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纪川并没有直接回答许栀，而是将手中的小纸杯捏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里。

    许栀的目光一直跟着他的动作，直到最后落入垃圾桶里被捏成一团的纸杯，身旁纪川说：“我要回去了。”

    “嗯。”许栀随意的回答一声，满心都想的是自己的问题。

    这样会显得不太礼貌吗？

    许栀又走回去，刚坐下，路仁便问她：“许小姐你不是去接水去了吗？”

    被路仁一问，许栀才发觉自己把杯子忘在了自助饮水区哪里了，她探出头看一眼，看见纪川不紧不慢的斜挎着单肩包往前走，和之前坐地铁的时候她一直盯着的背影完全一致。

    而纪川身后跟着走的是白茉莉，就像是一幅插画里单独把她替换出来一样，许栀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自己在后面盯着纪川的样子挺明显的。

    她收回身子，说：“刚刚在那里已经喝了水就忘记拿过来了。”

    路仁理解的笑了下，顺着话题说：“原本来之前我考虑要不要带奶茶过来，可我怕许小姐不是现在那种喜欢喝奶茶的小姑娘就没自作主张。”

    “我喜欢喝。”许栀盯着他的眼睛，坦诚道：“奶茶价格挺贵的，但是我喜欢喝，甜一点的最好。”

    路仁又笑了下：“是啊，你们还处于喜欢吃零食的年纪，到了我们这个时候就对这些甜的饮料不太感兴趣了，一是口味，二是不实惠。”

    面前的路仁说起话来总叫许栀觉得索然无味，这会手里又没有杯子可以作为掩饰，她局促的很明显，考虑了下，直接开口：“路先生啊，我觉得我们好像不是很聊得来。”

    她顿了下：“我觉得我不是您想要的那种Omega。”

    闻言，路仁脸色都没有变化一点，他像是早就预料到现在的场景，波澜不惊的抬起眼皮，说：“没关系的，我们可以慢慢磨合，最主要的是，我们的信息素足够匹配。”

    许栀看他一眼，笑了下：“可能是吧，但是我不喜欢您这个样子。”

    对方正打太极一般推搡，她一把冷刀直出，惊的对面路仁冷汗都要滴下来，脸上笑容维持不住，站起来：“许小姐，您这样有些侮辱人了。”

    “我说了什么侮辱你？”许栀不明白，她态度一直很软和，连一点阴阳怪气的语气都没用过，像一面过于清澈的湖泊，经过时人人看见自己内心的倒影。

    路仁声音高了一点，瞬间便有工作人员注意到，一边低头按着耳边对讲机小声低语，一边快速走过来。路仁也同样注意到迎面而来的工作人员，他坐下，还是笑道，一字一句道：“许小姐，这里的见面是为了结婚，所以来的每一位都抱着非常认真的态度参加的，而你，从一开始就让我觉得你好像是在玩一场游戏。”

    “哦，但我还是不喜欢你这样的人。”许栀很认真的点点头。

    工作人员已经走过来站在许栀的身边，温声道：“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我想结束这次见面可以吗？”许栀说。

    “当然可以。”工作人员露出一张安抚性的笑容，她伸手在许栀桌沿下的位置按了一下，这张隔间的灯光渐渐暗了下来。

    工作人员解释：“这边都是有Omega来主导整个见面的，如果在见面的时候有觉得不舒服的地方直接按下按钮就结束了。”

    许栀恍然大悟哦了一声，没再看路仁一眼，向工作人员道谢后，她又再次询问：“结束见面也会保证我的个人安全吧。”

    工作人员见怪不怪的了然，道：“当然，我们全程都是在Omega保护协会的监管下完成信息素匹配，对每一个匹配成功的Alpha都有着严格的法律条款进行约束。”

    许栀放心了，结束了自己的第一次见面。

    她往外走，忍不住回头看一眼自己的信息素匹配度为八十的对象，路仁走的是另一条通道，同许栀现在走的方向是背道相驰，如果两人的见面顺利的话应该是一起走出去的。

    “结束了吗？”背后突然出声吓了她一跳，许栀回过头，纪川揉捏着单肩包上挂着的小熊猫，站姿不是很挺直的靠在一个隔间板上。

    许栀嗯一声，看他也一个人，态度有些纳闷：“你被结束了吗？”

    “嗯。”纪川松开手中的小熊猫，表情显得木木的，说：“说是不喜欢我这样的人。”

    刚刚才说了同款结束话术的许栀难免对白茉莉感同身受，对纪川问：“你不会也说一大堆奇怪的话吧。”

