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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5 章

    八十五

    “你......”

    连着二人手腕的红线应声而断,绵绵无力地垂在地上。落到地上的两端枉然地在地上扭动着,似乎想要再从中间接回去。

    时湛低眉看着,提剑抬手又是一剑,剑尖一瞬间白光一线,而后红线便彻底断了。

    红线两端系在时湛和谢召的手腕上,黯淡着蜿蜒垂在雪地上,无声无息。

    他伤势未痊愈,本身谢老板就千叮嘱万嘱托叫他万万不可使用灵力。然而这结缘咒并非凡物,时湛垂下执剑的手,下一秒就咳嗽起来,嘴角慢慢淌下黑红的血。

    给谢召下结缘咒,无常猜得到了时湛的愤怒,但没料到这人能坚决到这个地步,拔剑斩线一气呵成,好像这结缘咒和他没有丝毫干系。

    无常整个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不自觉向后退了两步,声音凄厉:“东君,这可是你的姻缘啊,斩断了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再有了!”

    时湛浑身都是血污,惨惨淡淡的光打在他身上,少年扯扯嘴角,随手将剑扔在地上,抬起手腕凝视着断了的红线。

    无常隔着几步的距离看着他,忽然觉得小东君的身影好落寞。

    显得那么......伤心难过。

    时湛垂着头,她看不清对方的表情,无常不知道他是不是落泪了。

    她一刹那惘然,从前在九重天上,小东君醉卧花丛,眼角眉梢含着多情风流的弧度,不知道有多少仙子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为他落下过几滴眼泪,说他是九重天最薄情的郎君。

    ......可事实真的如此么?

    时湛抹掉嘴角的血迹,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在无常的目光之下,时湛轻轻俯下身把谢召抱起来。

    白衣傀儡在无常身后缩成一团,仿佛做错了什么等着主子责罚。一片空白的面庞悄悄瞥着面色复杂的无常,又瞥向狼狈不堪的时湛和他怀里昏迷不醒的少女。

    几人对峙许久,其中一人悄悄上前两步,犹豫着开口:“神女,他们伤成这样,要不要......”

    他话还没说完,无常面无表情看过来。

    那傀儡的话立即被哽在了喉咙里,半点声音都发不出。主子心情阴晴不定,他也不敢多过问,只得缩着脑袋默默溜了回来。

    “我记得,当年你被贬下九重天,是道君亲自下的口谕。”时湛咳了两声,随手抹去了嘴角溢出的血迹,开口说起的却是不相关的话题,“无常,你知道么,我其实很羡慕你。”

    无常抱起双臂,“哈”了一声:“羡慕?”

    她敛了笑容,说:“东君,你这话说得好生叫人生气。世间百苦,各人有各人的苦法。大家都是可怜人,未经他人苦,你有什么资格去美化我的苦难呢?”

    “不过。”她伸手抚了抚发梢上的凤冠珠翠,说,“我想,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

    如今很少有人知道,无常在成为忘川河上的无常之前,曾经是九重天上道君身边的引侍仙官,哪怕是东君遇着她,都得尊称她一声姑姑。

    她在道君身边有很多个年头了,那个时候道君甚至还只是九重天上的殿下。从殿下到道君,从有心无力到在九重天上一手遮天,道君身边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九重天上的人来了又走,只有她留了下来。

    她在他的身后默默站了太久太久,也无望地望了太久太久。没人知道无常对于道君存了什么样的心思,可是某一日,道君忽然勃然大怒,而后亲自降罪,将仙官贬谪去了忘川河畔。

    至于原因,九重天上众说纷纭。只知道那日无常独自一人去找了道君,恰巧观音娘子正与道君议事。后来发生了什么旁人不得而知,只知道那日之后,仙官降罪,从此常年驻守在忘川河边,抬头望不见天宫,低头看不见人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无常离开九重天没过多久,观音也自请受罚下凡去了。

    世事流水,九重天千百年如一日,难得出一桩新奇事儿。事情在几座云头上传了个遍,仙人们茶余饭后聊了几日,感慨揣测几度,猎奇够了便也腻了。

    “那日灵山那小丫头路过道君那儿,正好瞧见你进去。”时湛抬起眼睛看了无常一眼,淡淡道,“她后来和我说,你那一身大红的嫁衣绣的精细,一看就是自己一针一线绣出来的,特别漂亮。”

    无常拨弄着耳坠的手一顿,勾了勾嘴角,眼眶却渐渐红了。

    “我绣了好多年啊。”她说,“九重天上天规天条在上,我又在他眼皮底下做事,只能偷偷趁着夜深绣上几针。从前他还是殿下的时候我们没有可能,如今他是道君,哪怕再过千百年我也没有可能为了他披上嫁衣了。”

    “所以,我不想再遗憾了。”无常轻声说,有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前一夜我绣完了这衣裳的最后一针,哪怕我早就知晓我将面对的是什么,哪怕那日我做的一切日后都无人知晓,我听天由命,但是我不想再等了。”

    她沉默一瞬,然后对时湛说:“东君,你真是叫人看不明白。明明这姻缘都送到你手边了,反正人间一世也不过百年,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们有缘无分?明明君上......”

