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纸嫁 > 前尘番外(下)

前尘番外(下)

    前尘番外:旧岁不可知(下)

    (一)

    三月伊始,空气中还带着凉意,春风就拂过了九重天的每一座宫殿。

    晨光熹微时,小仙娥一早起来,像往常一样在庭院里忙碌起来。

    她家主子正闭关清修,她也不敢冒昧打扰,只能每日兢兢业业做些日常的活计,然后要么就练功修行,要么就去宫中的书斋读书。

    大多数仙人不会想到,偌大一个慧义宫,除了她主子,就只剩下寥寥几位仙娥仙官。

    主子常年不露面,然而在慧义宫当差的几位对观音都存了几分本能的畏惧之心。虽然观音不管事儿,他们却一点不敢含糊,于是整座宫殿纤尘不染,一派寂静无声,唯恐惹了观音清修。

    小仙娥像平日一样,用甘露浇了庭院中的植被。收拾完毕,她整理好东西刚准备离开,忽然眼光瞟见庭院一角,脚步一顿。

    大概是春日天气太好,庭院里一株早已枯萎的桃树竟然打了骨朵。

    小仙娥有点儿稀奇,走到树下细细端详。

    她化形不久,年纪尚小,可自她来到慧义宫起,这株桃树就一直光秃秃地杵在院里,再上等的甘露浇灌都无济于事,在慧义宫一众有灵草木的映衬之下突兀异常。

    她不是没有想过要把这棵枯树移走,可某次很偶然的机会,她主子得知了她的计划,只是摇了摇头:“就让它在那儿待着罢。”

    “说不定哪天春风一吹,就又开花了呢。”主子说。

    小仙娥站在树下,不禁感慨:“主子真是料事如神呐。”

    “什么料事如神?”

    观音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她身后,小仙娥吓了一跳,猛地一回头,差点儿直接撞在观音身上,被她主子扶了一把,堪堪站稳。

    小仙娥行了礼,道:“幸好当初听了您的话,没将这桃树铲了去,一夜之间,这枯枝竟然开了花呢。”

    观音抬眼望了一眼,弯了弯唇角,眼角带了隐约的笑意。

    “春天到了啊。”主子说,“这春风一吹,枯木逢生;明日春雨一打,怕是就一夜花开了呢。”

    小仙娥笑道:“您说的什么话,夜雨一打,花苞儿都不知还能剩下多少呢,哪里有反而开花的道理。”

    说话间,她悄悄打量着对面的人,忽的发现,主子今日......好像是刻意打扮过。

    观音不像寻常仙女喜好梳妆打扮,可小仙娥到底与她朝夕相对,一眼还是瞧出了,主子今日的衣裳是昨日她刚刚熨好的那一套,长发上难得簪了一只镂空的素银簪,像是栖在乌黑发丝上的蝴蝶。

    又似漫不经心,但又恰到好处的精巧。

    小仙娥难得见主子打扮,眨眨眼,脱口而出:“您今日是要去见什么人么?”

    还未等观音答话,小仙娥“啊”了一声,一拍脑袋:“您是打算去无静台赴春宴么?”

    ......这确实是没想到。

    九重天的春宴每年设在无静台,乃是道君主持,为迎春而遍请九天众仙所设。说是春宴,也不过是众仙各自饮酒唠嗑,再扯几句场面话,无聊得很。

    因而,虽然这请帖每年都送到慧义宫,可观音从来都是以清修之命推脱。在小仙娥记忆里,这春宴,主子就从来没去过。

    观音愣了一下,眨眨眼睛,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仓促地移开了目光,

    “清修太久,今天春日正好,我也偷个闲去瞧瞧。”她迈步向殿外走,小仙娥连忙跟上去,听见她最后一句话:“别想太多。”

    ......

