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营饭店的装修整洁朴素，很有车站大厅那种不近人情的味。
    为人民服务倒是服务，谁又不是个人民呢？
    他们为自己服务也没毛病。
    远远看着那几个女服务员，有点昨天知青办女同志的意思，一张脸拉着，端的一个冷酷无情，平等的看不起客人。
    毕竟对她们来说，国营饭店营不营业都有工资和补贴，有客人上门，反倒耽误她们清闲的时间。
    严格来讲，这是一种故步自封的思想。
    再往大了说，七十年代全国各地包括京城上层的政策里，都有这种固步自封，短暂闭关锁国的意味。
    任何一个想发展的国家，这样的国情都不会是长久之计。
    莫知意看了一下窗口挂着的菜品，上面有肉馅的包子，今天还做了锅包肉。
    肉馅的包子不要肉票，一个人限量买五两包子。
    她要了五两包子，一份锅包肉，还有一份菠菜蛋花汤。
    一共是半斤粮票半斤肉票以及一块六毛九分钱。
    交了钱，她从窗口拿走吃的，女服务员从头到尾没露个笑模样。
    莫知意曾经历过这个时代，自然看到过得罪人太多的下场，像知青办那些回头转了部门还好，没转的少有讨的好下场的。
    知青群体那么多，即便是几十万里有那么几千的出头成大人物，想报复知青办的那也是轻而易举。
    莫知意喝着菠菜蛋花汤，就见国营饭店陆陆续续来了好几桌人，有人和服务员看起来比较熟，招呼了一声扬声道。“今天竟然有锅包肉！给我来一份！”
    这个年代衣服的颜色都深沉，唯有工服鲜亮。
    一桌桌男男女女穿着工装，看颜色应该是附近造纸厂的工人，莫知意想起剧情线里杨家老五就进了造纸厂。
    大概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本该昨天回家的杨家老五，昨天第一天上班耽误了事。
    晚上在宿舍对付了一宿，今天早晨请假要回村里一趟。
    正好国营饭店开门，杨志金惦记着给小妹带好吃的回去，哪知一进门，目光就落在角落里一个吃饭的姑娘身上移不开了。
    莫知意一回头，正撞上杨志金直愣愣惊艳的眼神，她心里暗道了声晦气。
    好在这个年代流氓罪很重，杨志金没好意思多看，也要了一份锅包肉，又买了点花卷包子之类的，满满一大兜。
    莫知意没怎么关注杨志金，没成想那女服务员走过来问。“同志，那边的男同志没地方了，能和你拼个桌吗？”
    是的，本来打算买完就走的杨志金临时决定在国营饭店吃一顿，就当是庆祝他成造纸厂的职工了。
    果然，看到晦气东西不能当没看见。
    莫知意一个眼神没分给他，径直站起身招呼了一下。“同志，打包。”
    这个年代不同意拼桌指不定闹出什么事。
    她准备带回招待所吃。
    自然这拼桌的提议拼了个寂寞，莫知意打包饭菜直接带走，杨志金本来那点劲头一下子凉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那女同志瞥过来的目光里。
    隐含几分厌恶。
    他们不应该是第一次见吗？杨志金皱了皱浓眉百思不得其解。
    要是莫知意知道他的直觉，一定会告诉他你没看错。
    莫知意这人是猫系的，属于那种第一眼我看着厌恶你，那你不用想消除坏印象。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无论相处多少年该厌恶一样厌恶。
    确切来说，这就是任性。
    要说杨志金确实是时下最时兴的长相。
    长相端正，浓眉大眼，一看就是可靠的小伙子。
    杨志金坐在位置上，还没反应过来他这红旗村最受追捧的出息人遭了冷遇。
    方才那女同志没穿工装，应该不是造纸厂的女职工，杨志金心思百转，分析出对方百分之八十是下乡的知青。
    就是不知道哪个大队的。
    回到招待所的莫知意可不知，杨志金在那琢磨她的身份，陈红洁端着水盆洗漱回来就撞见莫知意拎着油纸包的早餐。
    “吃早餐！”
    陈红洁听到这声招呼应了一声，问莫知意多少钱平摊了才坐下来吃。
