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

    “几日不见,小师姐可有想我?”

    弈绥之轻缓地帮着司缨擦过脸上莫须有的饼屑,双眸借机从司缨的面庞上流转过,才将帕子随手丢在桌上。

    闻芊桃一听便知道自己脸上的碧纱是这小子弄来的,可还未与他算账,她便眼尖瞅见了弈绥动作,这才发现,他手上拿的哪里是什么帕子,分明又是一条碧纱。

    与莫名其妙飘到她面上的一模一样。

    他这是哪里弄来的?这样好的料子,就用来乱扔乱擦?闻芊桃心中狐疑,越看越觉得这纱料眼熟,等再往四周看看,可恨他竟是将这亭中高悬的数条增色的纱帘扯了下来。

    “弈绥之你疯啦?不是你的东西你不心疼是不是?”

    也不怪闻芊桃发火。

    此间亭榭,归属掌门一脉的小山头,在仙缘山,各个山头都是自己打点的,没有统一购置一说。闻芊桃上头几个甩手掌柜——师父、师兄、师姐,都对整饬山头毫无兴趣,甚至对于常年闭关的掌门师父来说,或许有个遮风挡雨的山洞住住就不错了。

    于是她闻芊桃——作为平时没什么正经事的掌门三弟子,有时为逃避功课,便主动请缨要做些别的事情,于是自然而然地接下了这个差事。时日一长,她竟也主理了一些大小事务,金钱往来。好在她本就爱操心,做事总是细致体贴,且能言善道,数年下来,倒也没有出过什么差错。

    她悉心装点这方天地的每个角落。因此说,此处一草一木,皆是她亲手栽培,也都不为过。

    亭上碧纱是迎合着近前草木回春的姿态装点上的,如今秃了两块,浓郁的青色中乍然出现了一点缺口,像青绿山水画卷上蓦然被泼上了一块发黑的墨点,显得格外醒目。

    闻芊桃意识到这点,也不管什么做不做梦的了,站起来就快步往亭外去,瞠目好生张望了一阵,懊恼骂道:“偏偏把最外头的扯了!”

    罪魁祸首弈绥之看也不看闻芊桃一眼,径直坐到空出来的位置上,手指在石桌上敲了敲,便有小仆懂事地递上了筷子。

    他自己却不吃,夹了几道荤食到司缨碗里:“小师姐,继续吃,不管她。”

    司缨当然不能不管,她瞥了一眼小师弟,轻声说了他一句:“你这样一来,又要让三师姐有得忙了。”

    纱帘扯坏了,自然要换新的。然新旧物事,总会有色泽上的不同,就算补买也难买到同一批好货。因此闻芊桃大概会选择将这亭榭好容易围上的这一圈纱帘都给换掉,光想想,都觉得有的折腾了。

    闻芊桃本人也不是什么甘愿受委屈的主,她算了算自己要处理的事务,冷冷地笑了一声,看见弈绥之神色自若地坐在那,吃着她准备给司缨的东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小子就是欠教训!

    她叉腰怒叱一声,足尖一提,借着汇聚在脚底的灵气一瞪,整个人便从原地消失,只余下与风擦身而过留下的涡旋。

    下一瞬,一抹娇俏的身影携着香风出现在了弈绥之身后,手中轻剑铮铮发亮,瓮然作响,朝着弈绥之步步逼近。

    弈绥之倒像个事外之人,毫不在意地安稳坐着,甚至手里还在替司缨盛粥,口中絮絮叨叨:

    “小师姐怎么不吃,不合胃口吗?不若咱们下山去,我知道哪里有……”

    “锵!”

    金石震荡声骤起。

    弈绥之颈侧垂下的头发飘起,又落下。

    他反手握住一把玄铁制成的通体乌黑的匕首,用那八寸的精短刀身去碰闻芊桃的轻剑。

    另只手仍不动如山地端着粥。

    “好!”

    闻芊桃呵笑一声,疾速将力道往回收,借着被击中的劲,手臂带着腕节翻动,折了个方向,又使剑向前攻去,却毫不意外地又被那匕首挡了一下,这回击来的力道稍重,震得她手臂发麻。

    “再来!”

    闻芊桃身子后仰抽身跳回原处,随后将剑高高抛起,身子飞矢似的再度往前冲去,待那剑落下时,她已换了只手接过,斩向弈绥之的另一侧。

    “三师姐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闻芊桃近前,便听见弈绥之吐出这么一句话,顿时面上一红,但还是结结实实地全力一击。

    弈绥之仍是用那柄匕首化解了闻芊桃的攻势,两方碰上,闻芊桃这才发现,他亦是调换了握着匕首的手,连带着手中盛粥的碗都变了方位,可见是早有准备。

    闻芊桃收招笑道:“短短时日,小师弟长进不少,难不成是遇到什么奇遇了?不如说与师姐听听?”

