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

    睡梦中的黎音微微蹙起眉头,支离破碎的记忆被她重新捡起,好像有什么被她忽略的画面在渐渐涌入脑海。

    她从来没觉得刚刚那一幕温情的画面存在过,前世从萧家解脱出来的那一刻,她自以为是得到暂时自由了,没想到却被拉入更深一步的黑渊,很长一段时间,她都生出想要自我了解的想法。

    方才那一幕,真是诡异。

    黎音陷入了深深的昏睡中,忽然有一声不对劲的响声,将后院栖息着的麻雀惊了个飞散,黎音长睫颤动,一眨眼便看见了桌子上灯罩明亮。

    “小姐。”与此同时,采薇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发生了何事?”黎音走到窗户处,意外的看到了后厢房里燃起的烛火,像往常一样,屋子里有了人影。

    ……

    黎音披了一件外衣,下了床,今日之事她心里有好多疑惑,必须去找薛子衍问清楚,梦里的场景反复萦绕,她心绪烦乱,左右也睡不着。

    只是脚步站在了薛子衍房门口时,她到底还是生出了几分踌躇,犹豫着的那点时间,房门却被人从里面拉了开来。

    没有任何防备的黎音猝不及防撞入一双沉稳平静的眼眸里,这目光,和梦中人十分相似。

    他和白天的模样分毫不差,一身黑色劲装英姿挺拔,恍惚间,黎音还以为他并不是她身边的下人,而是日后权倾朝野,令圣上都要忌惮三分的薛大人。

    “小姐。”薛子衍声线平稳,微微侧开身子,示意黎音可进。

    黎音脑海里一团乱麻,根本不知从何问起,她努力回想起前世的记忆,根本没有这一段,薛子衍不曾助她,她那时候也全然没有关注过他。

    思来想去,还是从最近的问起。

    “今日你为何会出现在乐善堂?”

    薛子衍静默了片刻,缓声道:“小姐不进去吗?”

    “外头风凉,小姐莫要冻坏了身子。”

    他的嗓音一如既往低沉好听,但听在黎音耳中,却和方才做的梦意外重合上了。

    手怎么这么凉?

    她不自觉掩唇轻咳了一声,耳边亦有些不自然的泛红,良久后,她踏入了屋门,门关上,隔绝了外面任何动静。

    黎音是第一次进入到薛子衍的屋中,这是一间陈设极为普通朴素的房间,没有任何多余的器皿与家具,只有一间木床,一间圆桌,周围零零散散摆放着几个木墩子,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任何东西了。

    她心中有些惊讶,这与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因为拥有前世记忆,她脑海里的薛子衍向来是尊贵非凡,即便如今暂时落入尘埃里也不至于这么贫瘠。

    难不成,从前的薛子衍一直都是这样子过来的吗?

    从被父亲带回来的那一刻,他的日子并没有变好,因为她的任性妄为,起初时看他不顺眼,便对他的生活一再苛刻,府上下人见风使舵,他忍气吞声,难怪后面会那样对她。

    黎音心情有些五味陈杂,从前她事事以自己为主,对身边人动辄打骂,薛子衍是该恨她的。

    可是眼前的薛子衍和曾经又好像不一样,他走到桌前,伸手给她倒了一杯热茶,而后清亮的眼眸望向她,道:“你想知道什么?”

    黎音一噎,手上捧着的热茶温度刚好适中,方才从她自己房间走过来的这一段路确实露重,她垂下眸子,有点茫然。

    她想问他今日为何会恰巧出现在那里,也想问他这几日为何性情与她记忆里的不同了,更想问他,接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还有梦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倏地,薛子衍眸色一变,方才还镇定自若云淡风轻的眼眸上染起一抹深不见底的黑,黎音没察觉到他的异常,她在心底组织着话语,忽然感受到有人拉起了她的手腕。

    她愕然,接着便听到一句没什么感情的话语,“受伤了怎么不早说?”

    受伤?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黎音瞥到了方才包扎好的纱布露在外面些许,其实不严重的。

    白天的时候她突然被划破,娇嫩的皮肤经不起一点伤害,鲜血淋漓,方才她包扎的时候看了看,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只是划破了皮,都没有露出里面的肉来。

    不明白薛子衍为何会是这样的表情。

    他眼底带了一层她从来没见过的情绪,冷硬再度道:“受伤了怎么不语?”

    这辈子都黎音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从小到大谁人见了她不是奉承巴结,或者宠爱有加,第一次有人板着脸问她,受伤了怎么不早说。

    虽然这很有可能会是那个讨厌的薛子衍说出来的话,但他凭什么这样对她!

