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以游动的分子形式前进，主要是钟吟川不听话，金莹扯住他长袖让他贴墙走。前方楼道里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是学长他们在喷墨水汁出馊主意。
“要给一年级点颜色看看，尤其是那个弹钢琴的。”
“对！不就仗着爸爸有名气，他凭什么决定我们的生死？”
活动楼这一侧常年锁着，学长根本想不到他们之中出了个叛徒，还以为商量的地点很安全，因此说话时毫不忌讳。
“故意捣乱的话，不信他不慌。”
金莹担忧地看了眼钟吟川。
苏晓鸿捏着拳长大凤眼，显然也很为钟吟川感到气愤。
被这样针对，全世界没一个指挥能完成任务。
金莹转念之间，钟吟川脚步不停，已经推开生锈的铁门，把自己暴露在学长等三人面前。
“你们那是捣乱吗？”钟吟川毫不客气地笑了，摸了下鼻尖，“不会是压根没办法完成演奏的部分吧。”
金莹：“……”
这么直接的吗？
“卧槽。”学长左看右看，“谁通风报信了？”
苏晓鸿站起身，冲出去，“你以为大家都跟你一样矫情？有人看到你们情况不对，就告诉我了。”
金莹在灯泡“滋啦滋啦”一明一灭的鬼片模式中出场，举起手，“嗨。”
三比三，接下来免不了一场口水仗。但钟吟川微微耸肩，一句提议就扭转了对面蠢蠢欲动的样子。
他看似漫不经心地掰动指节，“要不要一起创作新的谱子？”
学长谨防有诈，“什、什么？”
金莹是反应最快的，她都怀疑自己通了一根脑神经在钟吟川那里，“工程量太大了吧……好像也还可以？如果沟通到位的话。”
苏晓鸿没接话，用眼神催促钟吟川不要卖关子。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时间不够。”钟吟川说，“如果我们改成抒情版本的，慢一点，那些能力薄弱的也能跟上，不至于那么影响整体。”
学长原本如临大敌，闻言松了劲，“你没事儿吧？真拿自己当根葱啊！”
苏晓鸿：“这样会不会对经典有点亵渎啊？”
把经典改编，用全新的总谱来演奏。
多么石破天惊的想法啊！
金莹双手合十，跃跃欲试：“我觉得可以！”
这次她没有遗漏钟吟川脸上淡淡的笑意。
钟吟川把目光从她身上收回，看向学长三人，“这里还有单簧管和圆号，不会缺人手。”
“哇，你记得我们啊。”那两人莫名受宠若惊。
“你们是哪边的？”学长简直要暴走，他绕过钟吟川往外走，“你自己都说了，时间不够。”
现在提出捣乱计划的人脑子率先乱成一锅粥。
钟吟川手插进兜里，对金莹歪头示意了下。他还没有放弃游说水平中等偏上的学长。
“如果时间由三天延长至一星期，你就加入吧。”
“不可能！”
金莹快步跟上学长，“我正好想试试弦乐部分。有的人啊，不能接受挑战。”
“不要激我，再见！”
学长拒绝的背影都透露着暴躁。
然而第二天，音乐教室的门咯吱一声打开，露出学长纠结的脸。
“你来啦！”金莹抬手招呼他坐地上。
奇形怪状瘫着的乐团成员就像围城失败的丧尸，有的跪趴在凳子上，有的躺在墙角根。
学长：“怎么人这么多……”
金莹：“学长你没看群吗？哦对不起，你不在群里。”
她天然懵懂的断句让学长一口气憋在肚里发不出来。而她托腮笑得非常灿烂，目光所及是号召力强大的某人。
钟吟川从楼下录播室借了可移动的电视过来，他把总谱投屏在电视上，方便大家讨论交流。
金莹喃喃：“这次之所以可以延期，是因为老师和同学向学校反映不合理。他的嘴是不是开了光啊？”
学长左右环顾“丧尸”，颇不是滋味道：“跟我说话？”
本以为自己是特殊的，结果进来众人拾柴火焰高，自己就是个火柴。
金莹完全没听见。
她把已经快削秃的铅笔扳在面前，拿起复印纸，从小马扎上起身，像只云雀般扑向钟吟川。
