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小岛的夏天其实并没有城市中心热。

    可能是因为小岛被海洋包围的原因吧。

    许栀靠在后车座的车窗边，仰头看城市里的高楼大厦，每一栋楼都超乎她想象的高，让许栀不知不觉中产生一点担心天空被高楼捅破的担忧。

    车内的空调打的很低，缓缓吐出来，原本发烫的肌肤很快降温下来，但许栀感觉还是不舒服，身上的衣服湿哒哒黏在身体上，被空调吹冷后，就变得又沉又冷。

    想吐，胃像是直接吊在车轮上一上一下的被碾压撞击，偶尔晃动两下。

    许栀很少坐车，尤其是私家车，刚购买回来的私家车还有股很机械的汽油味，她悄悄掐住手心，告诉自己忍耐再忍耐。

    驾驶座的许俊生问她：“小栀，要不要开窗户？”

    许栀猛地转过去，她的脸色如常，但沉默已经让她和平时的她完全不同，她强撑着一个笑，说：“不用，空调不是开着吗？”

    “没关系，开一会吧，这离月亮湾还远着呢。”许俊生降下车窗，风灌进来很快挤走了那空调冷气，刮进来的城市热风灌进衣袖里，吵醒了许栀身旁的男孩子。

    他从许栀上车时就一直睡着，许栀刚开始还悄悄观察他一会，后来晕车的时候不由自主的想，旁边的人是不是也晕车的难受才睡的无声无息。

    这会他抬头，先看见的是男孩子鼻尖上的痣，不止一颗，鼻尖一颗，鼻子左侧有两颗浅浅的，那个位置很暧昧，可能是因为长在他那张好看的脸上，连这三颗痣也变得特殊起来。

    男孩子转过来，黑发狼尾，黑短袖，宽松而颜色浅的牛仔裤，破洞牛仔裤露出一个浅偏粉的膝盖，他大概睡得浑身发僵，抱着胳膊转过来，扭动脖子的瞬间露出一点细银链子，挂在脖子上显出一种青涩的好看。

    他的目光呆呆的落在许栀身上，他有一双像猫一样敏锐的眼睛，一张青春的脸，带着城市孩子的灵气和一点肉眼来不及捕捉的鲜活野气。

    真像一只猫。

    许栀就看一眼，从他的鼻尖痣到身上牛仔裤，两个人对视一眼她立马扭过头冲着车窗吸气吐气。

    这里和小岛完全不一样，空气是闷热沉重的，但许栀仍旧感到兴奋。

    沉默的后车座很快引起许俊生的注意力，他自觉成为两个年轻少年之间的沟通桥梁。

    许俊生：“小栀，这是纪川，还记得吗？小时候你们还曾经一起玩过？”

    许栀回头，一脸莫名其妙，她从记事起就一直生长在小岛上，所有玩伴都能细致数一圈，眼下旁边这个令人瞩目的大城市潮流冷男怎么也对不上她记忆里任何一张脸。

    许俊生提醒不起来，只好作罢，将重逢的发小换成相遇的未来同学，说：“纪川跟你读一个学校的，专业好像也是一个对吗？”

    后面一个对吗问得是纪川，他嗯一声，还是不太热情。

    许俊生也不觉得尴尬，一个人自顾自说着，什么未来两个人要互相照顾之类的老话，说的多了，纪川从每句话应一声嗯到许俊生有要停止说话时才总结性的嗯，好两句。

    许栀坐车坐的晕头转向，也跟着应一声好，嗯。

    其实两个人都觉得连互相自我介绍的举动都没必要做。

    他们看起来完全不是未来能互相照顾对方的类型。

    车进了高速又开了将近两个半小时，途中许栀终于睡过去，她仰头感觉无论换那个姿势都睡得很僵硬，迷迷糊糊醒来，发现旁边纪川在拍她这边车窗的云，她让开一点位置。

    过了一会，纪川抽出瓶水，拧开，许栀看一眼，还没睡醒的人下意识的咂摸了下嘴唇。

    他将水递过来，说第一句话：“快到了。”

    “哦，谢谢。”许栀接过来，迷茫的喝一口，矿泉水被太阳晒得温热，她喝了，对纪川的印象又柔和了几分。

    中午抵达月亮湾，这是个度假村，是纪川哥哥和许栀哥哥两个人共同负责的项目，这次两个人高考结束，即将进入大学，两位哥哥干脆将他们接来度假村玩假期最后的一个星期。

    待开学时将他们一块送进大学内。

    睡了一觉，许栀觉得没那么晕了，车速越来越慢，但开始绕着柏油马路上山，一拐弯就又难受了，她赶紧喝了口水。

    幸好没多久抵达月亮湾，可能是暑假的原因，度假村里人非常的多，像是把城市一半的人都挪过来一样。

    许栀还看见有穿着漂亮泳衣在人造湖里踩水的人。

    这算什么游泳。

    这一刻，她想起小岛的海洋，从晒得发烫的路上投进海洋里，海水溅出巨大的水花，低头能看见浅海滩下恣意游泳的各色小鱼。

    “小栀，你有带泳衣吗？”许俊生问。

    “嗯，带了，学校里的泳衣可以吗？”许栀恢复点精神，她靠前。

    许俊生反问：“那种连体的？”

