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观

    第二日,黎音一早便收到宋府传来的消息,七七彻底脱离了危险。

    与此同时,昨日长公主宴会上,陈奇被人暗伤的消息也在大街小巷里铺天盖地的传出,不知道的人纷纷猜测是谁有如此大的本事,竟敢刺杀朝廷命官,而熟悉陈奇脾性的人纷纷感慨,陈奇阴险毒辣,从战场上下来后便行事愈发乖张大胆,背地里不少良家女被他劫持了去,糟蹋的不成人样。

    不知是哪位英雄在暗地里为大家出了一口恶气。

    黎音不清楚这些议论的声音,宋池鱼能平安度过这一劫,她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但她能救她一时,并不能救她一世,宋家发生的事情远比她想象中复杂,况且前世她也没什么确凿的证据能证明崔氏是个表里不一的后娘。

    想到了接下来要面临的困难只多不少,黎音又忍不住叹气。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家,外头看上去风平浪静,实则各方势力都在暗中观望着,当今圣上身体愈发虚弱,朝中又未立太子,局势还是不太忙明朗。

    夏末渐渐过去,秋意浓了起来,一场淅淅沥沥的雨连着下了好几天,院中的白玉兰迎着风不断飘摇,终于在今日,黑沉沉的天空总算露出了点光亮。

    午后,黎音正在院中绣着帕子,垂花门处忽然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眸中一喜,忍不住唤道:“七七,你可算来了!”

    宋池鱼将手中准备的薄礼放下,自然的拉着黎音的手坐在了一边,许久不见,宋池鱼似乎比三个月前消瘦了,原本红润的脸颊上显出几分瘦削,更加衬的那一双眼睛像铜铃般圆滚滚的。

    “阿音,我不是有意不来看你的。”宋池鱼低下脑袋,有些不好意思说道。

    黎音摇摇头,“没事的,你上次受了惊吓,应该我去瞧你的。”

    宋池鱼想到几个月前自己险些遭人暗算的场景,至今仍旧心有余悸,当时若不是阿音,她真有可能活不下去了。

    这三个月来,每次想起当日的场面,她都忍不住后怕,那日是宋南佑将她带回去的,宋南佑虽然语气有些含糊,但宋池鱼却不傻,那天她明明是坐在崔氏旁边,待了没多久就想去净房,谁知去了净房后便没了意识。

    她怀疑过很多人,唯独没有想到是自己一直以来信赖的母亲。

    那日后,她每次见到崔氏,都无法正视她,虽然目前没有同崔氏挑明,崔氏仍旧待她如从前那般好,但只要一想到她的好都是装出来的,她其实一直都是在利用自己,宋池鱼便觉得心情差到了极点。

    这三个月她也想了很多,既然崔氏要装慈母,那她也不介意继续陪她演戏。

    “不说这个了,阿音,此次前来,是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与你说。”宋池鱼态度忽然凝重起来。

    她话音顿了顿,接着开口道:“我……哥哥说,他想去战场。”

    这件事在黎音的意料之中,宋南佑虽然这些年在京中纨绔了些,但他心中的热血一直都存在,不然也不会不顾众人反对毅然要前往军中历练。

    这本是一件好事,只是战场上瞬息万变,军中生活更是艰苦万分,宋南佑是宋家嫡长子,宋家人不同意也是在情理之中。

    果不其然,宋池鱼叹了口气,忧声道:“你说宋南佑是受到什么刺激了,放着好好的少爷不当,非要跑去那穷相僻壤的地方。”

    “阿音,我该怎么劝他呢?”

    黎音摸了摸宋池鱼的手背,她们二人都清楚,宋南佑心中已经做了决定,旁人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改变他的想法。

    “战场上那么凶险,就他那三脚猫功夫,万一一个不小心被别人……”毕竟一母同胞,宋池鱼无法看到宋南佑落入危险。

    黎音想,宋南佑并不是死在了敌人手中,而是死在了当时的瘟疫里,她极力回忆前世那场差点遍及京城的瘟疫,脑海里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道:“七七,随我来。”

    宋池鱼不明所以跟着黎音进去了书房,看到黎音从笔架上取下笔,而后沾了墨在宣纸上写下了两个字。

    “周观。”

    “此人医术高超,但常年隐世,七七,你信我吗?”忽然,黎音看向了宋池鱼,她眸中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与坚定,和一种不为人知的隐晦情绪。

    宋池鱼毫不犹豫点了点头,阿音是她最好的朋友,她自然是信她的。

    “你听我说,宋南佑想去参军,你们不一定能拦下,但是若是日后他遇到了麻烦,你一定要去找这个人帮忙。”黎音再度提醒。

    周观。

    一个医术高超,脾性古怪的大夫。

    宋池鱼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而后迟疑问:“阿音,你怎么会知道这个人的?”

