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孤悬。
空旷静谧的街道上，顾月艰难地迈着步伐，往周府方向走去。
此时的顾月整个人好似被抽干了精气神，整个人浑浑噩噩，好似忘却了天地为何物，自己是何人，只知道路在前方。
袁璐跟在顾月身后。
这之前她数次想要搀扶，都被顾月拒绝了。
等两人回到周府时，天上残月已经快要隐去，些个早作的下人已经离开了温柔乡，开始起身收拾自己的行装。
回到房间后，顾月没有再进入修行状态，甚至没有洗漱的精力，倒头便睡了过去。
一连八日，顾月未曾睁眼，更遑论起身离开床榻。
只是其酣睡之间，大部分的时间，眉头都紧紧地皱拧着，时常还有低喃嘤咛声从她嘴里无意识地响起。
周府三日大宴。
第四日周苍正式接替了城主之位，入驻城主府。
城主府三日大宴。
这些日子，周家完全沉浸在了一片喜悦的氛围之中， 往后的东华城，已经可以预见周家的崛起了。
而那日城主府一役过后，隔壁房间的韩笑笑简直将顾月当作了自己偶像，若不是袁璐拦着，她甚至都要抱着被褥，在顾月床前打起地铺！
随着周苍入主城主府，四海盟的人也尽皆被安顿进了城主府，然而韩笑笑却死活不愿挪窝。
“整整八天了...”
庭院中，袁璐一脸忧色地对老者说道：“若不是师妹的生命体征还算稳定，我都怕...”
韩笑笑站在一旁看看袁璐，再瞅瞅老者，机智地选择了闭嘴。
这种事，她完全帮不上忙。
两女身前，安阳的眉头微微皱起，“确实有些久了...”
任何事情都过犹不及。
顾月的道心有损，无论是缝缝补补，还是豁然顿悟，这其中肯定需要时间。
但任何事情过之不及。
若是一直这般沉沦下去，心力无法再提起，莫说再重新凝聚灵力，体内元丹都有可能溃败散逸，重归天地。
要真如此，顾月可算是彻底废了！
想到此处，老者轻叹一声， 准备推门而入，强行唤醒顾月。
嘎吱...
正在老者刚准备有所动作时，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袁璐神色一喜。
然而看到顾月此时的模样之后，双眸不由泛起了一抹红润。
只见顾月脸色依旧苍白，整个人形销骨立，短短几天的时间，从一个俊俏的姑娘，竟直接瘦成了一副皮包骨头的模样。
身处最前方的安阳眼皮跳动了一下，浑浊的双眸之中闪过一丝疑惑。
下一刻，一股怒火不由从他心底升起。
“老东西，识相的就闭嘴！”
老者心中怒火升起的瞬间，一道同样苍老的声音好似跨过无尽空间，直接在老者的脑海中响起。
‘疯婆子！’
老者暗自咬牙，看向顾月，“想清楚，想明白了？”
顾月摇摇头，苦笑道：“没有...”
“那又为何不继续想？”
顾月无奈道：“月儿再这样下去，怕是要与前辈来世再相见了。”
老者没好气地瞪了眼顾月，“你还知道这点啊？”
顾月缓步迈下台阶，缓缓靠坐上庭院中的石凳，“前辈，在修士的眼中，人命是不是与牲畜无甚区别？”
安阳身后，袁璐伸手拍了拍韩笑笑的手背。
韩笑笑会意，与袁璐一同悄悄退出小院。
不是袁璐小气，不愿意让韩笑笑在此聆听长尊的教诲传道。
实是每人的‘道’不同，所行之路也大相径庭，他人的道可以借鉴，但仅限于已然走通的通天大道，方才有借鉴意义。
顾月此时的状态，说是泥菩萨过江也相差不大，若是袁璐两人不顾风险参与其中，从而导致自己的道心染上尘垢，那才是得不偿失！
庭院中只剩下了老者与顾月两人，一层淡淡的结界悄无声息地自两人身旁形成，将庭院笼罩在内。
老者一手轻抚雪白长须，反问道：“若有一日，无数人陷入必死之局，你若是救人，则必死，你救不救？”
顾月的眉头轻轻蹙起，思索良久之后刚想开口给出自己心里的答案，却被老者抬手阻止。
“用一个错误的过程，做成了一件极难得的好事，那这件事本身，是对是错？”
顾月默然。
这个问题，她前世就接触过。
没想明白。
见顾月神情，老者继续说道：“在你心中，把人当成了至高的存在，是也不是！”
顾月微微颔首。
无数修士，也是从凡俗开始一步步登高...
然而顾月的思绪却被老者的嗤笑声直接打断。
“凭什么？”
顾月愕然。
“你凭什么会认为，人类是这个世界上，至高无上的存在？”
顾月苦笑道：“我并不认为人类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但真想做到平等对待一切事物，又谈何容易。”
对于顾月给出的答案，老者的眼中满是失望，摇头道：“话虽这么说，但你的心里实则不是这般想，你并未真正正视自己的内心。”
“就好比端掉一个庞大的蚁穴，可以让自己的修为提升一个等级，我相信，你根本不会如此！”
闻言顾月再次沉默了下去。
确实。
即使是灭杀上百万只蚂蚁，她可能也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修行登高一路，取天地万物为己用，本就是极自私的过程，既然选择踏上这条道路，就该清楚，万物万灵，不过是时光长河中的一捧清水而已，偶有水花溅起，根本影响不了长河依旧奔涌...”
顾月微微颔首，似有明悟。
老者缓缓迈步至石桌前坐下，笑道：“至于老夫的第一个问题，在首次与你相见时，其实你已经给出了答案...”
“既然你会选择救人，那你i如何得知，那三十多万人，不愿意舍弃自己的性命救得他人？”
顾月叹声道：“安慰自己的话语罢了...”
老者轻笑一声，并不反驳顾月。
顾月如今入了死胡同，如同鬼打墙，此事其实玄姬已经给顾月铺好了路，在等她自己去走。
老者选择跳过这个话题，淡淡地询问道：“当时你若没有选择激活法阵，结果会不会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