    心里却评价:仙缘山的又一个变态。

    闻芊桃反震开弈绥之的匕首,收剑落在地上,面上含笑,嘴中也说着长辈样的问候之话,好像这二人之间的这争斗全然只是突然兴起的切磋。

    弈绥之将匕首在手中转了个圈,然后收回袖中,唇角勾起,也客套道:“劳三师姐关心,绥之只是按师父所言勤加修炼,没有什么奇遇一说。”

    但他很快又一动,不期然对上闻芊桃那张不知何时凑近的脸,只能无奈地笑笑。

    “三师姐……”

    闻芊桃手提轻剑,竟是打算再度趁他不备,向他攻来。

    “师弟反应真快,但是——”

    “师姐我也有所长进呀!”

    她手下轻剑施力一重,与匕首较着劲,展露出分毫不让的决心。但弈绥之不想继续僵持下去了,将握着的刀柄一侧,抵着锋芒处向上挑,待人被冲劲撞开,又用刀柄一击,使人下意识松了手。

    “啊!”

    闻芊桃眼见着轻剑脱手,不禁叫了一声。

    她倾身去接剑,面上气鼓鼓的,责难道:“你就不会给师姐放点水?”

    “师姐也不曾对我放水。”

    “对。”

    闻芊桃捡了剑,回应了这么一句,还当她有了什么招数,竟像最开始那样莽撞地朝前去。弈绥之神色不变,抬手便挡,却见闻芊桃步子一收,另只手又抽出了一把一模一样的轻剑。

    弈绥之这边用匕首挡过,那边就只能拿碗匆匆一迎。可碗与剑,到底是两样东西,只听见“咔嚓”一声,那青花缠枝纹样的碗瞬间变成了两半,弈绥之一时不备,装好的粥撒了他一手,他短暂地皱了眉,又舒展开来。

    借着这个当口,闻芊桃挥剑指向他的脖颈。

    “我输了。”

    弈绥之痛快承认,接着瞥向那把悬在他颈侧的剑,好奇道:“这便是三师姐的‘长进’?”

    “怎么了?不可以么?”闻芊桃将两把剑往弈绥之跟前一亮,“新得的链山铁,师父让我下山打一把剑,只是打一把浪费了料子,索性打了两把轻剑,刚巧我力气不大,多实惠呀!”

    “不对,”她话锋一转,凝眸过去,指了指地上的碧纱提醒道,“差点被你糊弄了,现在知道错了吧?何时赔偿我的这几匹好纱呀?”

    “三师姐说笑了,我何时说知错了?何错之有?”弈绥之低头清理手上的粥,闷声回道。

    “你不经我同意,便私自作弄坏了我的东西,难道不是错?师父白教你了。”

    “原来三师姐知道,”弈绥之抬头看了司缨一眼,“那么三师姐不经小师姐同意便盘问她的伤处,可有错?”

    “啊?”闻芊桃在脑中好生转了个弯,不禁暗暗咂舌,“你是这个目的呀?”

    其实他们方才那番交手不过片刻,司缨往外迈出的步子在看见三师姐出手的瞬间便收了回来。这两人毕竟是掌门一脉弟子,纵使都有意收敛,那等交战场面,也是凡人难以分辨的,她由此发了一会儿呆,直到这时她听见有关自己的事,才缓过神来。

    不管怎么说,三师姐平日里照顾她的心意不是假的。

    司缨朝着弈绥之轻轻摇头,劝道:“我并无被冒犯之感,三师姐也是出于关心,怎能说是错?”接着又回应闻芊桃:“三师姐心意,阿缨心领了,只是这梦实在诡谲,让我说,也不大能说得明白,恐怕要让师姐失望了。至于那纱料,说到底这事毕竟因我而起,由我来赔偿再合适不过了,这般可好?”

    “哪能叫你赔?师姐有钱,你莫掺和。”说罢还对着弈绥之小声嘀咕,“笨死了,师姐我方才刚问到情伤这一码,焉知不是替你做打算?若阿缨从前真有什么意中人,哪还有你什么事?”

    “三师姐说笑。”弈绥之不知何时站在了司缨旁边,低头含笑道,“绥之亦有些积蓄,不用小师姐出头。”

    “笨死了,笨死了。”闻芊桃瞥嘴,假装看不见弈绥之的小动作。

    笨小子,看她不狠狠敲他一笔。

    司缨看着弈绥之走近,突地想起他临走的嘱托,不禁问道:“你说你至少三月方回,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事情提前结束了,兼之山中有事情。”

    闻、司两师姐妹面面相觑,皆是不知道山中发生了什么事。

    还不等二人发问,外头匆匆赶来一位小童,手中高高举着一枚通体碧绿的山主令。

    “弈师兄,弈师兄,”小童目光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人,双手撑在膝盖大口喘着气,“师、师兄走得急,师父有、有话没有说完,怕师兄转、转述不清,特让我来,叫几位过去。”

    原来弈绥之是带着转述的任务来的,难为他还在这又是盛粥又是打架的。

    闻芊桃好奇难忍,便问道:“什么事啊?我怎么不知道?”

    “只说是掌门一脉的楚师兄出了事,其他的我便不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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