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邹玉春

    封从义对邹氏起了杀心的原因是陈三写给萧寒山的那份证词。
    封从义自那日上过公堂以后就派人去找陈三的家人,准备以此为要挟,然后将陈三毙命,可谁知扑了一场空,打听之后才知道陈三一家早早被萧寒山接去了军营。
    封从义实在是想不明白江家为什么又会和萧将军扯上关系,还得了如此的庇护,但他心知不能轻举妄动,便派人一直在军营附近打探,想知道陈三是被藏在了雍州的军营,还是被萧寒山带去了凉州。
    这些暂且不说。
    却说那陈三虽然只跟了封从义不久,但却因为一些机缘巧合,替封从义办了一些事情,知道了封从义在乡下还有一个原配妻子的事情,但这件事,是万万不能被封从义的岳丈知道的。
    因为当初封从义娶前任雍州刺史贾逢春之女贾玉兰时说自己的原配已经病逝,自己对逝去的妻子还不能释怀,而那贾玉兰也是看中了封从义的有情有义,这才说服了自己父亲,同意她嫁给这个当时只是末流小官的封从义。而在上园村,众人都知道的,则是封从义娶了一位官家小姐,将邹氏降为了妾室,邹氏自那以后就极少在村里露面。
    那邹氏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原来那日送信的下人拿了信先给邹氏送去了封从义的和离书,却以为另一封信也是给邹氏的,便也将信给了她。邹氏看了信这才知道封家对她起了杀心,慌乱之下邹氏又封好的信封,将信悄无声息地放在了封孝廉的书房。
    而邹氏已经知道封家不能容她,娘家人因为受过封从义的恩惠又不可信,走投无路,无可奈何之下,她只得趁着夜色去找了江凝,求她看在上次帮过她的份上救她一命。
    老道这才出了主意,让她同意和离,并要回自己的嫁妆,让封家人觉得是因为封从义多年的冷漠寒了她的心,她才决心离开。
    邹氏心如死灰,那两日反复想着自己与封从义的事情,又想了想这二十多年的日子,还有封从义每次回家看到她都是一副憎恶的表情,她觉得她这辈子真是活了个笑话。
    终于下定决心,还是李桂香站在封善德家的门口要钱,被堵在了门口。
    李桂香两手插在腰里,也不顾邻里乡亲的围观,大声朝着封善德家喊着,“他大娘,上次借你的钱该是还的时候了,怎么还堵上门了?”
    李桂香见无人应答,又说道:“当初是你说的,你公公婆婆搂的紧,连你买点胭脂水粉的钱都不给,你求着我,我才借给你的,怎么,现在不想认账了吗?”
    封善德的大儿媳妇儿刘氏,是个村里出了名的钻钱眼,那日见李桂香穿了一身新棉布的衣裳,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粗布衣,眼里立马生了妒忌,但她也是个有心眼的,在李桂香跟前说了万般好话,又套了套近乎,将李桂香哄的晕头转向,转眼就拿了两吊钱给她。如今这李桂香上门要钱,要是被公婆知道了,便是一顿打骂,情急之下,连连否认,“姓李的,我们封家会贪你那点小便宜?我们家什么人家,我会连那点钱都没有?”
    李桂香今日也是撕破了脸才上门要钱的,便也不顾别的,继续大喊,“你有钱?你当初可是说你婆婆搜了你的私房钱,让你连一文钱都拿不出来给你娘家的。”
    刘氏的公婆此时已经站在了院内,听了李桂香的话,拿了墙角的扫帚就往身上招呼,急的刘氏直喊,“姓李的,你别胡说,我什么时候拿钱给娘家了?”
    李桂香站得累了,坐在了门口,对着围观的乡亲也不觉得丢人,一边自责,一边说:“我也是猪油蒙了心,膏药糊了眼了,才会觉得你可怜,当初我公公病成那样,求到你门上,你们也是一文钱都没有借啊!”
    封善德急了,挺着身子喊,“你们那是活该,跟封家作对,死了活该。”
    李桂香拍了大腿,带了哭腔,“你们可真是好狠的心呐,我公公可是你亲哥哥啊,你竟然这么咒他,今日你们可是听好了,今天这钱你还也得还,不还也得还。”
    刘青山的媳妇儿何春华正要去江家帮忙,看到李桂香,便扯了嗓子,老远的喊,“江家她二娘,怎么在这儿呢?”
    李桂香抹了抹眼泪,“他刘婶子,我要点东西,马上就来,你快去吧,早上大嫂煮了面等着你们呢!”
