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兔爷真的正好就在洞窟，那还是多准备几手比较好。
    羽叶换上了面具和斗篷，还在靴子上贴了两张催动起来就可以疾跑的符咒，这才贴着墙边开始潜入洞窟的深处。
    事实证明，他的判断完全配的上一个熟练的除妖师杀手：
    往前走了几步，陀螺竟然赫然发出一束新的光芒。
    兔爷的那道是灰色的，他已见过几次；白簪的那道白里透红，是他亲自测过的。
    而这道新的光芒，他之前却从未见过。
    整体漆黑，中间却夹杂着点点青色鳞光。
    不是除妖师，而是妖怪吗……而且明显来者不善。
    平时的话，肯定是要好好调查一番，再回去弄些补给，最后再一举突破。
    但现在……
    看着那道细小的红白色光芒，羽叶眼神暗了一下，把备用的两张疾跑符咒贴到了靴子内侧，决定试试一探究竟。
    大不了看情况抓着那个死丫头就往回跑呗。
    然而情况并没好到可以让他优哉游哉地慢慢前进，往前走了三个路口之后，酒气、臭气、还有一股吃人妖怪特有的浊气，伴随着吵闹的声音，一起奔涌而来。
    往好了想，这倒是省去了他找人的功夫了。
    羽叶赶紧把陀螺收回腰带里面，免得暴露自己这个不速之客。抬手整理了一下面具上的镜片，眯起眼仔细地探查着前方的气息。
    庞大的灵力闪的他一阵目眩，果然是条蛇妖，而且还是个公的。
    那是一条黑色的蟒蛇，鳞片上带着点点青斑，正对着一只有好几个水车叠起来那么大的灰色兔子说着什么，后者眯着墨镜后方的眼睛，正在津津有味地品尝着什么液体。
    “……唐突拜访……嘶嘶嘶……兔兄不但不怪罪，反而还为我摆设宴席，真是多谢……嘶嘶嘶……”
    蟒蛇吐着信子，彬彬有礼地说道。
    “哪里，蛇兄远道而来，恐怕不只是来打个招呼吧？若是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不妨直说。”
    兔爷非但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摆出了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倒好像他才是一条盯上兔子的蛇。
    羽叶听着这两个妖怪拐弯抹角地寒暄客套了起来，目光却早已在兔爷身边的小妖与奴隶之间转了两个来回。
    没有。
    哪里都没有。
    探查陀螺明明显示白簪就在这个洞窟里面，但他却并没有看到白簪在哪里。
    大多数小妖都是兔妖，正在无所事事地蹦跳打闹。其他的小妖则是双手捧着方桌那么大的盘子，盘子上摊着各种各样闻起来很古怪的食物，在兔爷和蟒蛇之间走来走去，又带着空盘子回到某个洞窟的深处。
    不过也有一个，蟒蛇吃的时候没注意，连盘子带妖怪都给一起吞下去了，又被兔爷拽着腿给从蟒蛇的嘴里拉出来，侥幸救下了一条性命。
    屋顶上趴着几只蝙蝠，其中一只似乎在充当额外的警卫：羽叶刚刚进来的时候，它曾经明显地抖动了一下，几只蝙蝠的脑袋立刻一起朝羽叶的方向探了过来。
    不过好在，羽叶发现了它们，并且立刻静止不动之后，它们就也就跟着缩回到原来的位置，没再有什么动静了。
    人类奴隶倒是有几个，不过羽叶上次来时见过的奴隶已经都不见了，恐怕早就已经被淘汰报废掉了。
    难道就这么一会儿，她就刚好被吃掉了？
    羽叶再次打开腰带上的暗扣，从里面翻找出一副已经被用得破破烂烂的手套，仔细地戴在手上。手套看上去没有任何特殊效果——实际上，手套也确实没有任何特殊效果、精魂、灵力，或者什么其他的东西。
    但这是羽叶第一次成功执行任务时所戴的手套——他当时还想着“不想让手直接沾上鲜血”一类的天真想法。
    然而几次之后，手套就被鲜血所浸透了，所以在那之后，他只在他认为重要的关头，才戴上这副“总是给自己带来好运”的手套。
