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知意思量着她的过去，真要说的话算是一本甜宠小说，不巧的是，她是女配。
    那是一个有妖的世界，上古时期便人妖混居。
    后来人族定鼎九州，妖族为生存开辟出世界外的小世界，名为妖界。
    妖可生活在妖界，人妖混血却不能。
    莫知意乃是烛龙留下的那支。
    时空，日月，体魄。
    按理来说她应该是顶尖半妖。
    假如她没有觉醒人族重瞳的话，确实是如此。
    人族重瞳的血脉霸道，强行压制住她还未觉醒的妖力，莫知意幼年的日子永远是孱弱不堪的。
    她出生时正逢乱世，中原大地战乱四起平民麻木不仁。
    直到那一天，莫知意的头顶多了一位教养的长辈，她有时候觉得那个人是一座巍峨无畏的山，有时候又觉得战与火，才能浇灌出那个人。
    他总说，莫知意该扛起家族的责任。
    分不清愿与不愿，她终究扛起一个沉浮几千年世家的荣辱。
    从喜欢甜，喜欢鲜丽色彩的小女孩变成永远高深莫测，没有明显喜好的掌权者需要多久呢？
    大概是，他忘了那一天。
    好似她的生命里，从来没有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
    莫知意想，或许她一开始就喜欢黑色的衣服吧？
    这就是她的命。
    时间向前走，她掌权后家族的名声也越来越大，外面夸她的人很多，什么长袖善舞精于算计，高瞻远瞩。
    莫知意听过，却也不屑解释。
    她长大了，能够保护那个男人了。
    莫知意一直以为能好好护着他，记忆力越来越差不要紧，她会提醒他。
    跟不上时代不要紧，她教他。
    对生活琐事不经心不要紧，她会选好适合的衣服款式。
    莫知意从未强求过喜欢，她只想好好的护着他，护到地老天荒。
    外面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莫知意，终究会为了他饿了下一碗面，出门谈业务的时候顺手带一份他爱吃的茶点。
    后来一切是为什么变了呢？
    莫知意想起年少的某一天，他从国外回来换上练功服，两人在练功室里搭手，男人逆着光看不清神情，那一天光太亮，争斗时的心跳太快了。
    那叫吊桥效应。
    男人语气一如既往的沉稳，提醒道。“知意，你的心乱了。”
    他看似懂，实则不懂。
    年少气盛的莫知意对他说。“再来。”
    “我还没输。”
    一切源于相依为命的吊桥效应。
    他答应过一个人要保护她，无数次险境救了她这条命。
    而莫知意在明争暗斗时护住他，又无数次救过他的命。
    有时候总听他感叹。“我们两个谁欠谁，这辈子可能都分不清了。”
    其实分清从来不难，只要其中一方认了负债人的身份，于是那天莫知意听到他说。“知意，是我欠你的。”
    你看，剪不断理还乱的从来不是过去。
    是人。
    他找到了那个喜欢的人，将他的真命女主宠成了公主。离颖拥有一切与莫知意相反的特质，单纯，真诚，热烈，飞儿扑火。
    一个意外卷入半妖风云的人类女孩。
    山海传说几近消失的现在，半妖们追寻着古老的遗迹，数代半妖都为了复苏山海而努力着。
    有半妖，就会有除妖师。
    离颖是除妖师组织的合作者，她为那个男人背叛除妖师，经历数次追杀。
    莫知意记得那一次，那个男人为了保护离颖毫无防备面对那一击，她将那一击强行化解，看着他抱着离颖劫后余生的恐慌。
    莫知意将肆意横流的血，掩进了披风中。
    她总是冷静的，不会哭，面对一切都游刃有余。
    于是莫梦帮她哭，那天晚上她的房间险些被莫梦那小丫头眼泪淹了。
    “我家小姐最怕疼了。”
    第二天莫知意还是那个沉稳如山，城府莫测的半妖会长。
    示弱这种事，在外敌环伺时，尤为不智。
    那个男人的情报时不时送来，说他为成事以身犯险，离颖得知消息，不顾自身安全跟了上去。
    再次见到他是除妖师的牢里，莫知意看着他狼狈不堪，即便如此，他的背也傲然的挺直，眉眼都是从容。
