝回答。”她一直没有把偏向一旁的头转回来。

    计时器响起。裴右抬头看钟,十一点四十六。他停顿了一小阵,把笔抛下了,后仰靠在椅背上:“这样吧,也快到饭点了,我们休息二十分钟。凡是问讯过程中的饭我们都管,吃完了再问剩下的问题。”

    张静雅没动,也没说什么,裴右就当她默认了,站起身,合上本子的封面,伸展了一下关节朝门口走去。吱一声侧面监控室的门开了,周红月和谢阳从里面快步出来,他把记录本递了出去,穿过走廊走了出门。台阶外太阳毒辣,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您好。”接电话的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两份酱油炒饭,到付面交,立刻要。”

    “现在午高峰,订单很多,我没时间专门跑去送。”颜文斐听起来有点恼火。

    “给证人的,”裴右就好像没听见,径直说了下去,“在审张静雅。”

    对方咔一声挂了电话。

    裴右放下了手,继续站在原地。路过的人问他在干什么,他盯着路口的红绿灯置若罔闻。信号灯换了三轮变成绿灯,排队的汽车潮水似地开走,路面上只剩空落落一片。一声干涩的摩擦停在不远处,颜文斐一只脚撑着侧倾的自行车,把手上的纸袋还在急刹的余波里晃动。

    “五分钟。”她的声音里透着气急败坏,“我没空。”

    “成春永怀疑张静雅什么?”

    “怀疑她和电动车爆炸的事有关系。”

    “他的理由是什么?”路边的噪音很大,他看着颜文斐把装饭盒的袋子拿下来。

    “殡仪馆给张静雅打电话,通知说尸体要送检,”颜文斐在检查袋里的东西洒没洒,声音恹恹的,“她表现得情绪很激动。”

    “她每次来闹都很激动。”裴右嗤之以鼻。

    “不是闹,是崩溃。她像被戳到了痛脚。”

    裴右不出声,颜文斐把袋子递过去,他却还是把手揣在裤袋里。

    “你不觉得是她干的?”

    “不像。你让我这么猜,没有意义。”

    “为什么不像?”

    “她的状态。如果想掩盖罪行,至少要保证言行前后一致,谎话才能编圆。但她做事,看起来没经过什么策划,更像是一种应激反应,可能她在逃避一些东西。”她停顿,“她和她丈夫和儿子的关系可能不是很好。”

    “废话,是个人都看得出不好。”

    “我是说,”她的声音很严肃,“是会产生剧烈冲突的不好。”

    裴右不说话了,片刻后他开口,声音已经冷了下去:“怎么讲?”

    “谢阳审张恪的时候,你在场吗?”

    “不在。”但谢阳后来硬拉着他讲了。

    “张恪编了个卖火柴小女孩的故事,男孩被继父虐待,赶出家门,遇到了仙女实现了他的三个愿望。”颜文斐直直盯着他,一个童话故事讲得让人不寒而栗,“他编这个故事没有事先准备,他说了什么,即使是完全虚构,在现实中也一定能找到对应。”

    “他的生活里充满了暴力。”

    大量的线索在脑袋里闪过。电话声突然响起,裴右抬手去接,一转头的功夫面前的人就已经不见了。两份酱油炒饭放在地上,颜文斐见他不拿,直接放下走了,时间还真刚好掐在五分钟内。电话那头周红月问他去了哪,他沉默了一会,提起袋子:“楼下,这就来。”

    楼上的审讯已经重新开始了,这次换上了谢阳,周红月害怕拖延得太久张静雅直接走了,便让她先顶上。裴右把盒饭放在桌上,正准备通过耳麦叫谢阳出来,凑到麦克风前却突然停下了。

    “让她把外套脱了。”

    单向玻璃对侧的谢阳一愣。

    “让张静雅脱外套。”裴右字字清晰地重复,视线聚焦在她长及手腕的袖口上,“就说要做鉴定,检查有没有残留血迹。”

    “你的外套,我记得你一直穿着它。”谢阳模仿着裴右的腔调,“张富民的案子是谋杀案,我们得做血迹鉴定,还要检查有没有残留毛发之类的物质,才能排除你的嫌疑。”

    “又不是非得今天做,我平时一直穿着又怎么了?”张静雅像突然被踩到脚了一样整个人一缩。

    “那如果我们放你回去了,你把它洗干净了怎么办?姐姐,我知道你来答一趟话很累,但我们找线索也很辛苦,你也为我们考虑一下啊。”

    “上来就要人脱衣服搜身,你们这是违规搜查,小心我出去之后告你们!”