    “是说的话太少了，她说跟我走在一起像是找了个保镖。”纪川微微站直了身体，对此也有些无语。

    许栀忍笑，低头好不叫纪川看见自己，但又觉得白茉莉真是个幽默的人，连吐槽都很好笑。

    她低头的角度又看见纪川食指上带着那枚戒指，他讲话时会不自觉的转动一下，等讲话结束了，又将戒指转正。

    于是，她抬起头，对着纪川笑，露出唇边一颗梨涡，对面纪川反而怔了怔，听见许栀问：“纪川，既然你的见面结束了，你想和我再试一次见面吗？”

    纪川未答。

    许栀：“反正我们两个都刚好结束了，不是吗？”

    今天天气格外的好，好到让许栀感觉不能就这样失败，她觉得窗外的太阳像是一个故事的开始。

    这么说着，她也完全没觉得羞涩，而是很认真的提议。

    没想到纪川却问她：“你喜欢我吗？”

    他也问得很认真，视线一定不定的落在许栀身上，真像是被一只猫盯着，让人不敢说谎。

    她才有些羞涩，扣了下自己的手指：“是有一点喜欢。”

    不然也不可能提出试着见面这样的事情。

    纪川一点都不惊讶，而是更仔细的问下去：“什么时候喜欢的？”

    她想了下，指了下他身上的小熊猫：“你把它缝好的时候。”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下：“感觉你真是个好人。”

    纪川了然的点头，他望着她，仔细的看，像是研究了然于胸的一幅画，却道：“我还行吧。”

    “然后呢？”他像是评价别人一样回复一句还行吧，便又沉默下来，换成许栀眼巴巴追问，要是不行，现在俩人就赶快回学校，趁还有点时间许栀想去体育馆里打羽毛球。

    “同意。”他忽然伸出一只手，眼前的手是属于陌生异性的手，和爸爸哥哥的手完全不同，但都是同样具有男性强硬骨骼的手掌，食指带着一枚戒指，折射一点阳光的亮色在手心里。

    于是显得有些好看，也许是因为他好看。

    许栀曾经幻想过的男主角类似纪川这样的人，但幻想出的人也远远没有纪川这样的气质。

    比幻想更像是幻想的人。

    许栀也伸出手，碰了下。两个人像是约定好的战友，手松开，并肩上了楼。

    这次换了楼上另一个房间，是测试彼此信息素匹配度。

    上楼时，许栀好奇：“其实我不太懂，这些匹配对对Omega好像没什么作用，对Alpha有吗？”

    纪川偏头看她一眼，注意到她鬓角的汗珠滚落下去掉在衣领里，他收回视线，说：“好像也没有。”

    “真的？”

    “你和刚刚那位心理大师匹配对多少？”

    “百分之八十，你和白茉莉呢？”

    听到许栀的回答，纪川往上迈台阶的脚步略微慢了一下，吐出一句“百分之七十六。”

    “你们什么感觉都没有？”

    “都带着抑制剂贴能有什么感觉。”等走到测试的房间门口，纪川扭头看她一眼：“要是太低了怎么办？”

    许栀对他的话感到一些惊讶，说：“没关系吧，你都说贴了抑制剂贴没感觉了。”

    她抬起手，一把推开门，又强行顿住了，回过头，很探究时的看纪川，问：“你同意的话是代表你也喜欢我吗？”

    纪川看的她目光都像是说她傻。

    他们对视一眼，许栀抓了抓头发，不打算追问了，伸出手抵着门板就往内推，听见他嗯一声。

    他就像是说话会收费一样，许栀弄不清楚，她又是那种天生性格有些大大咧咧糊里糊涂的人，弄不清楚的事情只要不影响她的生活，许栀也不爱探究到底。

    得一个答案，于是推开门进去了。

    各自抽取一管血液，贴了名字放进仪器里，要等待十五分钟的测试才能知道结果。

    就在房间内的椅子里等待，许栀掏出手机：“那我加你微信，以后讲话容易些。”

    说到这里，纪川嘴角扯了扯，他性格闷而已，但长成这样，性格闷就成个高冷拽比的样子。

    不知为何，许栀像是和他有了心灵感应，一下就知道他的意思。

    纪川也掏出手机，点出自己的二维码让她扫。

    许栀一边凑近扫二维码，一边不经意的解释：“我以为你是白茉莉的男朋友就不想要主动加。”

    “我说了不是。”纪川慢慢追着她的话说出来。

    “当时不是，谁知道后面是不是。”许栀毫不在意的说，添加了，看纪川点了同意添加，她问：“要写什么备注？”

    “随你。”但许栀都已经看到他给自己打备注，提醒道：“许栀，栀子花的栀。”

    “我知道。”纪川说，手指上打着名字，忽然翘起腿背着她，明显躲着不让许栀看。就一个名字有什么好藏得，怕是打错字又重打的。

    许栀也低头打了纪川两个字，选择完成。

    “许栀。”忽然听见他叫自己名字，许栀还以为有什么事，转过头看他，那双下垂的狗狗眼时常表现出一种笑意来，也许是因为许栀本身就不藏秘密，所以她能坦然的轻松的微笑。

    纪川总觉得这样的人非常耀眼，令人向往。

    回头看一眼，并肩就坐在自己旁边的纪川，他那张脸冲击力非常强，许栀心咚的一下跳起来，和原先坐在自己对面的路仁完全不一样。

    这样的人才足够开启一场少女的白日梦。

    许栀下意识笑了下，说：“什么事？”

