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青蛙鼓着肚皮响响的叫一声，撑开腿从橡皮艇上跳到岸边的石头。
纪川有一瞬间觉得好笑，但整个场景异常美感，他捞起胸口挂着的防水袋，将青蛙跳动时的姿态拍下，镜头定格的瞬间，许栀平滑的躺在水里慢悠悠飘过来，她没有控制方向，绝不是有意要游到自己的面前，因为当她抬起那双圆圆的眼睛时，镜头里她的表情非常吃惊。
纪川同样感到吃惊，水下的许栀像一条小美人鱼。
然后他表情上看不出来，纪川是那种情绪敏感却迟钝的人，他不知道自己出于有意或无意，对外保留着一道避免外人窥伺自己内心的大门。
此刻许栀在门外。
她轻快的站起来，问：“你拍它干嘛啊？”
纪川没有回答，踩着水很艰难的走到橡皮艇旁边，脚下的鹅卵石里长满滑腻的青苔，比在路上更加艰难的行走，然后两只手捞起橡皮艇要翻过来，做这个动作时，他胳膊上的肌肉微微隆起。
许栀毫不意外的看见了，她又游过去，帮忙一起将橡皮艇翻过来。
重新爬上橡皮艇，看着那太阳，许栀身上流露出恰当好的生命力，和这岸边的山一样吸引人注意力。
她深吸一口气，纪川的视线又挪过来，看她好像要发表什么感言，下一秒，听见许栀说：“哇，这里的水有股尿骚味，肯定有人在这里偷偷尿尿。”
听到这句话，纪川想起来自己刚刚好像跌进水里的时候不小心呛了好几口水，脸色瞬间变得更不好了。
许栀还没发现，兴致勃勃又站在橡皮艇边，脚往下一伸，慢慢的又落进水里。
她回过头，顶着湿漉漉的脸，看纪川：“我跟你开玩笑的，我其实没有闻到尿骚味。”
纪川还没来得及说句话。
许栀：“谁让你刚刚不理我。”
话音结束，她展开手臂扬起一点水花，在水中非常自由。
而身后的纪川低下头，他扯了扯身上刚刚弄湿的衣服，很快就被太阳晒得半干了。
玩过一段河流，橡皮艇继续向前滑动，经过一个下坡时，橡皮艇像是被水甩出去，许栀握紧橡皮艇的扶手，尖叫出声伴随着爽朗的笑声。
她顾不上去再悄悄观察对面坐着的纪川，因为几句话下来，她发现纪川是个非常温吞的人，情绪也好，行为也好，人很好，只是不爱说话，很闷。
一整条人造湖泊玩下来要两个半小时，中途照顾纪川，他们的橡皮艇还无声无息的飘了许久，纪川喜欢那岸边的山上掉落的树叶，在那一瞬间感受到寂静的动态。
他的相册里停留落叶和湖水，垂落的手指捻起那些湿哒哒的叶子，看了会又抛掉。
许栀的笑声传来，她在水中咕嘟咕嘟冒泡，刚刚还说里面有尿骚味，想到这里，纪川的动作一顿，他闻了闻自己被水泡湿的手指。
只有湖水的水草腥味。
许栀从水里探出头，呼呼的大喘气。
那只飞远的黑色蝴蝶又悄然降临，纪川无法控制的闻到一些信息素的香味，很清甜的香味，只能闻到隐约一点，抑制剂贴被水泡了之后，无可避免的泄露些许味道。
纪川垂下眼，跟着也跳进了湖里。
他游泳的动作规范，很快游到深水区，这里人很少，他停下动作，脚踩着湖底的鹅卵石，一个人停留在黯绿色中。
许栀似有所感，她抬头，身旁的橡皮艇早已空无一人。
结束时，许栀先爬上岸，她玩的脸上全是汗，是纪明来接他们，说许俊生的会还没开完，让他先出来送他们两个回民宿，等会吃饭。
纪明和许栀并肩走在一起，他问：“刚刚玩的怎么样？”