    “咳,你要啥东西要那里去了,那边可是一窝子狼,能给你啥东西?”
    “没事,你先过去,大嫂他们可等着你呢。”
    “哎!”
    李桂香和何春华的对话让围观的乡邻都开始对封家指指点点,那吵闹声终究是惊动了其他的封家人,封从云绕过人群,敲开了封善德家的大门,不一会儿,封善德的大儿媳妇就两吊钱出来,一张脸被打的发青,嘴角还带着血丝,扔了钱就又关上了大门。
    李桂香捡起那两吊钱,擦掉了上面的土,朝着封善德家的门狠狠唾了一口,“你们这些人总把别人当傻瓜,踩着别人给自己填路,畜牲都不如。”
    说完,扬长而去,已经到了江家的何春华得了江凝的嘱托,又折了回去,在不远处听到事情闹了个差不多,便迎了上去,“她二娘,快回去,家里有些调料找不到了,阿凝说你知道,我这又这回来寻你了。”
    李桂香有了台阶,神清气爽,二人快快赶回了家去。
    站在不远处院子里的邹氏听着热闹,心里却记了这一句,“你们这些人总把别人当傻瓜,踩着别人给自己填路,畜牲都不如。”
    她恍然醒悟。
    最终,封孝廉还是拿了银票给邹氏,那一屋子的人从不知道这个族长的手里竟然还有那么多钱,这个眼神贪婪,嘴里嘴里流着涎水,似乎要把邹氏生吞活剥。
    邹氏是笑着出了封家门的,一众妯娌站在路边,有人羡慕,有人眼红,也有人佩服邹氏的勇气。
    “真是个扫把星,走就走吧,还要讹了我们家那么多!真够不要脸的。”封从阳的媳妇儿张氏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就觉得是她死皮赖脸讹诈了他们家。
    “怎么,白白占了我嫁妆那么多年,我只是拿回我自己的东西就不要脸了?要不你去给你爷爷说说,看他要回去不?”邹氏也不恼怒,只是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你要去问问吗?我等着?”
    那张氏也就是过过嘴瘾,家里老爷子决定了的事情她还哪里敢说半个字,顿时没了下文,只是揣着手,瞪了邹氏一眼。
    其他几个妯娌,也不帮腔,只是在一旁冷眼看着。
    邹氏见没人言语,便转身离去。绕了小路,从北边深沟的地边上,走了远路,沿着地埂去了南松山,江家后院。
    江昊早就在后门等着,远远看见邹氏过来,便立马上前去迎着。
    “婶子。”
    邹氏莞尔一笑,“阿昊,打扰你们了。”
    “婶子这是哪里的话,当初要不是婶子帮我们,我们家可真是遭了大难了。”
    邹氏心头一阵暖意,“就这点事情,其实我也知道就算我不说,你们迟早也会发现,如今却要因这件事让你们这么帮我,我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婶子,以后就不要说这些话了,既然阿凝答应了帮你,那肯定会帮到底的。”
    “嗯,”邹氏点头,跟着江昊已经进了院子,“阿昊,以后不要再叫婶子了,叫邹姨吧,毕竟已经不是封家人了。”
    “哎,邹姨。”江昊也是笑着重新叫了,又道:“邹姨,你先在后院等着,前面人多,不好过去,等一会儿完事了,我叫阿凝过来。”
    “好。”
    江昊带了邹玉春在江凝的房间先歇着,自己则是又去了前院招呼客人。
    坐在江凝房间里,邹玉春细细打量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桌上放着平常女子闺房少见的书本,她虽然只上过几年私塾,些许认得几个字,但这几年空守着那间婚房,她也拿起了封从义从前的那些四书五经粗粗地读了一些。她凑近一看,《泛胜之书》、《齐民要术》、《汉书·艺文志》,本以为会是什么《诗经》、《论语》之类修身养性的书,此刻心里对江凝更是好奇。
    前院热闹非常,邹氏捧着那本《齐民要术》听着来来往往的人声,想起自己成亲时的情景。
    那年邹玉春16岁,封从义20岁,从小定下的娃娃亲,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一场。
    上园村上一次这样声势浩大的办喜事,就是她和封从义的婚事了。那日十里红妆,从下元村邹家到上园村封家的乡道上都扎了红色的纸花,一辆马车盖了红色的车棚,封从义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上邹家迎亲,鞭炮、锣鼓、唢呐……
    那个时候邹氏被封家其他几个早进门的媳妇儿抱怨了很久,说自己成亲时都没这一半的热闹,被封孝廉生生骂了回去,因为邹氏是带了丰厚的嫁妆进的封家门。
    也曾郎有情妾有意,也曾在婚房的红烛下许过“白首不相离”的誓言,如今想来,更像是一场闹剧,半年的恩爱时光像是邹玉春的一场春梦,在封从义替了封从志的官后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现在,她是封从义的眼中钉肉中刺,即便是今日脱身出了封家,只要她还在雍州,那早晚有一天或许要死于非命也说不准。