    后来,很久很久以后,主子在无静台受了天劫下凡去,慧义宫人去楼空,小仙娥被调去了其他宫中做事,再也没见过观音。

    只是偶尔从其他人口中得知观音和东君在人间的三两事时,忽然想起了那个清晨。

    小仙娥化形时日尚短,在慧义宫当差时只听说过九重天有一位风流倜傥的小东君,却从见过东君本人。

    每位仙人都需要按命格簿子上的时间下凡历劫一阵,回到九天之后,才算得是真正圆满。那段时日,恰好是东君在人间的日子。

    她忽然想起来,虽然那只是个普通的春宴,可那天,是东君在人间历劫完毕之后,回到九重天的日子。

    (二)

    观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血来潮去赴宴,待到上了无静台,瞧着众仙看她的目光各异,又不由得感到浑身不自在,暗自有点后悔。

    酒过三巡,她便寻了个机会走了。

    无静台不远处有一处水榭,流水潺潺,青石板的小径,蜿蜒环抱着一叠芬芳斑斓的小景。近前一看是一棵桃花树,桃花还未绽开,已是引得蜂蝶纷飞。

    她没急着回慧义宫,而是循着青石路在亭中坐下,听着远处无静台上笙歌曼舞,嬉笑的声音随风飘来。

    忽然耳畔有细小的风声,观音回过神来,耳畔被人别了一枝桃花。

    定睛一看,东君不知是何时来的,正笑吟吟看着她。

    观音伸手将耳畔的花摘下,说:“这桃花树还打着骨朵,这花是从哪里找的,怎么开得这么好?”

    东君哈哈一笑:“承让啊,君上。”

    “这节气么,要循着自然因果,我身为东君,不能由着我的性子来,”东君说,“我就这么点儿能耐,刚好能让一朵桃花绽开。我瞧着你今天这一身,这桃花簪在鬓边正好,你觉得怎么样?”

    观音听完,默默将那朵花又簪回了耳畔。

    东君继续说:“春宴上还有吃的,你怎么就这么走了?”

    观音摇摇头:“罢了,我这次来本就是心血来潮,平日里同众仙人走动的少,他们见着我不自在,我自己也不自在,这是何必呢?”

    “那也不能不吃东西啊。”东君说着,变戏法似的从衣袖里摸出一个油纸包,递到观音面前,“喏。”

    “这是?”

    东君解释道:“我这次去凡间,正好路过故地——就是当年我还是个凡人小子的时候,你救下我的那片群山。我记得山下有座酒楼,那家酒楼的松花米糕甜而不腻,最是一绝。当时你还吃了好几块呢。

    “回来之前,我想着路过故地一趟不容易,就去山下转了一圈,没想到那家酒楼还营业呢,就买了点儿带回来......”

    观音轻轻“啊”了一声,想起了当年和东君分别时的那家酒楼。

    一晃人间百年过去了,九重天都已不再是当年的九重天,人间更是沧海苍田,没想到山下那家酒楼居然还在远处。

    而她自人间归来不久,就在慧义宫清修,大多数时候都在辟谷,东君这么一提,她才恍然发现,自己连那家的松花米糕是什么味道都记不清了。

    她接过那个小小的油纸包,看见里面包裹着的米糕,目光一滞。

    也不知道东君用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仙法保存,这米糕看着几乎不像是“米糕”了,黑乎乎、黏糊糊地粘在一起,原先包裹着米糕的黄豆粉洒了她一手,瞧着色香味俱不佳。

    观音:“......”

    然而在东君殷切的目光之下,她还是伸出手,艰难地从纸包里拎出半块糕点送进嘴里。

    也不知是保存不当,还是酒家制作糕点的方法有变,观音只觉得这味道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像是某种发酵了的米酒,和当年吃过的味道南辕北辙。

    “好吃么?”

    她艰难地咽下嘴里的食物,对上他的目光,张了张嘴,还是说:“好吃。”

    ......

