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别造反

    第二日,几人终于酒醒,一直称病休养的徐老爷也从乡下庄子赶了回来,面色凝重的坐在书房议事。
    “外祖父,舅父,表哥,我今日就要回京了。”
    “为何如此着急?”徐老爷放下手中茶盅,“多留几日吧,叫继儿陪你再逛逛。”
    陆允之直言不讳地说:“祖父派来的人马下午就要进城了,我不得不随他们回京。”
    徐礼点头,“快回去吧,那老狐狸要是知道你来我这里,又要气个半死!”
    陆允之已经习惯,淡淡一笑。
    祖父和外祖父作为亲家,闹到现在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外祖父就母亲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从小教她骑射武艺,舞刀弄枪,别看她是个女子,在领军打仗这方面比她兄弟有慧根,天天跟在父亲身后嚷嚷着要做女将军,可惜,一道圣旨,母亲不得不远嫁京城,远离故乡亲朋,做了大门不得迈,二门不得出的国公府少夫人。
    若婚后幸福也到罢了,偏偏嫁进百年大家,规矩多如牛毛,一个不拘小节的飒爽女侠屡屡受人挑剔,变成了做事小心翼翼的当家主母,不用想,也知过得并不开心。
    就算闹到和离的地步,外祖家也无法进京相帮,外地藩王无召不得入京,就算皇帝想办法叫他们入京,各地藩王也只会找各种借口推辞,他们可不会傻到主动送人头的地步,君臣之间的信任薄如纸翼,只要一方翻脸,关系瞬间破裂。
    外祖母思念成疾,总是埋怨外祖父没有早早给母亲定下亲事,这才让皇帝找了由头赐婚,名义上是给了徐家体面,拉近地方和朝中关系,实际都明白,母亲一人在京中如同人质一般,外祖母在听闻母亲意外死亡的消息后也一病不起,不久便离世。
    徐家当然把一切罪过都归于陆家,从那时起,两家就势同水火,不再往来。
    直到自己十二岁独立远游,忍不住还是上了门,外祖一家竟喜极而泣,哭作一团,连久经沙场的外祖父也喝了个酩酊大醉,抱着自己久久不能平静心绪,也是那时才知道,原来外祖家年年都送东西进京,是祖父拦了下来,并隐瞒了实情,但终究还是抵不过亲情的牵绊,这份亲情迟到了,但爱意一点没有减弱。
    被家人疼爱的感觉很好,陆允之贪恋这份亲情,每年都会来江州小住一段日子,祖父先是训诫叱骂,后来见管不住,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是,从去年开始,祖父便明令禁止自己再与外祖家来往,这一次,他冒着风险前来,一定要把该说的话都说清楚。
    “当今时局凶险,有些话我就不藏着掖着了,圣上身子已经快不行了,殿试一过,便再没有上朝,但神机营的动作却多了许多,他们从民间抓了四十九名女子,用她们的处子之血祭奠鬼怪,天牢里都是各种祭坛,还从民间找了很多江湖术士,说是要炼制出长生不老仙丹,又从兵部调了八万甲士,去京外修那皇陵,户部账上的银子已经亏空,全部都用来满足圣上私欲,为了征税,为了安逸,咱们这位皇帝已经不敢再征战,主动向对手言和,重开边境贸易!”
    徐礼眉头紧皱,陆允之继续说:“他的疑心病更重了,已经把东宫里的人都换成了神机营人马,不仅政事上冷落我祖父和几位阁老,更是将议事阁内外事物搬到了淑妃宫里,由二皇子监理,对内事物只听身边宦官之言,还意外提拔了二皇子舅父柳南春入内阁,太子和祖父只能顺势而为,尽量不问政事,专心修攥全书。”
    徐有继忍不住开口:“这个老不死的,又玩权衡这套,大儿子已经叫他玩死了,都快咽气归西了,还不放心小儿子!活该他犯病!”
    舅父出声,“继儿,休得口无遮拦。”
    徐礼叹口气,“继儿说得也没错,皇帝是个精明人,执政三十年,从个一无所有的泥腿子变成今日帝王,有非常人心智,但精明了一辈子,他已经卸不下心防面对任何人了,哪怕是骨肉至亲啊!人一旦没了人性,成了权力的傀儡,要做什么就由不得他想不想了,一切能威胁至高无上皇权的人都是他的敌人。”
    顿了顿,他看着屋中人,语调带了杀气,“包括我徐家!”