    眼泪是早就已经哭干了的,邹玉春苦笑两声,“罢了罢了,这辈子能活着,也就值得了。”
    前院的声音已经渐渐小了下来,送走了陈家众人,江凝这才急急抱着陈道恒给她的木匣子回了房间。
    “邹姨,饿了吧,我让阿月煮点面过来,”进了屋子,放下东西,急急打过招呼,江凝又出了屋子,邹玉春站起的身还没坐下,江凝已经又进了屋子,手端着茶水和糕点。
    “不用麻烦的,”邹玉春连忙摆手,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被人这样和声细语的对待过了,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她有些不好意思,“我还不饿。”
    话刚说完,一天未吃东西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邹玉春尴尬地看着江凝笑了笑,低下了头。
    江凝连忙倒了茶水,“邹姨,你过来坐这边,先吃点糕点垫垫肚子,也怪我,没给我大哥嘱咐清楚,应该让他弄点吃的来的。”
    “不妨事,今天家里忙,本不应该来打扰的,”邹氏手里握着茶碗,有些局促,“只是……”
    江凝拉过邹玉春的手,往手里放了一块绿豆糕,这才说道:“邹姨,你这是什么话,怎么叫打扰呢,你愿意让我帮你,我高兴着呢,更何况还是你先帮的我呢!”
    邹氏尝了一口绿豆糕,对江凝笑着点头,心里千般滋味,到了今日,也算是又活过来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事也是我连累了邹姨,封从义对你起了杀心,也是因为府城跟我有了过节,一些事情被我知道了,不然,也不至于让他下了这般狠心。”
    江凝没有隐瞒,她认真看着邹玉春,有些愧疚,陈三的证词会牵连到邹玉春,这是她原先没想到的,所以当邹玉春找到她的时候,她便立刻答应了下来。
    邹氏抿了口茶,摇了摇头,看着手里的绿豆糕,“这件事怎么也怪不到你头上啊,难道有人杀人,还要怪救人的人发现了这件事吗?他对我的憎恶也不是因为你才有的,从他取了官家小姐开始,我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江凝也是不知该如何安慰邹玉春,只得给她又添了茶水。
    “大姐,面好了,你开下门,我挪不开手。”
    “哎,”江凝连忙起身开了门,接过江月手里的面碗,把江月让进了屋子,又关上了门,“阿月,这是邹姨。”
    江月把小菜搁到了桌上,“邹姨,我是江月,你叫我阿月就行了。”
    “阿月,真是个好看的姑娘。”邹氏去接江凝手里的面碗,看着精干的江月,像是见到了少女时的自己,满眼羡慕。
    “嘿嘿,邹姨,你快吃,面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哎!”
    江月心虚地看了看江凝,她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有些莫名其妙的紧张。
    江凝拉了凳子,让江月也在一旁坐下,“上次爷爷和大伯的事情,多亏了邹姨,不然也不知道要耽搁多久呢!”
    “那邹姨算是我们家的恩人了。”
    “是啊,所以这次去府城的时候,也带着邹姨去。”
    邹玉春闻言一愣,看着江凝,“那封从义?”
    “邹姨放心,他应该短时间内还不可能知道你来了我家的,等去了府城,就先去城外的山里,那里有个朋友的庄子,封从义是不会知道的。”
    邹玉春点点头,“真是麻烦你们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江凝摇摇头,“邹姨,你得换个名字,免得让人疑心。”
    “嗯,我想好了,以后隐姓埋名的生活,就叫尹春吧。”
    “哦,对了,你的娘家那边怎么办?”
    “就当我已经死了吧,回去也没有容身之处的。”邹玉春从来就没有抱过希望了。
    “好,那过两日我们就去府城,你先在家里安心住着,你放心,这件事也只有我们几个小辈知道,都不会往外说的。”
    “嗯。”
    第二日,有人在后沟的河边发现了邹氏的鞋子和衣物,众人只当邹氏走投无路投河自尽了,封家还是以儿媳的礼在封家祖坟边上埋了个邹氏的衣冠冢。
    而邹家人听了消息,也只是派了人在葬礼那日露了一面,再没有多余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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