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钱货两讫

    一匹锦缎在当下不可谓不贵重。
    虽然原身长年居于后院,但因着不得宠,母女俩到手的月钱有限,若是有点小痛小病,常常需要江箬娘与孙媪一块儿做绣活来补贴‘家用’,所以,谢蕴对当下的物价多少有了解。
    自从前两年那位孟太师滥铸五铢钱,导致了货轻而物贵、钱不值钱,如今民间又开始流行起物物交换。
    谢蕴再不熟悉面料,当她将锦缎抱到怀中,也看出这锦缎非凡品,等入了青州,估计可以换到至少十车的黍米。
    至于那位刘夫人为何赠送她锦缎——
    谢蕴不是傻子,怎会不知对方想与他们这群庶民‘钱货两讫’的心理。
    如果太守的大腿抱不上,与姜氏部曲交好也是可以的。
    况且,阿二待她一直很不错。
    谢蕴一手搂着锦缎,另一手伸到腰际,将挂在腰带上的一截小竹筒取了给阿二:“此去一别,还不知何时能再见二哥,我阿娘略懂医术,这是我向她讨来的药丸,还请二哥收下。”
    阿二接过竹筒,谢蕴也简单讲了药的用法。
    “里面装的藿香正气丸,专治呕吐、腹泻还有中暍头痛,若二哥有不适,每次取八小粒吞服,一日不可超过三次。”
    这年头,不是谁都请得起大夫。
    寻常百姓的家中,或多或少备着一些草药。
    有那讲究的人家还会把草药磨成粉,制成药丸便于随身携带。
    阿二以为少年给自己的便是这种草药丸,但礼轻情意重,他将小竹筒收到自己怀里,冲着少年一抱拳:“小谢兄弟,它日若再见,你我二人定要好好叙一番旧!”
    “那就这么说定了!”谢蕴咧嘴一笑。
    待少年离去,一旁阿六才出声:“你怎么对这乡下小子如此客气?”
    其实阿二自己都觉得奇怪。
    平日里,他实在算不上什么和善之人。
    阿二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与少年接触的过程,最后看向阿六:“因为他长得好?”
    阿六:“……”
    不过——
    那少年生得风度翩翩确为事实。
    举止之间,也没有那股乡野庶民的小家子气。
    即使是再精明老成的黔首,得了太守夫人的赏赐也会诚惶诚恐,而那少年呢,拿到锦缎以后,甚至都没多摸两下,仿佛他抱的并非价值百贯的缎子,而是一株才从地里拔来的大白菜。
    那般的从容淡定,如果不是见过更好的,那就是不知锦缎的稀有。
    只是,这世上哪里还有比锦缎更为名贵的布料?
    阿六啧了一声。
    莫非这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也亏得他没到夫人跟前,不然怕是要有冒失之举。”
    阿二却没赞同这番话,望着谢蕴离开的方向,忍不住叹息:“若他真见了夫人,只怕比你我这等武夫更讨夫人喜欢。”
    阿六可不信:“一个乡野小子,即使有些急智,如何能入夫人的眼?”
    阿二侧眸望向了他:“你当真觉得小谢是个农家子?”
    不等阿六回答,阿二就兀自往下说:“一路行来,你见过几个穿葛布鞋的庶民?其中又有几双葛布鞋是没打补丁的?你可还记得小谢那两个表兄,衣衫褴褛,草鞋都快被磨破,再想一想小谢的衣着打扮,可曾有一处破损?”
    经由阿二一提醒,阿六才察觉了许多细节。
    他就说好像哪里不对劲,原来是因为那少年郎着实不像一个逃难的流民!
    “我方才过去那边,又瞧见了四个拴镣铐的壮年男子。”阿二道:“然我先前观小谢那两个表兄,隐隐察觉他们对小谢多有顺从,似乎又有些畏惧,彼此倒不似表亲,更像是主仆。”
    阿六听明白了:“你是说,这些壮年男子,实则乃犯事的家仆?”
    “恐怕八九不离十。”
    阿二也道出自己关于小谢身世的猜测:“有一个在县令府上当差的姨丈,又使唤得起奴仆,即使不是珩阳县的豪强,也该是一户资产颇丰的商贾人家。”
    “你既知他在撒谎,为何不揭穿他?”
    “他隐瞒出身与我等此行并无利害干系,甚至还主动赠与我等舆图,所求的,也只是护住自己与家人的安危。”
    别人给他们行了这么大的方便,他们何必给人找不痛快?
    谢蕴送出舆图,下一步就是等对方先离去。
    陈留姜氏确实没让她失望。
    翌日一早,他们还在整理行囊,那边已策马出发。
    几匹骏马从林间奔驰而过,紧接着是一架马车,谢蕴选了个不错的位置,避免自己吃一屁股的灰。
    就在马车从她身旁驶过去的刹那,车窗前的帘布被掀起一角。
    正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的谢蕴,与那朝外望来的小萝莉恰好对上了眼。
    这会儿小萝莉没戴帷帽,谢蕴也看清对方的长相——
    圆圆的眼,圆圆的脸,肌肤白皙,让她一下就梦回扬州小笼包。
    刚想叫江主任也来看一眼,小萝莉似是察觉她要喊人,双颊染上赧色,下一瞬,帘布就阻挡了谢蕴的视线。
    谢蕴:(●?????●)
    随着马车过去,一匹高头大马也勒停在谢蕴跟前。
    正是负责殿后的阿二。
    “将夫人与女郎送回北海郡后,我等八人便会回兖州陈留,小谢兄弟若来陈郡,可前往郊外的姜家坞堡寻我,到时候,报我名讳即可。”
    如果在青州找不着落脚地,辗转去陈郡不是不行。
    土地公它官再小,也是一尊正神。
    谢蕴冲马上的阿二拱手,行了一个拜别礼:“二哥此行多加珍重。”
    “保重!”阿二说完,便策马跟上队伍。
    在这片滚滚尘烟中,某只招财猫也出现在谢蕴身旁:“若是恩公肯听某一句劝,与这陈留姜氏同行,不出十日便可入青州。”
    谢蕴扭头,目光落在刘蟾那张故作深沉的脸上:“让我支开他们,不是昨日刘翁的提议吗?”
    刘蟾:“…………”
    那时候,他又不知道少年郎会跟姜氏部曲称兄道弟!
    更不能未卜先知少年还能得来一匹锦缎。
    谢蕴却没给他辩解的机会:“好了刘翁,等阿娘他们收拾妥当,咱们也该继续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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