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寝衣用的是淡粉色的云锦，料子自然是比不上佟妃平日所用。
    许是不想图案太过复杂，兆佳氏只在上头绣了一小片祥云。
    寻常若是夸人刺绣绣的好，都说绣个什么鸟儿雀儿的，栩栩如生，可这寝衣上，兆佳氏所绣的这云纹，硬生生让佟妃看出几分‘栩栩如生’来。
    好似祥云遇微风，吹起片片人力无法弄出的漂亮云纹。
    眉眼一抬，看了兆佳氏一眼，佟妃笑道“妹妹这手艺倒是让本宫惊讶，你从前在绮华馆，不只是学过如此简单吧？”
    兆佳氏垂首笑了笑“娘娘慧眼如炬，奴才从前跟着绮华馆的大师傅学过几年，只是后来大师傅离宫，奴才又不小心得罪了绮华馆的总管，这才被指到景阳宫做洒扫宫女。”
    佟妃点了点头，目光一转突然开口道“这样好的手艺，怎的不给你的小公主做一件？”
    佟妃的话让兆佳氏一愣，她哪里会想到，佟妃自己会提到公主？
    掩去目中那一丝悲色，兆佳氏扯起一丝笑容“若不是娘娘，这会儿公主便要被抱到南三所住着了，一个小娃娃，还不知道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如今得娘娘援手，把公主抱到承乾宫，已经是泼天的大恩，公主能得此造化，也全赖娘娘照顾，奴才心中只有对娘娘的无限感激。”
    佟妃闻言倒是心中暗暗赞了一句兆佳氏的做法。
    不主动提孩子，自己提到了，她也不正面回答，只说感激自己。
    如此说来，这兆佳氏倒是个难得的妙人。
    毕竟，这世上，又有哪个母亲能真的忍着不见自己的儿女？
    可兆佳氏便偏偏有这个本事，来了这么久，是提都不提小公主一句。
    如此，佟妃心中倒是有些满意兆佳氏的做法。
    可她到底也根本没想过要把这孩子当成自己亲生的女儿。
    稍一思忖，便开口道“函茵，去让奶娘把小公主抱来，兆佳庶妃是公主亲娘，也该让她看看。”
    一句轻飘飘的话，听的兆佳氏面上的淡定神色再也维持不住。
    豁然抬头看向佟妃，嘴巴张了张，这感激之言，却不知怎的，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口了。
    佟妃见状哪里还不知道对方所想。
    这是太过惊喜，已经没了说话的能力。
    朝兆佳氏摆了摆手“本宫早已说过，公主永远是你自己的公主，你有一句话说的对，若是公主养在南三所，凭你如今的身份，是去不得的，但养在承乾宫，你还能时不时来看上两眼，将来若是时机成熟，把公主带回景阳宫自己养着，也不算是什么难事。”
    说了一大段，佟妃突然指甲在桌上磕了两下，才再次道“不过妹妹也该知道，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本宫替你护好了公主，妹妹也该付出相应的代价才是。”
    兆佳氏今日种种，表明了对方的态度。
    佟妃乃是个雷厉风行，不愿意拐弯抹角的人。
    自然也不想同对方打什么机锋。
    有些事，说明白了，或许还会有更好的效果。
    兆佳氏一听此话，心中的激动迅速平复。
    将佟妃的话在脑中转了几转，兆佳氏突然起身跪下，恭敬开口“娘娘说的是，您救了奴才一条命，更让小公主不必看着乳母嬷嬷们的眼色过日子，乃是奴才毕生最大的恩人，请娘娘放心，便是舍了这条命，奴才也会报答娘娘。”
    佟妃面上显露一丝笑意，跟聪明人说话，总归是不费劲的。
    “既然如此，那妹妹往后便是本宫的自己人，不必如此动不动的就跪下，公主想必就要来了，妹妹还是赶紧起身吧。”
    兆佳氏这才应了一声，起身坐回原位，至此倒似乎才对自己的做法觉得有些过激。
    捏着帕子掖了掖嘴角，便没有再出声。
    可两人间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殿外便响起一阵脚步声。
    兆佳氏虽然口中说的平淡，但哪里能真的不想念自己的女儿？
    闻声立刻站起身来，目光紧紧盯着门外。
    片刻，函茵先一步踏进来，身后领着抱着小公主的何芫。
    顾不得兆佳氏急切的目光，何芫抱着公主规规矩矩的跪下，给两人行了礼，才在佟妃的示意下起身。
    函茵跟在一边，等何芫站直了身子，才笑着朝兆佳氏道“主子，这位是何芫，我家娘娘亲自给小公主挑选的嬷嬷，如今照顾小公主的，除了宫女外，还有两个乳母，两个嬷嬷，公主的一应事情，我家娘娘日日都是要过问的。”
    此话自然是想要兆佳氏承情。
    她是个聪明人，闻言又反身朝佟妃跪下，自然又是一番谢恩。
    佟妃实在懒得应付如此场景，摆了摆手“妹妹今日头一次来承乾宫，就陪着小公主玩会儿吧，本宫还有些宫务，少陪了。”
    兆佳氏心里知道佟妃这是给自己腾地方，此话虽然说出来不好听，但到底是乘了佟妃的人情。
    又起身谢过，这才转向何芫，小心翼翼道“把公主给我吧？”
    佟妃都能让兆佳氏一人在此，何芫自然也不会做故意拿乔的事情。
    应声将小公主递到兆佳氏怀中，等对方抱实了，才缓缓松开手，跟着笑道“主子放心，娘娘对小公主极为上心，每日都要问一遍小公主的情况，奴婢们自然也更加用心伺候，小公主如今长得可好呢。”
    兆佳氏看着怀中雪白粉嫩的孩子，眼眶一酸，忍不住落下了泪来。
    “孩子，孩子…”
    似是太过激动，兆佳氏口中来来回回便只有这一句话，旁的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何芫见状也不再开口，嬷嬷蹲了下去，双手虚托着小公主，生怕兆佳氏一个不慎便摔了孩子。
    半晌，兆佳氏终于回过神来。
    看到何芫如此动作，自然也猜到对方何意。
    忙开口道“嬷嬷辛苦了，快起来吧，小公主不压手，我能抱得动。”
    见状何芫才笑了笑，垂首应道“主子客气了，奴婢本就是伺候小公主的嬷嬷，哪里担得起主子辛苦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