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庆二十二年,烟花三月,桃花开得灼灼艳艳。
裴云枝手中拿着剪刀,打算剪上几株桃花插在房中的花瓶里。
墨画手里捧着木盘,跟在裴云枝身后。
“阿爹和大哥都许久没有来信了,也不知道边关的战事如何了?”
裴明铮和裴云晏受命出征,到如今已经过了半年。
虽然时常有书信送来,但到底还是有些担忧。
这几日不知为何,裴云枝心头总觉得有些不安。所以今日墨画提议让她出来剪枝散心,她才会同意。
“锦书那丫头不是让她去御膳房取阿珩的药膳吗?怎么过了这么久都没有回来。阿珩也快要下朝了吧。”
裴云枝话音未落,便看到锦书从外面急匆匆地跑过来,边跑边喘着粗气。
“娘娘……娘娘……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胡说什么?娘娘在这里什么不好了?越来越没个正行了……”
墨画上前一步,佯装斥责着锦书。若是被宫里的那些嬷嬷听见,她们只怕是会被怒斥一顿。
可锦书脸色惨白,半点像往常一样与她开玩笑打闹的心情都没有。
原本裴云枝早已习惯锦书和墨画的玩闹,也只是转头看着她们两个笑了笑,一副看戏的模样。
可是见到锦书依旧这副模样,她知道必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才脸色凝重地开口让她继续说下去。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锦书话还未说出口,眼泪便先掉了下来。
“刚刚我原本是想去御膳房取太子殿下的药膳,可在路上突然……突然听到那些宫女和太监们在聊天……他们说……他们说……侯爷和大公子通敌叛国,将两座城池拱手让与南庆……被魏将军和陈督军联手将侯爷和大公子斩首……”
“皇上震怒,下令派人抄了武安侯府……还将宸贵妃娘娘关进了冷宫……”
“我跑回来的时候……正看到一队御林军往东宫这边过来……”
锦书声泪俱下,抽抽噎噎地将话讲完。
裴云枝怔在原地,似乎听不明白锦书说的话。
她手中的剪刀划破掌心,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鲜血淋漓,血珠滴落在地上,她却浑然未觉。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不可能……不可能……我阿爹和大哥怎么可能通敌叛国呢……阿珩呢?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裴云枝不可置信,喃喃自语。她跌跌撞撞地往东宫正门跑去,锦书和墨画连忙跟在她的身后。
她们还未跑到正门,便看到一队御林军在门外守着,为首的是御林军的统领周良。
裴云枝想要越过他们,往宫门外走去,却被他们拦了下来。
“皇上有旨,不许娘娘踏出东宫一步……”
“放肆,这是太子殿下的东宫,本宫是东宫的太子妃,谁敢拦我?”
“请娘娘不要让属下为难……”
裴云枝不顾他们的阻拦,想要强闯出去,到底不敌御林军。
“放肆……本宫是太子妃,你敢碰我?”
周良挡在裴云枝身前,屹然不动,任由她威胁着。
沈聿珩还未从前殿回来,裴云枝不知道如今局势如何。
一想到皇上派人去抄了武安侯府,她便越发着急。
可她被御林军拦在东宫出不去,她什么都做不了。
“你让是不让?”
裴云枝将手中的剪刀架到周良的脖颈,即使鲜血流出,他也不为所动。
“恕属下难以从命……”
裴云枝始终无法挣脱周良的手臂,越想越绝望。到了最后,便是撕心裂肺地喊叫,锦书和墨画如何都拦不住。
“沈鸿修,你这个背信小人。我裴家世代忠良,又岂会是那通敌叛国之人。我祖父追随先帝四处征战,立下赫赫战功。为先帝护佑昌平盛世,最后死在随军途中。
我父亲为你守卫漠北十四年,最终平定漠北战乱。他在征战中伤了一条腿,每逢阴雨雪天便会疼痛难忍,却还是因为你的命令出征南庆。
我大哥年纪不过二十六,却已经从军十年。十年来,他哪一日不是兢兢业业,只为成为对大昭有用之人。我景盛侄儿不过一岁,便再也见不到他的父亲。
我二哥独自踏遍大昭南北,只为考察皇土。他为你收集古籍孤本,赈灾民济水患,画下《大昭江山图》。
我三哥自回上京,便在羽林军中当值,守卫皇城安宁。
我裴家满门忠烈,保卫大昭一世安宁。到头来,却落得个通敌叛国、满门抄斩的下场。
何其荒唐,何其荒唐。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你不过是忌惮我裴家功高震主,打算铲除你这心头大患。
沈鸿修,你何其荒唐。”
裴明铮在平定漠北的战乱中伤了一条腿,每逢阴雨时节便会疼痛难耐。他不想裴云枝担心,所以在她面前,他从来都没有显露出来。
裴云枝知道她阿爹腿上的旧伤时不时会复发,她也知道她阿爹不愿意让她看出来,她便假装看不出来。
只是时不时地寻些有用的膏药补品,借她阿娘的手转赠给他。
裴明铮知道自己在十四年的征战中颇有威望,皇上将他封为武安侯,让他举家迁回上京,也不过是明升暗贬。
虽有武安侯的名头,却失了军权。功高震主,所有上位者都害怕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
所以他回到上京之后,除了本分之事,其余一概不理。
只是没想到,他们裴家到底落了个这样的下场。
裴云枝撕心裂肺地冲着门外的喊着,似乎要将自己心头的悲愤发泄出来。
即使她说的都是些大逆不道的话,周良和那些御林军,却如同听不见一样,丝毫不为所动。
急火攻心,裴云枝呕出了一口鲜血。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别吓我们……”
锦书和墨画冲上前去,将裴云枝扶住。
“我没事,别拦我……”
流烟得知御林军封锁东宫的消息后,急忙跑了出来,便看到裴云枝呕血这一幕。
她走上前,将裴云枝打晕后,抱在怀里。
“你干嘛?”
“娘娘如今已经急火攻心,难道任由她如此下去?太子殿下尚未回宫,一切等殿下回来再行定夺……”
流烟到底是崔知微教出来的人,即使到了如今地步也十分冷静。
她转头对着周良说道:“娘娘如今情况不好,不知周统领能否放行东宫的人去请太医?皇上旨意尚未下达,娘娘依旧是东宫的太子妃。若是太子殿下怪罪下来,周统领也讨不到好处……”
“自然可以……”
周良侧身,留出了身侧的位置,他身后的御林军也放下了手中架着的刀。
流烟看着锦书和墨画,眼神示意她们去请太医。
“对……对……我去请太医……”
锦书这时才反应过来,抬手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匆匆往外面跑去。
墨画跟在她身后跑去,却被周良拦了下来。
“只能放行一人……”
墨画无法,只得止步。流烟抱着裴云枝往寝殿走去,她赶紧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