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簪以前可没有这种生动的表情。
    她始终是安静的，不哭也不闹，就算身体瑟瑟发抖，脸上也始终不会有什么变化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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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叶离开家后，直接跑到附近的酒馆，在里面喝了足足三天，才提着个小篮子往回走。
    篮子里是酒馆老板娘特地给他准备的肉包子，说是要他“带回去给上次那个可爱的孩子吃”。
    离小屋越近，羽叶心中的烦躁就越多。
    自己究竟是哪里没有教好她？
    又或许杀手……就算杀的是除妖师，但本质上依然是杀人，这么说的话，杀人的人自然也不适合教小孩子吧。
    不过自己也没比她大几岁就是了。
    自己被抓到这儿的时候，好像就和她现在一样大。
    但自己实在是不想被当成货物一样卖来卖去，所以就试图逃跑来着。
    虽然只跑出去半个时辰，就被抓回来了。
    “有点本事，嗯？偷了武器，割伤轮班的伙计，然后一路走水路，来避开追捕……”
    被押到山洞里之后，巨大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轰鸣着朝自己说道。
    “既已被抓，多说无益，给我个痛快好了。”
    少年羽叶昂然说道。
    黑暗中突然睁开两只有磨盘那么大的杏黄色眼睛。
    “正好，我最近有点事儿，缺个人手……你撑得住的话，再谈吧。”
    眼睛后面的黑暗里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对方没有再说什么，黄色的眼睛跟着闭上。
    洞穴更深处传来一阵阴冷的恶风，羽叶痛苦地嚎叫了起来。
    他后来才知道所谓的精魂和灵力，以及妖怪和除妖师之间的斗争。
    “唉……”
    看着没有月光的天空，羽叶罕见地叹了口气。
    那个已经改名被叫做白簪的孩子，明明经历了比自己还恶心的境况，现在也算是从那里逃脱出来了，却为何完全没有想要独自生活的样子呢……
    屋子已经近在眼前了，唯一的一扇窗户看来，里面并没有亮灯。
    她会不会已经离家出走了呢？
    羽叶摇了摇头，一个人族小姑娘，在这种鬼地方一个人走，恐怕分分钟就会被那个老妖怪——好吧，义父——的巡逻队所抓住。
    然而，打开门后的场景让他立刻火冒三丈了起来。
    “没有命令，你就完全不会行动，是吧。”
    自己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火？
    “东西放在这儿了，吃不吃随便你，饿死也随便你。”
    他把小篮子往依旧趴在原位的白簪旁边一摔，一个闻起来就很香的鸡肉卷从篮子散落出来，摊在了灰扑扑的地上。
    白簪没有任何动静，连抖都没有抖一下。
    她有那么多灵力，饿几天，或者几天不上厕所，确实都不是什么问题。
    但自己管那么多干嘛呢。
    羽叶绕过白簪，像是绕过一摊令他害怕的东西一样，直接回到了卧房。
    然而夜里，就算他因为一直分出精力倾听着前厅里的动静，而始终没有熟睡。
    她也一整晚都如同一具安静的尸体一般，静静地躺在原地。
    鸡叫了。
    羽叶如同一阵旋风一般，来到了前厅。
    菜篮里似乎还有碗汤，而且似乎在昨晚被甩到地上的时候就已经被打翻了。
    而黏糊糊的汤汁，刚好流到了白簪本就有些油腻的黑发，二者结合，她的头发变得更加脏乱了。
    “不吃是吧。”
    羽叶像是捏猫一样，抓起她的后颈，一把把她翻了过来。
    她果然醒着。
    “张嘴。”
    羽叶语气冰冷地说道，然而她就像是被温暖了一般，原本无神的双眼，这会儿红的发亮。
    白簪顺从地张开了嘴巴，羽叶随手抓起一把鸡肉，连同着地上的灰尘，塞进了她的嘴里。
    她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脸上甚至挂起了一抹极淡的笑容。
    可恶。
    可恶！
    羽叶手上的速度越来越快，不断地把已经冷掉的食物扣在她的脸上。
    见她丝毫不打算抬手整理，他又不得不把粘在脸上的部分再划拉到她的口中。
    “咳咳！”
    白簪十分顺从，不停快速吞咽着灌进来的食物，吞着吞着，却还是表情痛苦地咳嗽了起来。