    补给不足，却也没有回去后再回来的余裕，羽叶打算冒险走得再近一些，看看有没有可能绕到后厨，或者观察一下奴隶们的状况——
    他刚刚落下第一步，蟒蛇的尾巴就猛地抽打到了他旁边的地面上。
    羽叶的动作立刻如同冻结般静止下来，脑子里却已经把鞋子上的咒法默读到了只剩最后一句，若是自己被发现，便立刻先跑路再说。
    然而蟒蛇似乎只是单纯在发脾气而已：“嘶嘶嘶……兔兄，莫不是要消遣我不成？一百个人类奴隶！我要是有一百个人类奴隶，还用得着来请兔兄帮忙嘶，我自己吃了自然也就突破境界了！”
    他似乎气坏了，嘴里的信子也跟着气咻咻地吐进吐出，尾巴仍旧在左右乱甩，好在羽叶早已经静静地滚到了洞窟靠外的位置，这个位置，刚好是蝙蝠的警戒区域之外，若是再往外一步，便进入到了蝙蝠们重点关注的入口处。
    “哈哈，我哪里说了要一百个人类奴隶？我是说，相应价值的即可，喏，金银宝石亦可，绫罗绸缎亦可，或者，蛇兄欠我个值这么多的人情，亦可~！”
    兔爷哈哈大笑了起来，鼻梁上架着的墨镜也跟着上下晃动了起来，“蛇兄不信是吧？”他晃了晃已经空掉的杯子，似乎他期待的就是对方不信。
    “定然不信！”蟒蛇的语气变得不悦而危险了起来，听得出来，他确实有求于这兔爷，否则二妖实力大概相差不远，前者又何必对后者开出的天价如此纠结犹豫呢？
    兔爷就像是早就料到了对方的回答一样，随手扯过来一个端着盘子的小妖，把空掉的杯子往小妖手里的盘子一放，整了整领子附近的皮毛，这才拍了拍手。
    那几个站在他身后的奴隶，立刻如同触电一般，从不知道哪里的隐藏洞窟里面，搬出来各种各样的部件，身手麻利地拼搭起了一个祭坛来。
    祭坛下面没有火，反而摆放着一块精魂石。
    “兔兄，你这是要烧精魂石当做小宴的主菜吗？”
    蟒蛇怒极反笑，语气嘲讽地说道。
    “别急嘛，耐心点，这就好了——抬出来吧！”
    黑发，红瞳，白衣，绿裤。
    白簪被几个奴隶用软榻给抬了出来，然后毕恭毕敬地放到了祭坛上面。
    “嘶嘶嘶，这味道是挺好……不过，大概不够吃吧，肉太少了，一看就是平时不好好吃东西，嘶嘶嘶，要是吃奴隶的话，起码得先养上个三五月，然后再丢到酱缸里面腌上个三天三夜，这样才算是入味。”
    蟒蛇打量了一下白簪，看起来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唉，蛇兄，你要是如此不解风情，那我也就不打算帮你了，你要不然还是另请高明吧。”
    兔爷双臂抱胸，摆谱说道。
    对，很好，就这么打起来，这样自己就可以趁机把那个死丫头抓下来就跑路了。
    羽叶并非不后悔没有去补给一番，否则现在是战是逃，皆有说法，哪用得着在这里希望这两个妖怪做这做那？然而后悔也是无用，他只能静静地蛰伏在一旁，等待时机的到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刚刚白簪落到祭坛上的时候，似乎往自己这边瞟了一眼。
    那双红眼睛既不是被自己下命令之后，炯炯有神的样子，也不是在自己下达“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吧，我不打算命令你！”的命令之后，双眼无神的样子。
    两只红眸中蕴含的情绪，更像是在一个倾盆大雨的日子里，没带钥匙开不了门，只能等在门口，等到早已经失去耐心，等到无论欣喜还是气愤都已经消散了的时候，才终于看到同住的人带着钥匙姗姗来迟之时的样子。
    失望到愤怒，愤怒到嘲笑，嘲笑到冷漠。
    “嗯，你看，你可以先看看跳舞，就像这样。”
    羽叶回过神来，兔爷已经在给祭坛下面的精魂石注入自己的精魂了。
    似乎没什么变化，然而原本以软塌塌的姿势躺着的白簪，突然像受了惊的兔子一样，从祭坛上跳了起来，接着，她开始在祭坛上极其快速地双脚交替着跳动了起来，就像是在表演什么舞蹈一样。