    从今夜见面的第一眼,不,从白日他突然出现的时候,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黎音从来没有任何一刻觉得这样委屈过,明明她才是大小姐,可她却什么都做不好。

    脑海里绷着的弦今夜忽然断掉了,重生以来,她一直都是那个坚强的黎音,可很多次她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的并不是显赫尊贵的身世,更不是琳琅满目的珠宝,她想到的是,黎府一百六十三人全部倒在血海里,她一夕之间从天堂跌落到了地狱……

    还有好多好多场景,她几乎不能安眠。

    可她忍了忍,到底将泪水憋了回去,她不想在薛子衍面前露出自己的脆弱,况且,掉两滴眼泪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你若是不想说,我便不问了,反正这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黎音说着,便要起身向外走去,刚走出一步,衣袖便被薛子衍扯了一下。

    “放肆!”她杏眸瞪圆,不可置信看着那只手。

    “坐过来,我看看。”薛子衍状似无声叹了口气,而后又补充道:“小姐不必担心,奴略微懂一点医术。”

    他清亮眼眸里浮现出黎音的身影,声音也不似刚才那样有点刻意唬人的意味,这副模样,又和黎音梦中关心她的那副模样重合了。

    她抿了抿唇,到底没有拒绝。

    “其实真的没事,我都已经处理过了……”

    薛子衍不顾她的意见轻轻掀起了衣袖,白嫩娇柔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下,若不是带着前世记忆,她这会无论如何都不能如此心无芥蒂的让异性看自己都伤口。

    很快黎音发觉不是这样,即便前世与薛子衍那样亲密过,如今这个场景,怎么看都觉得别扭。

    她坐在屋子里唯一的床上,薛子衍半跪在她身前,虽然他没有做出出格的举动,可是二人离的极近,他微凉的手指落在她的肌肤上,而后轻轻解开打结的纱布,一层又一层,露出最里面的部分。

    伤口刚上了药,一道说轻不轻,说重不重的划痕刺目显眼,微微一碰,黎音便忍不住轻呼一声。

    声音一出,黎音便更觉得有些别扭了,这个姿势,这个场景,若是此刻有人推门而入,她便是有千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但是薛子衍好像没察觉到异常,从她这个视角看过去,恰好能瞥见他异常认真的神色,他样貌本就出色,若是假以时日成长起来,很轻易便能成为世家小姐青睐的人。

    黎音思绪有些飘散,她不自觉想,若是前世薛子衍正常成亲,与他相配的,会是一个怎样的女子?

    黎音摇摇头,心想,那个女子必定十分能忍,不仅要忍受他突如其来的发神经,还要忍受他闲来无事的嘲讽。

    这么一想,黎音不自觉笑了出来。

    薛子衍意外的瞥了她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他在认真的观察她的伤口,时间悄悄流逝,黎音越发觉得耳根处产生了热意,二人离的极近,气息交缠,他手指又在她皮肤上游走,很难不会让人想歪了去。

    黎音有些控制不住的想到了某种刻意被她忽视的事情,那时的他可没有半分温柔,但耳边的喘息声与如今竟差点重合。

    思及此,她的指尖不由轻颤了一下,有往回缩的趋势。

    这一点小小的举动被薛子衍尽收眼底,他扣着她的手腕,不让她有半点后退的余地。

    纵使这具身体曾令自己魂牵梦萦,但此刻明显不是靠近的好时机,再进一步,会吓到她。

    于是薛子衍认真查验过伤口后,便起身,从容道:“小姐伤的不重,但也不可轻待,如今夏日正浓,伤口容易溃烂,小姐需谨记,每日勤换些药,这是一瓶上好的祛疤膏,若是不想留疤,需要每日涂抹。”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平稳沉着,黎音点点头,从他手中接过了那瓶膏药,而后抿唇,道:“谢谢。”

    薛子衍“嗯”了一声,而后又道:“小姐若是要洗澡,可叫丫鬟托着些手臂,伤口沾水了亦会有溃烂的可能。”

    他说的一本正经,没有丝毫对她不敬的意思,黎音也只能收起心中的怪异,轻咬着唇道:“我晓得。”

    而后她像是落荒而逃般的快速离开了。

    再在这间屋子待下去,她只会越来越尴尬。

    薛子衍静静看着她的背影,等少女身影没入黑暗再也看不见后,他才收回了视线,而后散漫的靠在床边,这里似乎还有她留下的气息,他眸子上终于染起一抹暗欲,褪去外衣步入了隔间。

    不久后里面便传来簌簌水声,与一些不为人知的动静,良久后,少年从里面出来,精壮劲瘦的腰上还淌着水滴,他胡乱擦拭了一通,却还是觉得有些意乱。

    索性将毛巾扔在了一旁,躺上了床去,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都开着窗户散了那么久,黎音的气息却还是像无孔不入般刺激着他每一个毛孔,薛子衍唇边挂起一抹自嘲,第一次感受到这么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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