    即便是莫知意不买回来，她一会也得去国营饭店一趟。
    这次下乡不定什么时候能吃上国营饭店呢。
    陈红洁忍不住想，她娘说，就是那杀猪之前还得给猪吃顿好的呢。
    “这锅包肉好吃，包子也不错！”
    “这红星县的厨子厨艺真好！”边吃陈红洁也没闲着，从夸厨子到也不知道红旗村的伙食怎么样，地方够不够住人，再到能不能吃饱饭。
    反正就算包子占上嘴，嘴也分身乏术。
    两人都是大城市来的，陈红洁那城市再怎么小地方，也是和京城这种大地方比。
    比起红星县来，那都是大城市。
    陈红洁也不是没吃过国营饭店，她家附近那家国营饭店的厨师，做菜就一般般。
    知青们洗漱完毕，按知青办分的地方来到各自大队接人的地点，照例，红旗村的是个赶牛车的杨老汉。
    之前有人吐槽为什么年代接知青的永远是牛车。
    因为这个年代再怎么富裕的大队也没有拖拉机，有也舍不得接知青，那拖拉机可是喝油的。
    至于杨老汉为什么赶牛车，那是因为他在大队就是干这个的，基本上每天都会赶牛车往返县城和大队之间。
    实际上，不过是大队长懒得特意安排。
    顺路让杨老汉领着知青们回去。
    杨老汉正坐在牛车上，见到来的六个知青掀了掀眼皮，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一共四个女知青两个男知青，那俩男知青看着也不像什么能干活的样。
    又分来几个吃白饭的。
    早些年知青下乡有补贴，报名还能领到钱和粮票。
    现在嘛，饿死也不稀奇。
    县城到红旗村那条路是平地，走起来倒是不用避着花花草草刮衣服，莫知意拎着铺盖和行李没拎几步路，就大大方方的和杨老汉的说行李放牛车上，她给牛营养费。
    杨老汉一听懵了，他活这么大年纪还没听过给牛营养费呢。
    好在他见多识广，没多久就咂摸出味来心说不愧是城里的娃娃，这说话就是稀奇。
    还什么营养费？
    不就是给钱吗？
    “你放吧。”村里那帮老娘们坐牛车也得给钱，一次两毛，他本以为今天接知青是没个进项了，没想到这女娃娃还挺上道。
    莫知意一向不是能委屈自个的，交了两毛钱就把行李放在牛车上，模样轻松的和出来郊游似的。
    傅清桃看不过眼，气的阴阳怪气。“下乡是让你们享福的吗？”
    “真是资本家小姐做派！”
    莫知意幽幽瞥她一眼，笑了笑。“下乡不是为了享福，但自讨苦吃是傻子。”
    “有限的保存自身力量，才能更好的为国家做贡献，傅同志，原来你拎自己的行李也是为国家做贡献？”
    陈红洁也去交了钱放好行李，瞪了一眼傅清桃就直白多了。“有能耐你别放，你一直拎着！”
    她两手叉腰，像极了小茶壶，看的莫知意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小姑娘可真可爱。
    傅清桃气他们俩多事，她还惦记着等会磨一下杨老汉，免费坐牛车放行李，哪知莫知意这两个冤大头，开了给钱的头。
    她又不是多好的家庭条件，当然是能省则省。
    刘东升就是那位津城的刘同志，一笑有两个酒窝，小麦色皮肤。
    偏偏板着脸的时候格外有攻击性。
    就是后世所说的可盐可甜。
    刘东升交完钱放好行李，笑着和杨老汉搭话拉关系，估摸是看他长的人高马大。
    看起来倒是个会干活的，杨老汉接着他起的话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句。
    傅清桃目光转悠了一圈，见周鸿交了钱把谢书韫行李接过来，放在牛车上，两人看上去温情脉脉，又气又妒的跺了跺脚。
    意有所指的放大音量。“长的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莫知意和陈红洁正走着，没准备搭理傅清桃，后面就追上一辆自行车，杨志金见到那道声音撑着自行车，语气激动高声道。“同志！是你啊！”
    “你们是去红旗村的知青吗？我们还挺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