    “我是个拧巴的人,顾虑太多,所以马失前蹄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时湛打断她,说,“很多时候她身在高位,自然身不由己,就算我有私心,也断没有拉着她一起沉沦的道理。”

    时湛怀里护着昏迷不醒的少女,很温柔地笑了笑,然后抬起头。

    “结缘咒已经破了,如果今夜你要向主子复命。”时湛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就别放我们走。”

    无常又是沉默。

    良久,她说:“我不会杀你们。”

    时湛看着她,眨眨眼,露出了然的表情。

    无常耸耸肩,若无其事移开目光,口中默默念了句什么,身后傀儡便悄无声息向身后林中退去,脚步在雪地上踩出整齐的沙沙声响,片刻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时湛也不多说,搀着谢召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雪地上拖出长长逶迤的一条血迹。

    无常站在原地看着他们,长久地没有动作,孤身一人站在雪里,像个扑朔迷离的影子,红嫁衣在身上那么单薄,在大雪里又那么惹眼。

    “东君啊,君上啊......”

    半晌,她短促地笑了一声,纵身一跃,转瞬间已经行出好几里路,只余下声音回荡在风里。

    “都是可怜的痴心人哟......”

    -

    回到小屋,谢召和时湛被谢老板关了整整七日的紧闭。

    谢召醒了之后才知,那日谢老板半夜惊醒,发觉他俩不知所踪,当即吓了个半死。刚连滚带爬到院门口,便看见两个人浑身血污,一个衣衫单薄,一个不着鞋袜。时湛刚把她交给谢老板便晕了过去,差点儿把谢老板吓得魂飞魄散。

    他将两人抬回屋里,看到两人手腕上断掉的红线,先是心下一沉,随即便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谢老板内心惊疑不定,但眼下二人都晕着,就只能是拿汤药和灵力吊着二人的性命。

    第三日的时候,时湛先醒来,本想在小屋附近透透气,然而一出门便发现,小院周边已经被加上了一层透明的结界。

    时湛对着结界捣鼓半晌,奈何此时此刻半分灵力都用不出来,团团转了两圈,见谢老板探出头来用下三白盯着他看,只能无奈溜达回屋躺下。

    谢召是被一阵笛声唤醒的。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七日的黄昏,屋里只有她一个人。外头日落西斜,徐徐从半掩的窗子里倾泻到床头,镀上一层柔和的橘色金边。谢召慢慢坐起来,只觉得自己头脑有些混沌,记忆一片混乱,大概是睡了太久的缘故。

    谢召还有点儿发懵,忽的鼻尖嗅到一阵花香。

    她伸手撑在床头,随即伸手在枕边摸到一只花环。

    花环底下有张字条,字迹龙飞凤舞:“院里梅花开了,送你戴着玩儿。”

    不用猜都知道是谁的大作。

    “小谢姑娘?”

    窗户忽然响动了两下,谢召还没扭头,耳畔先被人别了一枝花。

    她回过头,就对上时湛的一双眼睛。对方一只胳膊撑在窗台上,歪着脑袋看着她:“我等你好久了,你终于醒了?”

    谢召眨眨眼睛,时湛伸手过来探了探她额头,问:“还难受么?”

    她摇摇头,犹豫了一下,道:“那日晚上,我总感觉......”

    “有仇家来寻仇,你光着脚就跑出去找我了。”时湛弯了弯眼睛,道,“多亏了你啊,只是咱们回来的路上,又在林子里遭到伏兵埋伏,敌众我寡,我们都受了伤,还得多亏了你老爹呢。”

    “仅仅如此?

    “不然呢?”时湛说,“若是再发生什么惊心动魄的事儿,咱俩现在还有命么?”

    谢召将信将疑看着他。

    时湛笑了笑,半张脸被笼在夕阳的余晖里,将他的瞳孔照得如同琉璃。他向谢召伸出一只手:“今天难得是个好天,你又睡了这么久,晚上要不要一起看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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