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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大齐不缺忠臣良将。”

    夏意渐盛,一夜暖风过后,坤宁宫的花都开了。
    庭院中,袁盛榕正提着水壶给花枝浇水,忽而听到院子外头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有人来了。
    “袁姐姐!”
    来的是乐安。
    他手里提了个红木盒子,拿得很是仔细,不知装的什么宝贝东西。
    进了院子,他把盒子往袁盛榕手上递,对她道:“龙泉窑的青瓷茶具,昨日刚到内务司的,掌事叫我送过来给你们用。”
    内务司的好东西都是优先往坤宁宫送的,这里挑剩下的,再拿到乾清宫去,袁盛榕已经习惯了,接过来,轻放到院中的石台上,对乐安道:“辛苦了。”
    “袁姐姐别客气。”
    乐安往空荡荡的院子里头张望,“公子呢?这会儿还没起吗?”
    巳时刚到,对于习惯赖床的人来说,时辰还早。
    袁盛榕继续给花浇水,回答道:“公子近来操心事多,身子乏累,需要多休息。”
    乐安紧张询问:“怎么了?公子不舒服么?要不要叫太医来瞧瞧?还是让御膳房熬点补汤?”
    “不用了。”袁盛榕笑笑,“有需要我会安排的,你快回去伺候皇上吧。”
    乐安放下心来,道:“不急,皇上清早才睡下呢,一时半会醒不了的。”
    袁盛榕不解,问他:“为何清早才睡?”
    乐安道:“这不是,昨日从咱们这带了那姑娘出来吗?你还不知道呢袁姐姐,一到秋月阁,那姑娘情况又不好了,呕血不止,气若游丝,太医医治了许久才将她救回来,皇上怕她有危险,从白天到晚上,一直陪同着,直到确认她安稳了才回乾清宫的,可不就熬到天亮了。”
    乐安说着,好奇询问:“袁姐姐,那姑娘到底什么身份啊?皇上怎么这么紧张她……”
    袁盛榕一把捂住乐安的嘴,做贼似的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你小点声音,别把公子吵醒了!”
    乐安有些茫然,心想自己说话声音也不大啊……
    不敢犟嘴,他瞪着眼睛连连点头,袁盛榕这才松开了手,压着声音对他道:“不该打听的事别瞎打听,东西我收下了,你回去吧。”
    乐安也不想打听啊,他又不是喜欢在背后议论主子的碎嘴。
    可崔掌事吩咐他给皇上作起居注,他不问清楚了,哪敢胡乱下笔。
    到底什么身份啊,这么神秘。
    乐安正绞尽脑汁猜测着,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小棠从房中出来,发髻还没束,懒洋洋刚睡醒的模样,“乐公公来了。”
    乐安赶紧行礼,“见过公子。”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小棠走到两人跟前,瞧了眼石台上的东西,掏了一只瓷盏出来,在手中把玩。
    未等乐安回话,袁盛榕抢先道:“乐安来送东西,内务司新到的瓷器,我还没来得及看,公子瞧瞧怎么样。”
    小棠把瓷盏放在耳边,轻轻敲了一下,发出了悦耳的声响。
    他又把那物件举过头顶,对着阳光左右观量,道:“好东西啊,就是这上面的如意纹过于清秀,给我用是不是女气了些?”
    他饶有深意地看向袁盛榕,又道:“只怕人家崔公公挑的时候,不是想着给我用的,袁姑娘,拿你房中去吧。”
    一两句玩笑话,说得袁盛榕面色不自然的红。
    乐安站在旁边有些凌乱,主子的爱恨纠葛离他太遥远,他知晓了也可以置身事外,可崔掌事和袁尚宫都是直接捏着他生杀大权的,话可不敢乱听,还是两眼一黑,什么也不知道的好。
    他赶紧道:“东西送来了,奴才就不打扰公子了。”
    说完他转身就溜了。
    袁盛榕将瓷器收起来,盒子盖上,道:“公子若不喜欢,我先搁到库房去了。”
    坤宁宫的库房闲置了许多东西,有些是皇上下令赏的,有些是崔奉宁直接送来的,根本用不完。
    她提着盒子往库房的方向走,听到小棠在身后叫他,“袁姑娘。”
    她回过身,瞧见小棠的表情不似方才那般闲适,笑意淡了几分。
    “去太医院打听一下,程参将现在能吃什么,叫厨子备些,我们过去瞧瞧她。”
    袁盛榕皱起眉头,“公子去看她做什么?”