许栀眼睛一亮：“好玩！我们从山上滑下来，像是要从湖水里冲向天空。”
纪川抬头看一眼。
纪明笑出来，带着一种很大人式的包容温和，对许栀说：“这边还有别的项目呢，不着急，慢慢玩。”
“好，我来之前我哥已经跟我说了，我都安排好了。”许栀说自己的时间安排，日程很满，七天能够玩到整个度假村的项目都烂熟于心，纪明有些怀疑她的体力，毕竟许栀是一个才分化成功的Omega。
即使这样想，纪明也没说出来打击许栀，耐心的倾听着，时不时给许栀的日程表修改下项目游玩时间。
晚上吃饭时纪川没来，说是累了在房间休息，而许栀玩了一下午，恢复了胃口，点了这里的特色套餐吃的一干二净，回去时又喝了一杯奶茶。
这里的奶茶不是小岛上那种廉价奶精冲出来的二元一杯奶茶，做的时候服务员说茶底是月亮湾特产的茉莉花茶。
奶茶刚做完送到许栀手上，她就迫不及待的大喝一口。
因刚刚等待时间里，她的期待表情好明显，这会纪明和许俊生都忍不住看着她，等待许栀的评价，仿佛她的评价很重要似的。
她慢慢咽下，表情没变，还是一副很期待的样子，先哇了一声。
纪明和许俊生以为这就是回答了，便又各种收回视线，却又在这个时候，听见许栀声音压低又压低，很体贴：“和小岛二元奶茶一模一样。”
这杯十八块，茉莉牛奶冻冻。
纪明：……
许俊生：……
还带了一杯给纪川，在许栀上楼回房间前听到纪明挂了电话，和许俊生说纪川出去写生了。
她一边吸着奶茶一边上楼回房间，进了屋子就脱了鞋去洗澡，泡在浴缸里发现胳膊腿都被晒红了，倒是没有黑。
用毛巾裹着头发出来才发现，奶茶里的冰块已经完全融化了，味道比二元奶茶还难喝，她放在一侧，趴在榻榻米上，将已经充满电的手机打开。
点开相册，今天躺在橡皮艇上任意飘着的时候，她也举起手机拍了很多照片，大多是今天的天空，天透彻的蓝，飘着柔软似面团的云。
“许栀。”
有人叫她，是个陌生的男声，很奇怪的时候许栀在一瞬间分辨出来那是纪川的声音，她起来去开门，在半途中又忽然就敏感起来，没有穿内衣，也没有贴抑制剂贴，她等下就要睡觉了，所以处在一种很随意的状态。
许栀清了清嗓子：“什么事？”
“他们买了吃的，让我给你送来，我放在门口了。”纪川说完，脚步声很快就远了。
站在门板后的许栀数着脚步声，听不到了才拉开门，门口静静放着一袋烧烤。
又换了一家烧烤，比中午那家好吃。
刚吃了一串鸡爪，正要坐下来，手机响起来，是爸爸，她随意的披了毛巾，接通。
许涛的脸一瞬间出现在手机屏幕里，皮肤有些黑，问：“小栀，现在你在干嘛？”
许栀把烧烤露出来：“哥哥买了烧烤给我吃。”
“好，今天好玩吗？”许涛看着她。
“好玩。”许栀又将今天的橡皮艇生动形象的给许涛描述一遍，许涛听着忍不住眯了眯眼，像是自己也已经到了这里。
一边说，许栀一边吃着，还将那杯十八块的奶茶给许涛看，下午忍住的话在爸爸面前吐露出来：“爸爸你猜这杯奶茶多少钱？”
许涛猜：“十块？”
“要十八块呢！”许栀忍痛又喝一口，说：“大城市的物价好贵呀，以后要做独立女性一个月工资岂不是要八千块！”
许涛说：“度假村里是贵的，你还有没有钱，我发点给你嘛。”
“不要，我有的，哥哥没让我花钱。”