    “对啊。”许栀又坐回去，目光看到另一个同龄女孩子身上的泳衣印着小草莓，层层叠叠的花边堆积在大腿边，整个人像草莓冰淇淋。

    真好看，许栀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胳膊，她的皮肤不算黑，当然也到不了草莓冰淇淋的感觉，是看一眼就会觉得这个人肯定运动很好的皮肤颜色。

    没出岛之前就算了，许栀还没有认真端详过自己胳膊小腿的颜色，从上了这辆车之后，旁边的纪川就白的像被太阳一晒就化了的样子，目光看过的每一个女孩子都是雪白或冷白或牛奶白。

    唉，幸好带的是一件连体的游泳衣，胳膊小腿一个都漏不出来。

    她看一眼哥哥，出小岛几年，哥哥也渐渐向纪川这种方向发展，他穿休闲短袖和短裤，也看不出以前在小岛摸鱼的傻样了。

    以后她也会这样吗？

    许栀心中忍不住畅想，曾经在电视上看到的都市独立女性，打扮精致生活小资的独立精英女性，动不动就是几百万的大方案——她感觉自己距离都市独立女性差不远了。

    本来藏起来的胳膊又伸出来。

    车在停车位停下，纪川道一声谢下了车，站在后备车厢前，拎出来两个行李箱和一个旅行包。

    旅行包是许栀的，还是曾经许俊生游学的时候买的，后来许俊生上大学后买了行李箱就不再用，许栀就一直用着。

    许栀也下了车，立马接过，和纪川道谢，纪川把旅行袋给她，推着行李箱往前走，看起来熟门熟路。

    许俊生等他们两步就顺手接了许栀手里的旅行包，和两个人介绍月亮湾的游玩项目，许栀听得很认真，眼睛亮着，一脸幸福：“那咱们都能玩吗？”

    许俊生：“当然了，中午先吃饭吧，吃过饭带你们去划水怎么样？”

    是不是上山时看到的那些人造湖里的划水？

    另一种陌生，许栀点点头：“好！”

    她回应的态度积极又生动，说话的声音里都带着笑，飞扬鲜活，纪川回头看一眼，发现好几个人也都因为这带笑的回答看过来。

    许栀完全没有感觉，紧紧跟在许俊生身边。

    纪川看了一会，发觉许栀完全和家里的小金毛一样，散步的时候小金毛也是这样贴着自己的腿边，自己走小金毛就走，自己停下小金毛就停下。

    他默默挪开视线。

    前方的民宿大厅有人冲他们挥手，是纪明，他大步过来，问：“还记得我吗？小栀。”

    许栀记得，纪明有次过年来他们家里玩，还给许栀带了一条连衣裙，说是自己家做的裙子。

    她点头：“记得，纪明哥。”

    纪明笑容更盛，没人不喜欢自己能被记住，他又看一眼纪川，见纪川挂着蓝牙耳机，衣服游离之外的样子，倒是见怪不怪，只是对许俊生说一句：“这三个小时真辛苦了。”

    许俊生：“昨天就睡了两个小时，急忙忙的去接这个小鬼。”

    许栀抬起脸对哥哥笑了下，主动接过旅行袋。

    许俊生说起路上自己的尬聊，纪明被逗得哈哈大笑，连忙说辛苦了。

    办理入住，许栀就住在许俊生的房间对面，二楼，走上去一推开门是榻榻米和卷着木帘的窗，蝉鸣传进来，能一眼看到不远处人造湖波光粼粼的湖面。

    许俊生说：“你先休息会，等会吃饭我来叫你。”

    许栀说好，在哥哥拉上门要走的时候，她喊住了许俊生，说：“哥，我等会想买件新泳衣。”

    许俊生倒是没什么大反应，买一件新的就买件新的，说：“哦，等会我带你去。”

    这太漂亮了。

    许栀不能成为草莓冰淇淋，也想穿着崭新的泳衣在这里游泳。

    她放下旅行包，去洗了把脸，凉快了一些，她以大字型躺在榻榻米上，天花板上折射着人造湖的湖面光纹，一圈圈荡漾着。

    许栀睁大眼睛看，手按着渐渐被体温传染的榻榻米，这里散发着好闻的气息，有着人群的嬉闹声，折射进来的太阳塞在手臂上很快发烫起来。

    皮肤被晒的发痒，她挠了下，才意识到自己躺了很久。

    就在这个时候她想起来纪川脖颈间露出的那半截细银链子。

    下一秒，房间门被敲响，她以为是许俊生，大喊一声进，人还是大字型的躺在榻榻米上，而且还像是蛙泳一样平地挥动起自己的胳膊和腿。

    门被拉开，站在门口的纪川因为身高要微微弯下腰，目光直直射进来，那双像猫一样的眼睛盯着她，在低头的瞬间他脖颈间的细银链子掉出来，原来只是一条细细的银链子。

    纪川：“吃饭了。”

    许栀爬起来，表情像是见了鬼，嘴唇却乖巧的发声：“这就来。”

    她爬起来，纪川的身影已经消失，她才后知后觉的感到害羞起来，整张脸都开始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