    “喏，哈哈哈哈哈哈！如何，如何呀！是不是很美！是不是很方便！喏，往这儿弄就行。”
    兔爷狂笑起来，露出了他嘴里那几颗大牙。他把一个脸盆大小的盘子放到了白簪的面前，用长长的指甲刮了一下白簪的脸颊。
    一抹汗水被刮到了盘子里，羽叶一点也不惊讶地看到，盘子里的汗水充满了纯粹的精魂和灵力。扭了扭面具上的镜片，可以看到那精魂石的温度如同铸剑师的火炉一样高。
    白簪却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眼神中反而有着说不清是喜悦还是忧伤的色彩，她就这样飞快地跳动着，把一手又一手的汗水甩到面前的盘子里。
    “嗯，给你先补补水好了。”
    兔爷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话音刚落，两个小妖就拎着浴桶那么大的水杯，跑到了兔爷的面前，后者扒住了白簪的嘴巴，也不顾她能不能喝得下去，便对着她的脑袋和嘴巴一顿乱灌，她立时便变成了一个落汤鸡。
    然而祭坛的温度却不降反增，她的舞步也只能随之变得更快，流下的汗水也越来越多。
    “喏，蛇兄你看好了，这可是上好的精魂石，然而呢？在这红眼面前，只要三天，就可以把这块精魂石炼化殆尽，而其中的灵力，啧啧啧，可就都到这汗水里了。”
    兔爷顿了顿，看着蟒蛇吃惊表情，露出了更加得意的笑脸，“如何呀，蛇兄，只是想要突破境界的话……你自己想想值不值得呢？”
    蟒蛇的脸上流露出深深佩服的神色：“嘶嘶嘶，兔兄神通广大，我原以‘红眼’云云，不过传说而已！今日得见，才知道名不虚传，竟然真的如此之便利……只是，这个，嘶嘶，一百奴隶，现在确实让我有些为难，可否宽限数日，又或者，先助我突破境界，之后别说一百，就算一千奴隶，也是手到擒来，到时候自然为兔兄双手奉上！”
    蟒蛇兴奋地吐着信子，抬起上身，摇晃着脑袋说道，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连一只手都没有 的事实。
    “哈哈，好说，好说！蛇兄只要在这儿滴上几滴血，或者给我个什么作为信物，那我还有什么不信之理？”
    兔爷回身从一个站在墙边多时的小妖手中，取了一个兔皮做成的卷轴——而且大概是他自己的皮，无论是颜色质地，还是气息灵力，都与他身上的兔皮并无二致。
    白簪就一直在祭坛上疯狂地跳动着，挥洒出一把又一把的汗水。
    蟒蛇的信子跟随着她的舞步不断地吞吐着，似乎已经等不及要将那已经积累了小半盘的汗水一饮而尽，它眉头都没皱一下，身躯一抖，一片鳞片便落到了兔皮卷轴的上方。
    兔爷连忙直起身子，用卷轴接住鳞片，小心翼翼地包了几包，又打开了个缝隙，一双小眼睛睁得大大的，顺着卷轴的小缝对着鳞片仔细打量了一番之后，才终于合上卷轴，笑嘻嘻地把它收进怀里。
    蟒蛇却似乎已是心急如焚，尾巴不耐烦地在地上甩来甩去，无言地催促着兔爷。
    “哈哈哈，蛇兄久等，请吧，这一小盘汗水的精魂，红眼之厉害，你一尝便知。”
    兔爷懒散地往后一靠。
    话音刚落，蛇尾便伸到了盘子下面，把它托到了蟒蛇的嘴边，咕噜咕噜地痛饮了起来。
    兔爷则是随手挥了挥，立刻出现了两个小妖，一起扛着一个新的木桶，放到了白簪的面前。后者对于外界种种，就像是全然不觉一般，只是在那里不停地跳着抽搐的舞步。
    羽叶原本也没指望这两个妖怪突然大打出手，或者反目成仇，只不过此时见到二妖相谈甚欢，终究是不利于他从中救出白簪，不禁有些烦躁。
    烦躁？
    除妖师杀手居然会感到烦躁……
    “咻！”
    一阵妖风突然在洞窟的中心爆发开来，又迅速散开。
    看到眼前新出现的景象，羽叶心中暗暗叹气，自己这次，可真是没事给自己找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