    黎音垂下眸子,她并不想骗七七,但是他也不想告诉七七,那些未知的危险,周观这个人,是在前世瘟疫发生后忽然出现的。

    他那时凭借高超的医术一举研究出治疗瘟疫的方子,成为当下炙手可热的人物,但他本人却颇有争议。

    有人说,他相貌丑陋,是个脾气暴躁的中年男人。

    还有人说,他气质温和,是个清冷谪仙般的青年男子。

    传言纷纷扰扰,很少有人得见过他的真容,但是能在乱世里站稳脚跟,这个人也明显不是寻常人。

    宋南佑若是能得他诊治,想来吧不会有大麻烦。

    “七七,日后我再给你解释,如果你想帮宋南佑,就去找他。”

    宋池鱼这次没有任何犹豫,她信阿音不会骗她,既然阿音不想说,那么她也不需要知道。

    宋池鱼捏着那张轻薄的纸张,周观两个字此刻似有千斤重,这是她唯一能救宋南佑的希望,无论如何,都要把他找到。

    二人又坐着说了一会话,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最后一缕晚霞从天边隐去,日暮途远,宋池鱼才依依不舍乘坐马车离开了。

    黎音又坐着绣了一会手帕,渐渐觉得眼睛有些泛酸,灯罩里的烛火不断跳动,晚风吹起,院外的白玉兰竞相开放,黎音放下手中的活,去到了书房。

    屋檐下挂着一只风铃此刻发出极为好听的声响,那是前不久薛子衍从外寻来的逗她开心的玩意。

    黎音望着它征征出神,采薇端来一盘糕点,开口道:“小姐歇歇吧,绣了一下午帕子,眼睛遭不住的。”

    黎音“嗯”了一声,轻轻靠在了太师椅上。

    “奴婢听说,今日在浮云楼,三皇子府上与一女子发生争执,那女子不堪折辱,回去便没了。”

    黎音耳朵一动,这几日她没出门,自然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何事,但是数月前,她听闻裴氏有一双儿女入了京,那女子据说是贵妃给赫连毓定下的三皇子妃,只是如今闹出了人命,这事可大可小,如果有心人要追究,那么裴小姐便少不了会有麻烦。

    “嘉宁那边怎么样了?”黎音问道。

    “我们找到了当初伺候过萧公子的一个乳娘,在那件事发生之前,她一直都在萧府伺候,只是她年纪大了,有时候清醒有时候迷糊,说出来的话也是七分真,三分假。”

    “还有别的线索吗?”

    采薇摇了摇头,当初那件事萧家处理的很是干净,一部分人已经悄无声息消失了,还有一部分如今在萧宅伺候,嘴巴也是严的很。

    那位乳娘为什么会成为意外黎音不知,但她确实是能揭发萧益的关键人物。

    黎音颔首,前世萧家的事情也是她无意下知道的,或许是那群丫鬟见她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才拿着那件事来嘲讽她,只是没想到,前世无意听来的话在如今却成了重要之语。

    “小姐,我们已经悄悄接乳娘回京了,只是她身体不好,这一路上怕是会耽搁些日子。”

    “没事,切记不要让任何人发现。”黎音嘱咐道。

    ……

    夜里又下雨了,京城里一座偏僻的宅子里,灯火通明。

    萧山腿部有疾,每次到了阴雨天气便会疼上好长一段时间,这几日天气转凉,连带着他的心情也变得阴鸷。

    拐杖毫无章法的敲在木板上,萧山倚靠在床榻边上微微眯着眼,没过多久,萧益从外走了进来,他仍旧穿着那一身素净的白袍,恭敬唤了一声,“父亲。”

    萧山睁开了眼睛,威严的目光朝他射去,而后沉声道:“过几日就是秋闱了,你可有把握?”

    萧益低头沉默了一瞬,而后道:“儿子会尽力的。”

    “这几日,你和黎家那个女儿可还有联系?”

    萧益迟疑,他与黎音并不算熟悉,有时甚至只是他单方面上赶着去讨好,对方并不领情。

    萧山从鼻腔里发出冷冷哼笑,而后道:“你可知,若是搭不上黎家这条线,我们所有的筹谋都会功亏一篑,为父这条腿,也是白废了。”

    萧益眼里闪过一丝隐晦的复杂,他再次低声道:“儿子会想办法的。”

    萧山不动声色打量了他一会,倏地说道:“当年你可是在怪我?”

    “李氏当年是你的结发妻子,可后来她落的那样的下场,你可有怪过我?”萧山重复了一遍。

    萧益闭了闭眼睛,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一张朴素却温婉的面容,他张了张嘴,终是道:“儿子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曾你心里有数,今夜叫你来,只是想提醒你,黎家这门亲事,你必须拿下。”

    萧益麻木道:“儿子明白。”

    与黎家结亲,对他百利而无一害,此次上京来,这才是主要目的之一。

    萧山看他也放在了心上,便又敲打了几番,才让他下去了。

    从父亲房中出来时,外面的雨还没有停,有小厮来给他撑伞,却被萧益拂开了,渐渐地,他的白袍没入黑暗里,皂靴走过水洼,溅起来满身的泥水。

    若是父亲方才不提,他险些忘记了在他久远的记忆里,出现过那么一个女人,也不知道那夜的湖水有没有今晚这般清凉刺骨,她本就胆小,跳下去一定很害怕吧。

    那个女人一向以丈夫为天,若是如今她活着,知道自己都丈夫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怕也是会对他失望的吧。

    萧益嘴角挂起一抹自嘲,可也只是须臾,便被他眉间的戾气所取代。

    身后大雨渐渐有倾盆之势,寒意袭来,萧益毫不犹豫迈步朝前走了,他的身影与黑暗融为一体,直到再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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