“昨天晚上拆解的谱子。你看一下。”
“好。”钟吟川接过，聚精会神地看起来，“为什么这里多连音？”
“我试了的。”金莹在嘴里打拍子，“哒—哒哒——”
“等我记一下。”钟吟川打开手机备忘录，先拍照，再做备注，嘴里赞赏道：“还不错。”
“是吧！”金莹不自觉把头凑过去，一起看着屏幕。
“就是不适合放在这一乐章。”钟吟川把话说完整了。
喂！金莹气恼地抬头。
但是他们挨得实在是太近了。
这个空间里有十六七把椅子，二十多号人，碎碎叨叨的声音充斥在每一个角落，马勒《第五交响曲》的不同版本此起彼伏地响起。
总所有人都在忙碌的时候，她停了下来，就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金莹琥珀似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钟吟川，后者半撇过头。
不远处，苏晓鸿坐到了金莹之前的位置。
“她是不是那啥……”学长一直在注视金莹，此时忍不住八卦起来，“你应该知道吧？”
苏晓鸿叹了口气，“真服了你。我看到他们这么讨论，只会想为什么自己学得那么肤浅？”
“他们就是瞎搞！”
“那也得先有这个能力啊！”
两人对视。
果然还是看不惯高一/高三的傻逼。
*
乐团成员们背着骑着乐器来到音乐厅。
今天就是检验成果的日子了。
哈欠如同瘟疫，迅速传染所有人。
“是练习去了，还是期中成绩出来罚跪啊？”
“那当然是罚跪了。”
金莹看大家再怎么连轴转，还是有开玩笑的心思，稍稍放心了些。
学长猛地看到她的穿着，从上到下打量一番，捂着嘴道：“至于吗？”
“虽然只是考核，但这是我第一次在乐团正式演奏。”
金莹微微笑起来，眼神却很认真。
她身上的小黑裙长至膝盖，大V领的剪裁恰到好处地拉长从脖到肩的视觉效果，让她原本就修长的天鹅颈更加优越。
发型也煞费苦心。
金莹的短发最近稍稍长了一寸，被她用鱼尾辫的形式从两边编到耳后，露出破有特色的招风耳。
“哇啊！”苏晓鸿的反应更直接一些，“你鞋子好好看。”
尖头，带碎钻。
鞋跟不高，还有点钝，并没有浓重的脂粉气，穿在金莹秀气的脚上很漂亮。
学长脸有点红，往后转头，眼睛蓦然瞪大，指着前方不知道站了多久的人，“你们商量好的吗？”
钟吟川穿了白西装，棕色马甲包裹着修长的身材。
他往前走，旁边的人自觉让开，像是被气势所压倒那样为之侧目。
苏晓鸿小声在金莹耳边说：“他穿黑色会不会更禁欲点？”
金莹手交叉在一起，结结巴巴道：“我、我怎么知道。”
看到这对金童玉女站在一起，音乐厅里的瞌睡虫都醒了。
大家高声起哄。
“好看！”
“要不都去卫生间先把衣服换了吧，看着心痒痒。”
学长冷哼，“还好我也带了演出服。”
金莹把他拉到了小群里。
虽然一开始只是为了出国访问而进行的练习，开始改总谱之后，大家的参与感水涨船高，已经不觉得只是一次考核。
不然也不会默契地换好演出服。
陈磊还没来，大家齐心协力搬演出的凳子和大型乐器。
金莹扯着舞台一边的帷幕，不断深呼吸调整情绪。
脚步声轻轻靠近。
她回过头，看到是苏晓鸿，“这次的首席给我真的好吗？”
苏晓鸿拍拍她的肩，眼珠子转了下，“你记得斗琴那次吗？”
金莹点头。
“时间真的过得好快。想知道他当时对我说了什么吗？”
金莹再次重重点头。
苏晓鸿笑了。
金莹盯着对方嘴型，脑补出那人漫不经心的语气。
在那个她有点在意的放学路上，钟吟川对她的肯定达到了完全想象不到的程度。
他说：“我们可能是一类人。”
嘈杂的噪音从内心消失了。
“所以，”苏晓鸿把手按在金莹肩膀上，“你一定会完成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