    “没什么。”他打开手机又关上，说没什么。

    看一眼时间，还有十一分钟。

    许栀的手机振动，打开是学生会发来的消息，看一眼是说迎新晚会的事情，军训结束了，迎新晚会便开始举办了，她问旁边的人：“你会报名迎新晚会吗？”

    总觉得纪川像是那种会弹吉他或弹钢琴的人，也许也会在迎新晚会上低眉轻扫琴弦，然后引起一大帮尖叫。

    “不想参加。”纪川说。

    但许栀已经看到群里有人聊起新生，纪川在新生里很有名，刚来报道的那几天贴吧就传遍各个系青春貌美的男女。

    许栀以亲和力百分百的笑容勉强令人熟悉她的名字。

    “你想要我去吗？”纪川反问，眼睫毛很长，下眼睫毛也长像是全包眼线的狸花猫。

    有毛绒绒的漆墨感。

    “他们想。”许栀把群里的聊天给他看，难免暴露出一点大家以前也常常聊起他的端倪。

    许栀说：“他们把你和另几个男生排了位置，说你是最近新生里最好看的。”

    纪川对此不太感兴趣，他甚至不在一起其他几位长什么样，收回目光。但看上去又挺高兴的，许栀和他说起另外好看的女生，她纯八卦，对什么都好奇，说起来高高兴兴的，纪川听着，等着时间，时间快到的时候，纪川又问了一遍：“要是很低怎么办？”

    闻言，许栀关了手机，转了身体的方向，对着他露出一张很认真的表情：“没关系，低就低吧，总不能低过六十吧。”

    纪川想也是。

    连心理大师都有百分之八十。

    听见仪器滴的一声就是结果出来的意思，走过去按照操作流程一通的按着选项，最后选择公开一块看结果。

    屏幕上各式数据都显得冰冷无情，最后一行匹配度显示50%.

    许栀哦了一声，一脸说错话的样子。

    纪川反而风轻云淡道：“还行。”

    她转头一脸狐疑的看着他，纪川淡定的继续操作将两人信息退出，那50%的数字消失在眼前。

    “走吧，去吃饭，我饿了。”他转身走的很潇洒，态度很稀疏平常，间接影响了许栀的态度，而且许栀本身对信息素匹配度还没来得及有过感触。

    并肩走出去，成了约会成功的其中一对。

    太阳晒在身上直发烫，俩人决定先去吃饭再回学校，随意的逛着，到街边一家连锁麻辣烫店前停下位置。

    各自点了一份，许栀看着价钱忍不住抽气，说：“真贵。”

    纪川：“因为城市里的物价贵。”

    许栀回忆道：“小岛上这样才十二块。”

    “我知道。”两人去调酱料，她不吃葱，纪川不吃香菜，一个碗里放了香油和醋，另一个碗里放了芝麻酱白糖。

    都觉得对方口味怪，尊重了。

    面对面坐着要等，总要说点什么，许栀：“那咱们这算是见面成功吗？”

    他挑起眼皮看她，说：“算是交往成功。”

    但这里的麻辣烫上来的时候，许栀说这里的味道好像更好一点。

    小岛上的麻辣烫只是冒牌货，她把酱料全放进去，一边吃一边说。

    纪川也有过同感，刚从小岛搬出来的时候，看到一样的东西就要走进去，结果味道总不一样，还以为是他自己给小岛加了滤镜。

    一开始觉得城市里好，呆久了就想起来小岛的海。

    吃了一半，许栀问他：“你真的以前住在小岛？我怎么没见过你？”

    许栀蹙眉，很认真的回忆着。

    总想不起来纪川。

    纪川顿了下，表情很难以令人琢磨，像是一瞬间的空白，更多的让许栀觉得他像是害羞一样，那种情绪突然降临在纪川身上。

    但他摇摇头，说：“想不起来算了。”

    吃饱了就离开，许栀摸摸肚子走在树影子里，这次和纪川并肩走，看不见纪川那狼尾的尾巴还有点不习惯。

    风灌进来往纪川的方向吹动她的裙摆，她按着自己的头发不要头发变得乱糟糟的，风吹得她忍不住眯眼睛，下一秒被纪川握住胳膊往后拉。

    他把她拉到自己的身后挡住了风。

    蝉声很应景的拉扯着叫起来，太阳又将蓝的天，绿的树都照出一种更为透彻的颜色。

    听见纪川仍旧用不紧不慢的声音叫了她一声：“许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