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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3 章

    八十三

    时湛回过头,看着红衣的女人脚步微移,慢慢走过来。

    来人一行里,只有她穿一身大红的嫁衣,一只手垂下来,手上提着的东西瞧着像个铃铛。身后跟着的一行人,素服白衣,吹打敲锣,好像和苍南山化不掉的茫茫雪原融为一体。

    若是谢召此刻没有同小殿下共用一双眼睛,她就会发现——

    除了为首的那位美丽得有些妖冶的新嫁娘,跟在她身后的所有人,脸上都是一片空白;再仔细一瞧,这些人动作僵硬,失魂落魄......都是傀儡。

    新嫁娘打扮的女人在距离二人一段距离的地方站定,身后的吹打班子最后重重一碰铜锣,尖锐的长声回荡在夜空深林里,发出一圈一圈的回音。

    她目光在时湛和谢召之间逡巡移了一圈,忽的露出一个几乎算得上是稚气的笑容,在她那张惨白的脸上显得更诡异。

    时湛嘴唇掀动,无声地吐出两个字:“无常。”

    无常脸上笑意更深,隔着一定的距离和他静静对视。

    “深更半夜的,奴家这倒是打扰你们幽会了。”她凝眸微笑,轻轻开口,手指状似无意地拨弄了一下手边的铃铛。

    无常声音不大,铃声也是清零的,但不知这声浪里蕴含了些什么关窍,落在谢召耳朵里,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烧心得难受。

    好容易等着那一阵晕眩过去,谢召稳了稳神儿,问:“你是什么人?”

    新嫁娘的眸光落在她身上,弯了弯眼睛:“别来无恙啊,我现在应该喊你一声‘公主殿下’?”

    她怎么知晓自己身份?

    谢召抿了抿唇不说话,心思急转。难道这同方才时湛解决的那一波人一样,是来寻仇的么?

    但同时她又有几分糊涂。时湛前脚才解决了那帮人,在这么短时间里就又杀上山来了,那么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到底藏着多少双盯着他们的眼睛?这女人神神秘秘,一看就来头不小,难道是寻仙修道之人?

    那这位与她朝夕相处的时湛小爷,到底是何方人物?

    她不说话,无常倒也无所谓。她五指一张,妙法玉佛铃便悬浮于她手掌之上,发出幽幽的蓝光。

    “你不用管我是谁呀。”无常脑袋上的头饰叮当作响,她随手将发髻上的珠环簪钗一拔,扬手抛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我说我是来同你抢这俊俏的小郎君的,你相信么?”

    她每说一句话,时湛的脸色就冷上一分。无常说罢,时湛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个不达内心的微笑。

    他手指缓缓移到了剑鞘上。无常目光顺着他手指落在剑鞘上的未干的血迹上,笑意更甚。

    “不用‘万古’,是因为不想么,还只是觉得我这弱女子无需你那宝贝剑出手?”无常嘴唇没动,传了音到他耳中,神神叨叨的,“东君,总归不会是因为伤势未愈,你这尘世间的凡人身躯驱使不了罢?”

    话未说完,无常已然抬掌,五指一翻向上一抬,宛如四两拨千斤,妙法玉佛铃响起一阵急促的铃声。霎时间身后掀动狂风,烈烈吹起她发梢和衣袍。

    而后她缓缓收手,冲着身后呆立的白衣无脸人招了招手。

    白衣傀儡似是训练有素的兵士,即刻上前,随即无常反手一推,铃音如丝丝密密的细针,批头盖脸向时湛的方向刺去,被时湛倾身避过,瞧准了无常侧身的空档,刀剑铮的一声向着她心里刺去!

    无常在这一刻抬起眼来,迎着时湛的剑尖,露出个近乎悲悯的笑容。

    “保护好你家君上啊,小东君。”无常侧身一闪,和时湛擦肩而过的时候俯身,低声耳语,“你在害怕什么?”

    ......你在害怕什么?

    时湛与她目光相接一瞬,看见她细长深邃的眸子里满是嘲弄的光。

    他忽得觉察出不对劲,动作一顿正准备收招,然而已经迟了。妙法玉佛铃戛然而止,站在最边的白衣傀儡应声而动,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截细如牛毛的银线。

    一切发生的太快,时湛这边忙着与无常缠斗,一时分不出心神。刚想咬牙催动灵力,忽然见到谢召脚下动了。

    她方才一直默默站在原地听着动静。蒙眼的布条被时湛在脑后打了死结,眼前不能视物,她便凝神听着周遭丝毫细微的动静,傀儡一抬手她便心中有数,当即拔出匿于怀中的匕首。

    无常有妙法玉佛铃傍身,抽出一丝心神往谢召的方向望。

    清清泠泠的一个身影,肩背单薄却挺得笔直,青烟细雨那么纤纤的女孩儿,愣是一声不吭将自己活成了万里冰雪。她蒙着眼睛,瞧着身手不凡的模样,可一个人面对一群遭人驱使的傀儡,依旧显得有点捉襟见肘。

    明明就快要招架不过来了,人倒是一声不吭。

    ......倔。

    无常啧了一声收回目光,惊诧自己竟然从这小姑娘的一抹背影里居然瞧出了从前九重天上那位大人的风姿。她转回头,铃音形成一道屏障与刀刃短兵相接,发出刺耳的嗡鸣。

    时湛那把普通的长剑剑剑冒出刺啦的火星,无常挑挑眉,随手一挥,铃音声浪渐强。随着铮的一声,长剑脱手,摔在地上摔成了两截。

    滚滚声浪汹涌而来荡人心神,时湛连连退后了两步,终于撑不住,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咳出一口血来。