    陆允之点头,“外祖父,神机营已经开始动手,五日前,西蜀王刘哲在家中暴毙,七孔流血,死相惨烈,出殡的灵车还没走出城门,朝廷任命的钦差便坐到了西岩大殿,原调往南方运送汉白玉石的一万兵马竟出现在西蜀境内绝非巧合,刘哲子孙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七十二口皆被软禁在宫殿中,不久后,西蜀会彻底归于朝廷,甚至撤藩设郡,全部由皇帝掌控。”
    徐家祖孙三人面色阴寒,唇寒齿亡的道理都懂,对一个藩王下刀子,意味着这位草莽皇上要在最后的生命里肃清一切威胁赵家的根源。
    西蜀王刘哲归顺三十年,已经没了兵权,还要夺他性命,想必刘家满门再无活路,这让前朝余孽没有一点点念想,反庆复夏势力连根都除得干干净净。
    更何况自己手握雄兵十万,掌管水军一方,怕是早就成了庆帝心中的刺,恨不得除之后快!
    徐礼语气僵硬,“南宫宝将军一死,我就是他心中大患,下一个就是我徐家了!”
    舅父没了往日的文雅,眼神沉如古井,“父亲,我们都如此卑躬屈膝了,他还不肯放过,咱们徐家再忍气吞声只有死路一条!”
    徐有继也激动起身道:“祖父!反吧!大庆现在争储门阀暗斗,外有强敌,是大好时机啊!何不取而代之!”
    陆允之心上一惊,他知外祖家心思,但真捅破时,还是胆颤。
    徐礼沉默不语,只是呼吸加快,似乎在下什么决心。
    舅父看了一眼陆允之,并不避讳他在场,起身拱手,“父亲,去年漠北战败,大皇子谋反时我们就应起事,已经错过一次良机,现在可是最后的机会,若等到北府军南下,我们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徐有继跪在地上,“祖父,反吧!以前您忌惮南宫宝,现在他南宫家已经日暮穷途,朝中再无人能与您相抗,您还担心什么!”
    徐礼焦躁起身,来回踱步,男人谁不想建功立业,成为天底下呼风唤雨的至尊,成为后世永记史册的开创者,可是,三十年前不是时候,现在更不是时候!
    他苦涩说道:“三十年前是刘家自己败光基业,兄弟内斗,给了权臣赵特可乘之机,不仅朝中世家支持他,连南宫宝都站到他那边,西蜀王刘哲也不争气,打都没打就归降,朝中并无大乱,而咱们徐家那时才刚刚接手江州兵,根本没有实力去做争霸天下的事情,后来,世家以为扶上皇位的傀儡皇帝可以任由他们摆布,没成想,他们反到成了这位狠辣帝王手里的亡魂。咱们徐家在慢慢壮大,皇帝更是精通权术,寥寥数年便大权独揽。”
    徐礼佩服赵特的睿智和谋算,也曾想过,若是自己去做,会不会比他更合适,但这么多年过去,他眼睁睁地看着庆帝一步步走到权力巅峰,将世家贵族玩弄于股掌之间,就明白,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
    “现在朝野虽然各怀心思,但对太子继位一事都大表支持,皇家已经将大权都揽回中央,连我身边的副将也都是朝中任命而来,太子英武,以后会是一个好皇帝,我们此刻起事,会成为众矢之的,将国家陷入内乱,没有人会助力,若各地联军,我们毫无胜算!”
    徐礼猛地回头,那双垂老的眼睛有着无法掩饰的悲伤,“而且,我已经老了,说不定会走在皇帝前头,战争一旦爆发,就没有人能预料到它结束的时间,若再打个三五年,到时候就凭你们要如何坐镇军中,就算继儿你卧薪尝胆,掩藏实力多年,但毕竟没有真正掌管军营,除了我的心腹,其他人又怎会甘心冒险,只要有一小伙人叛变,就会形成连锁反应,败势将一发不可收拾,结局一样是死!还会被定为逆臣贼子,遭后世唾骂!”