“好，钱不够和爸爸说，爸爸做烟花很赚钱的，一个月有八千呢。”
电话挂了，没多久许涛发红包给她，两千块。
许栀收了，给许涛发发表情包，兔子喜滋滋的漏出牙，许涛回了一个同款，是一对兔子父女。
晚上许俊生又来了一次，嘱咐许栀晚上睡觉关好门，听到敲门声不要开门，先给他打电话。
许栀说好，和上门躺下睡觉，在陌生的地方，许栀毫无心理负担的睡着了，做了一晚上的梦，梦见自己还在高考，少写一道大题，急的要哭，醒的时候想起来早就高考结束了，自己也早就被录取，心情骤然大好。
清晨，许栀按照一贯的生物钟早早起床，而许俊生和纪明身为社畜都还在睡眠中，月亮湾的清晨比晚上要安静几百倍，她踩着拖鞋出去要找点吃的。
走了一路才发现月亮湾早点生意少的离奇，干脆没有，这里的商贩晚上生意干到凌晨三四点，这个时候往往他们都才睡下。
许栀肚子饿，又返回民宿，发现民宿的饭堂已经开了，纪川坐在角落的窗口在吃早餐。
许栀看他一眼就收回视线，去点了豆腐脑和发面小笼包，搬到另一个角落里吃。
豆腐脑的味道还挺好的，许栀一边看手机一边吃，她吃的静悄悄，横跨十几张桌子的人也静悄悄，只能听见后厨的人在聊天说笑话，许栀稍微走神了下，跟着笑起来。
过了会她用余光看过去，纪川的耳朵里还是戴着耳机，他低垂着眼睛吃东西，阳光落在头发一侧，总之是非常专心致志的吃饭。
两个人完全看不出昨天一块跌水的情分。
纪川很快吃完，从许栀面前的门出去，经过时像是慢了一下，又像是许栀的错觉。
早餐吃完，许栀没事干又回房间睡了一觉。
一觉到中午，她恢复精神，在许俊生的陪同下去开卡丁车，开完卡丁车又去射箭，射中许多玩偶，一路分发给偶遇的小朋友们，最后留了一只小熊猫在手里拎着，走在路上她还买了只冰淇淋，许俊生玩了一天只觉得疲倦，许栀觉得这才哪到哪，她还有两项游戏没玩呢。
回到民宿时，发现纪川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秋千上挡着，影子拖得很长，她慢下脚步，下一秒，有个女孩子走进她的视野里，举着手机靠近独自坐在秋千上的纪川。
隔得不远，也能听见他们的对话。
女孩子说想要加个微信。
纪川哦一声，掏出手机将屏幕展示给她看。
态度稀疏平常，对这种情况似乎非常习惯。
他微微仰头时，脖颈件的那根细银链子又折射一点落日的偏光。
没多久，女孩子要到微信便礼貌离开了。
纪川又坐回去，刚晃动秋千，一个东西却骨碌碌掉落下来，他先摘了一只蓝牙耳机，再捡起了那只掉在地上的玩偶。
是一只小熊猫，廉价而劣质，周围缝线都已经炸开了，露出一点里面填充物的棉花来。
他捡起来，那只小熊猫露出傻乎乎的笑脸在他的手心里。
这次纪川摘了另一只耳机，他抬头看，周围并没有熟悉的人。
他轻轻的，轻轻的，用两根手指握住小熊猫缝的乱七八糟的爪子，上下晃动了下，轻声道：“你好。”
纪川起身，将那个微信申请拒绝了，没给理由。
走进民宿大厅，看到许栀正舔着即将融化的冰淇淋，很认真的看人弹吉他，他也走过去，是路过，要走她身后的楼梯上楼，食指勾住小熊猫的钥匙扣中旋转几下，慢慢的上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