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但你得先活下来才行。”
小棠漠然地垂着眼眸,手指轻轻滑过药碗的边缘。
“把陆鸣的事交代清楚,我可以考虑留你一条性命。”
程鸢痛苦的眉心愈发紧蹙,原本犀利的目光一瞬空洞。
“陆鸣?什么意思?”
单从她的反应来看,是对陆鸣所为不知情的。
可她能从毒牢里活着出来,绝不是个简单的人,小棠不敢确定她是不是在演。
“程参将不是陆将军的心腹么?他做了什么,你不知道?”
程鸢艰难地支撑起身子,思考的时候瞳孔微微颤动。
小棠耐心地等着,良久,也没有等到她说话。
“不急。”他对程鸢道:“程参将慢慢想,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叫我。”
说罢他转身离开。
未走到门口,却听程鸢在身后嘶哑道:“我要见皇上。”
小棠停了步子,回头看她,“有什么话,跟我说也是一样。”
“我要见皇上。”
程鸢咬着牙,一字一顿,那愤恨的目光,恨不得把小棠撕碎了。
程鸢不信他,更看不起他,第一次见面就相互排斥的人,往后的结怨只会越来越深。
刚才那句杀了他,绝不只是愤怒时的辱骂,他日若有机会,她一定会这样做的。
不巧,小棠最不怕的,就是仇家。
他眼角浮起不经意的笑,反问程鸢:“你觉得,是因为我阻拦,皇上才不来看你么?”
房中气氛凝滞,初夏时节,蓦然升起一股寒凉。
若目光能化形成兵器,程鸢如刀的双眼,已经把小棠凌迟千遍万遍了。
二人寂静对峙,无声处危机四伏。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太监通报的声音:“皇上驾到——”
程鸢目光一烁,抬起头往门外看,绝境之中,终于等来一丝光亮。
小棠笑意仍旧淡然,站在原处,没有动作。
少顷,有人来敲门了。
“公子。”是袁盛榕的声音。
“是皇上到了?”小棠隔着门询问,眼睛还盯着程鸢。
袁盛榕在外道:“皇上去堂中了,给公子带了酒,让公子快去尝尝。”
小棠眼睁睁看着程鸢的希望再次幻灭,如同坠入冰窟,她身体不受控制的,再次开始发抖。
“知道了,这就来。”小棠轻声应道,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药碗,没有再劝。
想不想活,她自己打算。
初夏的夜风不燥不寒,吹动着人的衣摆和发丝,匆匆脚步行过,沐浴后的香气留在路上,久久不散。
小棠远就瞧见堂中亮着灯,飞扬的衣袂如心花,迫切地在夜下盛放。
“忱哥哥!”
段景忱坐在桌案边,正拢着衣袖,亲自把酒杯斟满。
小棠扑过来的时候他酒壶还没来得及放下,只得举起手臂躲他,再用另一只手将他接在怀里。
发丝刮蹭在脸上,把段景忱蹭得发痒,忍不住笑了。
“干什么去了?”他问小棠。
“干坏事。”
“什么坏事?”
“仗势欺人,草菅人命。”小棠狡黠地眨眨眼睛,“皇上要管管我吗?”
段景忱笑着看他,反问道:“我管得了吗?”
小棠今日心情似乎不错,段景忱察觉到了。
“这是什么酒?”
他搂着段景忱的脖子,回头看见桌案上红彤彤的一杯,端起来放在鼻子前面闻了闻,味道很冲。
“鹿血酒。”段景忱放下酒壶,对他道。
鹿是前些日子北盛使臣觐见时带来的,北盛地寒,其境内有鹿,浑身珍宝,皆可入药。
这鹿血酒是专门补气驱寒用的,小棠伤好之后身体一直虚弱,太医院熬的补药他嫌苦,喝着难受。
酒是他喜欢的东西,加了鹿血味道有些奇怪,但总归比药好入口。
“尝尝。”段景忱对他道。
小棠又闻了闻,把酒杯送到唇边,没直接喝,伸出舌尖舔了一口,细细咂摸。
段景忱盯着他,眼中的温柔都快化到酒里了。
“如何?”
“还可以。”小棠点点头,而后仰面,一饮而尽。
淡红的液体浸湿了唇面,给素颜朝天的一张脸平添了几分风情。
“好喝么?”段景忱痴痴盯着他的嘴唇。
“好喝的。”
满眼的欲望藏不住,也不用藏。
“给我尝尝。”
段景忱说这句话的声音很小,像是在悄悄的、哄骗着人做什么。
小棠想了想,把酒壶接过来,将自己喝空的杯子重新斟满,再次送到唇边。
这一口含在嘴里没有下咽,而后他凑近段景忱的唇,轻轻相贴,温热酥痒。
小棠今天是真的高兴,勾引人的时候,对人的死活不管不顾。
结果便是,皇上只喝了半口,神志就晕了。
吻落得很急,恍惚中,段景忱又想起上一次喝酒的时候。
上次,是他们的合卺酒,柔情旖旎,比现在还要命。
可就是那杯酒,将他推入了地狱,不论过去多久,回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他猛地起身,将怀中不安分的人抱到了床上。
重重一摔,小棠落在被褥间,身体颠了几下。
段景忱压着他的胳膊不许他动。
眼底的情绪除了渴望,更多的是后怕。
那是他的忱哥哥,小棠怎么会不懂他。
他笑着,伸出手,轻轻抚摸他脸颊。
“今晚的酒可不是我准备的,再喝晕了,皇上可怪罪不到我头上。”
他知道段景忱想起了什么。
“把你绑起来。”段景忱冷着脸威胁,“看你还乱跑。”
不能忘了今日的酒是好酒,补身子的,得喝完。
于是半壶酒,皇上亲手喂给他。
眼泪,香汗,和浓烈的酒混在一起,欲仙欲死,酣畅淋漓。
段景忱克制了,不克制的话,有的人怕是真的要昏过去。
销魂的声音许久才平息,他伏在床上,累得只剩下力气喘息。
段景忱在他头发上亲了一下,然后披着袍子下床,口干得厉害,他倒了一杯茶。
“我得去查陆鸣。”小棠的脸闷在被子上,虚弱地开口说话。
“程鸢嘴巴很紧,什么都不肯交代……当然,也有可能,她当真没有参与过,不知道实情。”
段景忱一口一口喝着茶,听着他说话,目光逐渐深邃。
“忱哥哥。”小棠懒洋洋趴在被子上,“你说,如果真的是陆将军,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