    当日晚上,九天境落下了今春的第一场雨。

    第二日一早,小仙娥推开慧义宫的大门,“咦”了一声。

    那株昨天打了骨朵的桃花树,居然真的绽开了花瓣。

    她惊得说不出话,顾不得庭院中细雨未歇,蹭蹭两下跑到树下,仰头望去,只见满树云霞,清风拂过花瓣随风落下,树下落英缤纷,是一尘不染的慧义宫从未见过的景象。

    小仙娥站在树下,不禁再次感慨:“主子真是料事如神呐。”

    (三)

    整个慧义宫的仙官仙娥都围在这棵树下叽叽喳喳个不停,观音正在慧义宫楼顶的窗前独自静坐。

    细雨穿过窗沿,观音搁下手中的书卷,忽的心想:这真的是她料事如神么?

    慧义宫的仙官仙娥们当差的时日尚短,没有人知道,这棵桃树,是东君上任的那一年,亲自来到慧义宫送给她的。

    “我思来想去,作为司春的神官,还是送点儿有代表性的礼物吧。”东君当时是这么说的,“我瞧着你这庭院里都是草木,也该有点儿别的颜色点缀吧。而且,这棵树和别的桃树不一样,是一棵‘灵树’呢。”

    她说:“为什么送给我?”

    “你救过我,若是没有你,我早就在那个晚上一命呜呼了,又怎么会有今天。”东君说,“况且,这么多年里我总是冥冥感觉,我们会再次见面。如今你我重逢,于情于理,我都想送你点儿什么。”

    “可是......”

    “我知道慧义宫什么都不缺。你就当我一点点小的心意吧,一株桃树而已,就让它在那儿自生自灭吧。”东君眯着眼笑,“这样,若是春天桃花绽开,你若是能想起我一点儿,这也很好。”

    桃花树在慧义宫留了下来。

    这树与寻常桃花树不同,花苞一夜绽开,风吹雨打而不显颓势,满树的桃花直到春末都不凋零,仿佛真的“有灵”一般。

    可奇怪的是,自打东君下凡去,冬去春来几年过去,却再也没见这棵“灵树”有过半点开花的迹象。一年四季枯枝残叶,再好的甘露都无济于事。

    观音也悄悄查了些典籍古书,想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却一无所获。

    她这才想明白,既然四季轮转不可逆,花开花落自有时,为什么她庭院里的这株桃树能如此与众不同。

    并非是因为这是什么“灵树”,而是因为这是借用东君灵力生长的树。

    司春之神用自己的仙力,让这一树桃花经久不衰,从第一缕料峭春风吹过到暮春时节,这是只为了她一个人而开的一树云霞。

    而东君下凡去了,没人维系这棵桃树的灵力,自然就开不出花来了。

    她走到窗前,清冽湿润的春风穿堂而过,哗啦啦翻起书页。观音弯腰拾起书页,恰好看见书上一行小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她有瞬间的恍然,伸出手一握,像是抓住了雨雾中的一缕春风。忽然想起,当时在山下的酒楼和少年分别时,也是这么一个湿润的雨天。

    观音站在窗前沉默良久,最终还是轻轻阖上了窗户,走回了桌边。

    (四)

    “所以呢?”

    谢召坐在酒楼的窗边,慢条斯理将松花米糕咽下,而后一挑眉,看着时湛:“什么所以?”

    时湛咬着筷子,神情纠结:“你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意识到......呃......你对我,是有‘那个’意思的吧?”

    “‘那个’又怎么样。”谢召沉默了一会儿,说,“咱们当时又没可能,况且,依照当时的情况,我身为观音,原本不应该......”

    “喂,什么啊!”时湛瞪大了眼睛,打断了她的话,“你怎么又在想这些陈年旧事啊,咱们好不容易故地重游,赶紧多吃一点才是最重要的啊!”

    谢召笑了笑:“好好好,吃吃吃——”

    窗外细雨如丝,远山如黛。

    雨水打在街上青石板路上,氤氲一片雾气朦胧,极目远眺,风景如旧,与百年前似乎并未有什么不同。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