    羽叶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压抑着直接给她一巴掌、帮她物理顺气的冲动，去后厨给她倒水。
    白簪就这么脑袋往后一坠，回到了和地面亲密接触的状态。
    茶壶里居然有茶水。
    羽叶略微意外地抓着茶壶，蹲回到白簪旁边。
    “张嘴。”
    这死丫头是自己不下命令的话，就算茶壶口顶到嘴边也不会张嘴是吧。
    半壶茶水下去，看着气顺下去的白簪，羽叶感觉到越来越疲惫，终于也一屁股坐到地上，喝起了剩下的半壶茶水。
    而这个刚刚被自己粗暴对待的死丫头，正躺在地上，两眼放光地看着自己。
    “你赢了，赢了的感觉如何？”
    羽叶皱着嘴唇，咬牙切齿地说道。
    “赢了？”
    白簪眨了眨眼，迷茫的雾气取代了眼眸里的欢喜。
    “我给你下命令了啊。”
    羽叶泄气地说道，把茶壶放到一旁，又伸手扯过来一块本来打算最近丢掉的、已经被虫蛀得破破烂烂的毯子，丢到了汤汁脏污的地面上。
    “垫着。”
    白簪立刻行动了起来，把篮子放到桌上擦了擦，再用毯子把脏掉的地方盖得严严实实。
    “所以说，为什么其他这些命令你都在听，唯独‘你不要听命令了，过你想过的生活吧’这条你不听呢？”
    羽叶挠着脑袋问道。
    他这三天也没有梳洗过，头发摸起来大概不比这丫头干净到哪去。
    “因为我已经在过我想过的生活了啊。”
    白簪露出了明确的笑脸，语气温柔地回答道。
    “不不不，我是说，‘离开我，去自己过你想过的生活’，懂吗？不需要我命令的那种。”
    羽叶感觉自己心中的那股无名的怒火正在又一次缓缓燃烧起来。
    “可是我想过的就是被你命令的生活？”
    白簪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为什么我不能这么活着呢？”
    因为我杀了你父母。
    不行，说不出口。
    她只知道自己把她买了回来，作为一个奴隶买了回来。
    毕竟是妖怪的义子，就算买人类奴隶也是理所当然，不如说，不买才反而比较奇怪。
    “我这样，让你很困扰是吗？”
    见羽叶突然沉默下来，白簪抬起上身，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她的手十分温暖，丝毫不像是在地上静置了三天三夜的手。
    是一双比自己更有可能性的手。
    没必要落在自己这种人手里。
    “嗯，是啊，很困扰。”
    羽叶拍开了她的手，起身离开了。
    那茶水放了太久，肚子疼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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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的几天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过多的交谈。
    只是羽叶去执行下一个任务的前一天晚上，他还没有下命令，但白簪却已经提前把碗放到木盆里刷洗起来了。
    大概是这几天都下了同样的命令，她已经习惯了吧，这样也挺好的。
    羽叶没有多想，第二天刚刚破晓，便已经整装待发出门了。
    被乌鸦们顺路带到了离这次目标最近的城池，再搭着行商的车队一边调查一边接近目标的所在地。
    从容、干净、利落地杀掉一个专门猎杀婴儿妖怪的除妖师，到回到小屋，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的正午了。
    小屋的门扉紧紧关闭着，似乎已经许久没有打开了。
    前厅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两个卧房也收拾的整整齐齐。
    唯有那盆玉簪花，或许是因为缺水，而有些发蔫。
    以及名叫白簪的女孩，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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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说，山精就是很讨厌！明明是受水的恩惠的一方，结果居然反过来利用我的灵力！”
    水无激动地说着，白簪在一旁奋力地点头表示支持。