    “好啊,”耳麦里裴右的声音传出来,“给了台阶还不下。行,叫她把袖子撸起来,告诉她只要是谋杀案件,证据充足的前提下警方有权对嫌疑人实行搜身检查。不然按滋扰公安机关工作来算。”

    “那我们就不查你衣服,”谢阳顺势往下编,“先查你身上有没有抓伤痕迹,死者生前必定反抗过。你把袖子卷起来我们看看。”

    “我不卷。”张静雅直接拒绝。

    “嫌疑人有义务配合调查,如果你拒绝,是滋扰公干!”谢阳眉毛一竖,提高了音量。

    “我不卷!”张静雅已经是在喊了,“我拒绝!你们不走正规程序!”

    “你袖子下面是不是盖着什么东西?”谢阳指着她,她已经完全脱离了裴右的场外援助,开始即兴发挥,“你再这样,我们走强制程序了!定罪之后,你现在这就是蓄意干扰调查!”

    “我拒绝!你们在恐吓证人!”

    “如果你没有藏着什么东西,为什么不让我们检查?”谢阳越演越逼真,一掌拍在桌子上,“你拒绝接受检查,我们就只能把你当做嫌疑人来判定了,到时候取证,如果真找到了证据,我们就要依法提出逮捕申请了!”

    “我没有!”张静雅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谢阳吓了一跳,本能地后撤一步。单向玻璃内外的几双眼睛齐齐看向张静雅,她瞪着谢阳,全身剧烈抖动着,突然间,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哭嚎。

    “是打的啊,是被他打的啊!”

    侦查工作取得重大的突破。张静雅在心理防线被攻破后,很快把整件事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张富民在人前的形象严肃克制,人后却脾气暴躁、经常动手打人。张静雅作为他同处一个屋檐下的人,频繁且长期地遭受殴打,却迫于他的威胁不敢公之于众。为了不被人看出身上的伤痕,她一直穿着长袖上衣掩饰,即使是夏天也如此。

    事态的恶化从一年前开始。速亦达公司原定的上市日期前两日,张富民开车在桥下撞死了一名配送员。在这要紧关头为了维持公司的声誉,张富民选择掩盖这件事,将其伪造成了电动车老化失火事故,并压下了新闻报导。张静雅亲眼目睹了他清理现场并将电动车引燃的全过程。张恪也在场,但具张静雅说,他没看到什么,因为他“吓傻了”。

    车祸以民用电器火灾事故下了定论,但张富民的暴力却没有消减。作为目击者,张静雅和张恪都受到了他的胁迫和控制。他监视和限制两人出行的次数越来越多,施暴也越发毫无征兆。张恪搬了出去,怒火便都倾泻在了张静雅的头上。她唯一能暂缓局面的做法只有短暂地逃走,或是回F市的家,这也解释了她近几个月来频繁的出行记录。

    而从今年二月起,张静雅愈发有种感觉,即张富民身上发生了某种令她恐惧的变化。他开始有意无意地提起一年前的事,来回盘问她和谁见过面。陆续地她听说了速亦达的几起电动车事故,而直到今年五月,她在新闻里看见了公司楼下的配送员,便意识到车祸的秘密,很可能纸包不住火了。

    这时推迟了一年的上市会终于接近。早早预知到危险的张静雅开始频繁往F市跑,一待就是好几天。事实证明她是对的,张富民这段时间对张恪的管束更加严苛,以至于他几乎从未出过家门。六月一号,她接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电话,却让她紧绷的神经终于解脱了:张富民坠楼身亡。

    张富民是一年前电动车失火案的制造者,这一推断终于得到了证明。在张恪的证词里,他承认了自己身上的伤痕是挨打留下的,但对一年前的事故一直说不知道。谢阳觉得他是被吓怕了,而裴右保留了怀疑。尽管如此,附带上二月慰问会当天目击者的证词,外加成春永匿名提供的录像,张富民肇事,并直接或间接导致刘小魏和刘进平身亡一事,已经确凿无误。

    至此,坠楼案中刘小利的动机建立了起来。由好几个同乡的工友证实,他平时和刘小魏与刘进平来往很多,只是在三月刘进平出事之后,他突然消失没了影。刘小天车祸身亡后被伪造成烧死的事,刘小利很可能也知道。在另两个知情者前后死于意外后,他为了自保,从检查电动车,到试图向记者求助,采用了一切可能的方法,最终决定先发制人。

    5月31号,他在上市发布会后尾随张富民到办公楼,并伺机将其杀害;得手后,将尸体运到楼顶推下,伪造出自杀身亡的假象,并于第二天早上骑车离开。杀人后,他努力保持正常的行动,假装忘了这件事,最后不堪重负,出现了被害妄想的症状,并陷入了现今的偏执状态中。

    除了手机,刘小利的外套上也找到了张富民的血液痕迹,尽管只是微量。证据和推断终于衔接成了一个完整的环。周红月忙着做档案,这个案子拖得太久,舆论开始有了不安,市局需要对公众公开调查进展。结案似乎近在咫尺,裴右带着从区公安局外借的档案,下楼准备过去还。在打开车门之前,他把档案抽了出来,翻到了坠楼现场俯拍的那一页。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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