    “有些时日没见,您竟然成了这般窝囊废模样,真叫人诧异。”

    无常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满含着嫌弃:“罢了,九重天的仙人如今都堕落成了这副模样了,我不过是犯了点爱恨嗔痴的小毛病,就得被罚下来做这些苦差事,还得到凡间——”

    她话音戛然而止,扭头看向谢召。

    那边白衣傀儡步步逼近,饶是谢召使出浑身本身,还是被团团围在其中。背后冷光一闪,她听见声音连忙去避,堪堪躲过了落向她脖颈的薄刃。

    但那锐利的刀片却狠狠划破了蒙着她双眼的那根绑带。谢召眨了两下眼,看见了半跪在地浑身是血的时湛和无常的脸。

    时湛瞳孔乍缩,就要挣扎着站起来,无常连半个眼神都没给他,五指猛地发力,妙法玉佛铃刹那间光芒大作,铎铃之声一阵阵,霎时间好似万鸟朝凤鸣声不止,将人整个吞没。

    谢召的神思在一瞬间恍惚,不知何时无常已经走到了她身边,强迫她抬脸对上了她的眼睛。

    在一边的时湛好像远远在喊什么,然而落在谢召耳朵里好似从万里之外传来。她盯着无常那双一片漆黑的细长眸子,意识在瞬间被抽离。

    好像在梦里。

    梦里她视线朦朦胧胧的,耳畔隐隐约约传来很渺远的,好像贯穿于百年光阴里的声音。

    她首先看见,好像也是大雪皑皑的某个夜晚,衰草笼罩的洞口里亮起一片微弱的火光。火烛噼啪,照着洞里两个粗麻布衣的身影,看不真切。

    “你救我做什么,还不如叫我自生自灭。”她听见一个半大的男孩儿虚弱又倔强的声音,“像这般生不如死地煎熬着活,还不如早点转世投......喂,你干什么呢,怎么扯我衣裳!”

    “你这吃了炮仗似的,阎王爷见了你都要退避三舍。”

    谢召听见个熟悉的声音,清凌凌的,好像是自己的声音,可她记忆里却从来没有这样的片段。那个声音顿了顿,继续说:“生死有时,早就写定了。天机上写着你命不该绝,以后是勘破得道的材料呢。”

    “真的?”

    “我是仙人,仙人何时骗过人?”

    小少年犹豫了一下,问:“那若是得那什么道,比上药还要痛苦么?”

    “痛又如何。”谢召听见自己的声音慢慢回答,“修炼数十载,于仙人的一生不过是弹指一瞬,待你摒弃了所谓红尘嗔痴,爱恨苦楚,万般入眼过,就会知道皮肉伤不过是......”

    她话还没说完,小少年忽然问道:“仙人姐姐,你也是这样的么?”

    谢召感觉自己愣了一下,小少年忽然认真说道:“姐姐,我很心疼你。”

    里面那人在原地长怔,半晌忘了动作,声音忽然哑火了。而后恼羞成怒:“撒娇也没用,赶紧过来上药!”

    一阵薄雾卷来,眼前的场景就随风消散。谢召再睁眼时,发现自己身处满堂华光之中,漫天神佛分列两旁。有一人端坐上首,衣冠如雪,眉目慈悲。

    这是......九重天?

    大殿阶下跪着一个人,背影很是熟悉。

    那人启唇开口,却是问道:“观音,你当真要如此?”

    谢召听见她自己的声音,仍然是冷冷淡淡的:“我意已决。”

    上头那人笑起来:“真有趣啊。”

    “世人都说观音娘子是慈悲之神,永生永世只为世人泪流,我原先也是这么想的,没想到你竟然会为了那小仙做到此等地步。”那人说,“观音,我不劝你。但劫数一受、人间一去,你再不能回头。”

    “你是受劫下凡,在人间轮回几遭,最后都会落下众叛亲离、凄绝而终的结局。你真的能承受这样的命运么?”

    阶下的人默然了一会儿,低声说:“我不是为了他。”

    “因为他的存在,所以我不得不离开。”

    ......

    薄雾又一次笼罩了面前的场景,在一切重归于黑暗之前,谢召在灰雾蒙蒙中看见了遥远的一幕。

    那是一座巍峨高耸的城墙,城下军旗飘扬,军士列队,而城墙之内有滚滚浓烟蹿出,断垣残桓,哀鸿遍地。

    她看见有个纤瘦的身影独自立于高墙之上。

    谢召心头刹那间涌起巨大的悲哀,呼啸风声划过耳边,她仿佛也感受到了坠落时的失重感。周围惊呼哭喊声四起,可是在某个方向,好像有一双眼睛,一直望着她的方向。

    没等她看真切,眼前黑雾拢起,耳畔声音也听不清了。再睁眼时她发觉自己仍在苍南山松林前小小的那一方空地上,新嫁娘打扮的女人正捏着她的下巴,好整以暇看着她。

    无常见她涣散的双眸渐渐聚焦,笑起来。手指轻轻一弯,有一根细细的红线缠上她的手腕。

    “你看见了么,小殿下?”她凑在谢召耳边说,“你想不想知道,你梦里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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