    “就是就是！妹妹说的有道理！我也觉得，妹妹的奴隶那么棒，比那个山精的奴隶听话多了！”
    根本就是各说各的，居然也能说得这么热火朝天……
    羽叶看了看躺在床上，依旧在熟睡中的奴隶剑士——痕。
    自己也看了那场演武来着。
    在台上的斗志是不错，不过白簪所赞赏的，大概是他对他主人，也就是这个水精的态度吧。
    看他那么紧张，还以为一旦输了，这个水精就会抛弃他……
    这到底是在演什么主仆生死恋啊。
    “所以说，妹妹身为主人，可以考虑时不时给奴隶更多甜头~不然的话，他可能就会这样拼过头，反而让妹妹担心！”
    嘴上这么说着，白簪却兴奋地看着羽叶的方向。
    他无奈地用手指比了一下眼睛。
    这女人到底是有多兴奋，明明戴了眼瞳石，都能看出来眼眸有些微微发红了。
    “哼，那也是他的不好，不能更好地揣摩我的意思，不过……啊，都好棒！无论是他为我奋不顾身，拼斗到最后一刻力竭倒下的样子！还是他为了我，而好好爱惜身体的样子！呜~~~好难取舍！”
    水无大概是第一次遇到百炼堂堂主这样的知音，她一开始还有些顾忌跟在后面进来的羽叶，而现在却已经完全投入到和白簪的热烈讨论之中了。
    看着白簪抛过来一个又一个的眼神，羽叶缓缓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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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见到白……我的奴隶没有？就是那个又矮又小的红眼？”
    羽叶很快看到了一个巡山的巡逻队员，立刻冲上去向妖怪询问起来。
    “谁——？！哦，这不是羽叶吗，这次回来的好快，说起来，每次喝酒你都不来！”
    妖怪和他寒暄了几句，毕竟是大长老的义子，兼除妖师杀手，可比他们这些只是每年轮流巡山一个月的妖怪要强多了。
    “那个之后再说——所以，见过没？”
    羽叶生硬地笑了笑，语气有些不耐烦地继续追问道。
    “这么说是真的了？”
    妖怪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见倒是没见到，不过听说，有个红眼的人族小鬼，在大街上跑来跑去的，好像是想要当奴隶？说是要找个妖怪当自己的主人。”
    他用手指捅了捅自己的耳朵，“大概是被红眼烧坏脑子了吧。不过她又没有奴隶标记，自然也没谁会去理她……听说后来往东面的山外跑去了。”
    “多久之前？”
    “呃，不清楚具体时间，不过好像就你走之后不久吧？肯定不是这两天的事儿了。”
    妖怪莫名其妙地说道，这么关心人族的小鬼干嘛？
    “谢了。”
    羽叶随口抛下一句感谢，双腿灵力迸发，人已经飞奔到了之外。
    “哦，长老的义子就是厉害……”
    妖怪感慨了一句，摇了摇头，大踏着步子继续巡山了。
    该死。
    该死！
    想找个主人？想继续当奴隶？
    东面山外，喜欢找奴隶的……应该就是那个兔子精吧。
    那个毛兔子，好像也在定期监察的名单上来着……
    羽叶检查了一下身上剩下的符纸法器，脸色逐渐阴冷了下来。
    虽然没回去补给一下，但剩下的应该足够。
    就当是顺便加个班好了……
    兔子成精之后，便会越长越大，所住的洞窟也就越来越大。
    羽叶很快便找到了上一次来检查时，所进入的洞口。
    比起上次，又大了足足两圈吗……
    羽叶用手指在眼睛上揉了揉，把目光从远处收了回来，接着从腰带里掏出一些粉末，往自己的身上涂了起来。
    不太够用，只能在身上浅浅的涂一层而已。
    不过应该可以打着“监察”的名号的话，应该可以用不想打扰对方清净的借口来糊弄过去。
    给刀鞘里上过油之后，催动术法，掩去身上的气息，羽叶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洞窟。
    与其说是洞窟，不如说是地下迷宫。
    “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复杂……嗯，优先找……兔爷，还有白簪的气息。最优先是白簪。”
    小声命令之后，陀螺上射出两道光芒，接着两道光芒汇聚在了一起，指向了洞窟中的一条岔路。
    羽叶的脸又阴冷了几分。
    这死丫头居然真能跑到这儿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