    徐有继起身,握紧拳头愤慨大怒,“那我们就这么等死吗?”
    “当然不会!”陆允之也起身,拉住激动的徐有继,将他安抚回座位才继续说:“外祖父,我知道,还有一点最根本的原因您没有说。”
    徐礼眼中含泪,最懂自己的居然是外孙。
    “徐家拼死守护江南安定,甘愿为臣尽责,都是因为一颗赤胆忠心,您爱自己的国家,也爱这里的子民,虽然贵为将军,但您最厌恶战争,但战争又是一个国家最强大的自卫武器,为了和平和安居乐业的理想,您不得不征战沙场,开启杀戮,如今,要自己亲手毁掉这份心血,毁掉天下太平的安乐,成为天下共敌,您当然不愿意。”
    身经百战的将军老泪纵横,“为了这份和平,我葬送了自己的女儿,气死了自己的妻子,现在还要带着全族赴死!我才是徐家的罪人!”
    徐有继不可置信的摇着头,“您要走这条不归路,心甘情愿的要成为刀下亡魂吗?”
    徐礼痛苦的跌坐在椅子上,“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我将自刎谢罪,并将兵权虎符交于上京,希望皇上看在我多年尽责的份儿上,能对你们网开一面,你们父子莫要难过,以我一人性命换得天下安宁,我徐礼死得其所,之后你们便隐姓埋名平平安安活下去吧,莫要搅入朝堂。”
    舅父掩袖而泣,“父亲,您一片丹心图报国,两行清泪为忠家,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而且,让子孙眼睁睁看您去死,还不如您现在就杀了徐家全家,咱们一家人地下得个团圆!”
    徐有继一抹眼泪,狠辣无比,“祖父!南宫一家的下场您也看到了,他们是太子的外家,仍旧逃不过清洗的命运,更何况我们!西蜀已经气尽,庆帝都不肯放过,您死了,他更没有顾虑,随便找个罪名便可血洗徐家!您不反,我反!还未出征就先言败,您怎知最后胜利的不是我们!”
    陆允之看着癫狂的表哥神色更加担忧,“表哥,外祖父说得对,你们没有胜算!”
    此言一出,徐家三人同时抬头。陆允之却镇定下来,缓缓出声。
    “一,朝中神机营人马已经扩充到五万之多,甚至远比这个数目更多,他们遍布全国,是皇上的鹰爪,也是他的眼线,远在南海的郡守只是酒后命人自制了龙袍,没几日全家就被秘密处决,速度之快令人后脊发凉,而告密者只是一个厨娘,你根本想不到他们的身份,说不定神机营已经渗透到你们身边,已经混进江州军营,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还没等您起事,就会被出卖,若不是大皇子谋反失败,神机营总管秦裕也不会现身,而他为了讨好未来新君,只能与我陆家交好,太子那里只是得到零星一点消息,便与我祖父紧急商议,要尽快拿回北府军权,调回西北心腹,他们都巴不得您赶紧造反,好名正言顺从皇帝那里拿回北府虎符!”
    舅父有些紧张,手不自觉抖动,“允儿,你的意思是,太子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利用我们来对抗圣上?”
    “是,北边神羽军已经被二皇子接管,柳南春极有手段,不到一年,就将人手都换成了二皇子的人,而北府军自平反越国归来,一再被分化瓦解,太子早就坐立难安,只是不敢违抗皇命,一直隐忍,现在逮住这个好机会,你们觉得他会快速决战吗?”
    徐礼低沉的声音传出:“不会,他会慢慢打围城战,一点点消磨我们的实力,一点点蚕食我们的地盘,用拖延战来强迫朝廷放权,壮大自己力量,而且他在外,不受牵制,直接可以拖到皇帝病死,到时候,一举歼灭,荣登高位!”
    陆允之心疼,“是,外祖父,您身经百战,知道如何拖垮一个并不齐心的对手!也应知道,世家最是无情,现在他们拥立您,因为您是江州的保护神,可以外击倭寇,内御蛮族,保护他们的财产地位,说不好听的,您是他们巴结奉承的一个门神而已!”
    徐有继皱皱眉,“唉唉,表弟,过分了啊!这和说我们徐家是看门狗有什么区别!”
    徐礼摆摆手,“允儿,你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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