    莫知意万般思绪化为平静，问他。“老东西可算栽了一回，看来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那个男人那么珍重的回答她。“不是美人，”
    “知意，我想娶她。”
    莫知意知道，他说这句话是因为他们相依为命过，在那个男人眼里，他们是亲人。
    “好。”她垂下眸，听到自己用平静如往的语气答应。
    莫知意一步步走上半妖之王的位置。
    闲暇之余，听说两人与除妖师斗了不知多少场。
    那一天她心悸异常，循着牵引找到那个冰雪交加，鲜花锦簇的山谷。
    那个一贯游刃有余的男人重伤，妖丹破碎几近濒死，其实莫知意分不清对他是喜欢还是敬重，是他一手养大那个孱弱的小女孩。
    莫知意只记得，那一刻，她心中升起极为深沉的杀意，一个念头，杀死离颖。
    原来半妖与人类生了情，是这般下场。
    可下一秒，她听到男人低低，微弱又不容反驳的话。“莫知意，她是我的人。”
    莫知意忽而想起莫梦说，这个男人将她独有的待遇全都给了离颖，她没有的，爱意与温柔也都给了离颖。
    为什么，为什么不教我什么叫喜欢。
    为什么告诉我世上唯有利益。
    若是如此，她何来的心痛，何来的数次受伤？
    他说。“莫知意，我不想恨你。”
    莫知意收了半妖之像，垂下眸，笑的说不清是不是自嘲。
    “看样子，你这老东西找我来，是想我给你收尸？”
    “要什么棺材？滑盖的？翻盖的？”
    “或者说，水晶棺怎么样？”
    “恰好，我手里还有颗定颜珠，回头我吞了你手下的势力，你可别诈尸。”
    她半蹲下来，定定的看着那个男人熟悉的面容，苍白，虚弱。
    其实她很想坐在地上，把自己缩的严严实实的。
    “帮我照顾好她。”莫知意很想笑，也很想质问他凭什么，荒谬至极。
    好多好多的话想问，想问他还记不记得说过一辈子陪着自己，想问…
    话到嘴边只余苍白无力。
    莫知意站起身告诉他。“你的人我不会帮你照顾，你自己照顾吧。”
    “我会救你的，当还我欠你的。”
    男人强撑着那股气昏迷了过去，离颖的神情慌乱而惧怕，莫知意看着他，冷冷的告诉离颖。
    “我有办法救他，给我一段时间，和他相处的时间。”
    到底是真爱，不似她这样张口闭口利益的恶毒女人，离颖离开了，离开之前约定三个月后再来。
    莫知意头一次那么看着他，那么靠近唯一的安全感源泉，男人的眉眼坚毅，不笑的时候冷静从容，笑的时候克制疏离。
    他的眉皱的很紧。
    莫知意闯了噬魂阵，她听说有一个修为通天的半妖修士，因其本身特性，能够复原妖的妖丹。
    代价是失去生命。
    也因此，那半妖立了噬魂阵，放言能闯过噬魂阵就能得到奇迹。
    噬魂阵，噬的是千刀万剐的魂，剥的是痴男怨女的情。
    多合适她。
    阵外风雪交加，去的前一夜那男人问她离颖去哪了，莫知意骗他说杀了。
    山洞内是桃之灼灼，或许这桃花以半妖的尸体滋养才能开的如此娇艳，那半妖现身问她确定要进吗？
    这阵经过修改更加险恶，魂与情总得失去一样。
    莫知意明白，这一趟她对不起的是身后所系的万千半妖，妖会的一众下属。
    她是昏君。
    她记不清曾如何描述那疼，千刀万剐连着撕心裂肺，还是时间久了，只余下时间一秒一秒过去的麻木，灵魂永无止境的沉寂。
    寂灭的意识记不清因何在此。
    “你有没有想过这是爱？”那半妖前辈复杂的看着她，莫知意平静的反问。“爱谁？”
    罢了，半妖前辈摆了摆手，没有再和她说多余的话，仅扔下一句。“你该回去了。”
    “你的责任和下属们还在等你。”
    莫知意出了山洞回望了一眼南方，似想起些什么，原来她是为了救那老东西，这笔买卖做的可太亏了。
    只是不都说噬魂阵十死无生？
    她失去了什么？
    左右平安出来了，救命之恩大于天。那老不死的加手下势力，为她卖一辈子的命不过分吧？
    后来，纵使刚出生的半妖都知道，他们的妖王最为花心浪荡，身边陪伴的男妖无论多俊朗，也最多不过一个月。
    她谁都爱，又谁都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