    小棠慢悠悠道:“昨日走后,也没人来送个消息,人是咱们弄伤的,总不能不闻不问。”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这位程参将对小棠偏见极深,总是出言不逊,留着她性命就罢了,好不容易把她弄走了,又要主动去看她,她现在恨小棠还来不及,哪里会领他的情。
    “公子……”
    “快去。”
    袁盛榕没办法,只能照做,“是……”
    太医说程鸢现在身体虚弱,吃不了大补的东西,袁盛榕让厨子熬了些药粥,快到傍晚的时候,陪小棠一道,送去了秋月阁。
    程鸢人已经醒了,穿着一身素色的里衣,显得脸色更加苍白,靠坐在床头,还不能下地。
    小棠进门时的表情还算友善,袁盛榕跟在他身后,那一脸的不爽,不像是来探病的,活像是来算账的。
    见到他们,程鸢面色一沉,厌恶地把头瞥到另一面,理也不理。
    袁盛榕把食盒放在桌案上,不客气地提醒道:“公子特意来看你的,程参将不能下床行礼,问安也没力气吗?”
    “袁姑娘。”小棠侧目提醒她注意言辞。
    袁盛榕不情不愿地把嘴闭上了。
    小棠走到床边,上下打量了程鸢一番,平静开口,对她道:“皇上可与你说了,陆鸣通敌。”
    昨晚她一直昏迷不醒,段景忱自是不会在这种时候跟她讲陆鸣的事。
    不过,看她的反应,对小棠说的话并未感到惊讶,应是那日小棠问过她之后,她心中就有准备了。
    他看了小棠一眼,冷声反问:“怎么,是找到我跟他同谋的证据了?来此是为了审问我,还是又要押我去用刑?”
    小棠沉默片刻,轻声一笑,“程参将误会了,我会将你放出来,自是调查之后,确认了你清白,来此,是专门给你赔礼道歉的。”
    “不必了。”程鸢泛红的双眼死死盯着他,“悔过之言,留着见阎王的时候说吧,人总要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我的话今日留在这里……”程鸢微微朝他靠近,低声道:“你会遭报应的。”
    若诅咒有用,他一生恶行无数,早该挫骨扬灰一万次了。
    他脸上的笑容不减反增,淡然对程鸢道:“是,我这种人,蛊惑圣心,陷害忠良,的确该杀,日后程参将若得了机会报仇,可别找错了仇家。”
    他回身对袁盛榕道:“盛粥过来,让程参将趁热喝了。”
    “是。”袁盛榕板着一张脸,盛了一碗粥出来,送到程鸢的床边。
    程鸢掀开眼皮,挑衅地看着她,“拿走。”
    袁盛榕从进门就一直在忍着,在小棠这里,她向来帮亲不帮理,谁对谁错她不管,对公子无礼就是不行。
    “怎么,程参将是怕这粥里有毒?”袁盛榕道,“那你当真是多虑了,公子想要你性命,何需费这么多力气,你喝是不喝?”
    程鸢没了耐心,“不喝,你们是听不懂人话么?出去!”
    “你……”
    “算了,袁姑娘。”小棠拦着要发作的袁盛榕,“程参将没胃口,我们就不打扰她休息了,走吧。”
    小棠受得了,袁盛榕可受不得这种委屈,公子亲自送了粥来,低三下四地给她道歉,骂也叫她骂了,她还要如何?
    她一提裙摆坐在床边,用勺子舀了一口粥,亲手喂给程鸢,“程参将喝一口,也算没辜负公子的一番心意。”
    汤匙挨到嘴边,程鸢嫌弃地扭过了头,气急败坏地一甩手臂,将粥碗打翻在地。
    “我说了不喝!滚开!”
    碎瓷飞溅,满地狼藉。
    袁盛榕手里的汤匙掉在了床上,将程鸢的被褥也弄脏了。
    她一时脑子空白,愣在了那里。
    房间中气氛凝滞,安静无声。
    这时,门外传来了太监的声音:“皇上驾到——”
    那声音是崔奉宁的。
    一声通传之后,没给房里的人反应的时间,匆匆脚步声便行到了门口。
    段景忱随着太医一同前来的,太医带着刚煎好的药,一进门看到房中景象,所有人都愣住了。
    袁盛榕心下不由紧张,生怕眼前景象让皇上误会了,赶紧回身去收拾程鸢床上的脏物。
    崔奉宁反应得快,走到她身旁,柔声道:“我来吧。”
    他将那脏了的被子拿下床,到门外给了下人,又命人再拿一床新的来。
    段景忱站在门口,沉默半天,终于动了身子,走到小棠身旁。
    小棠动了动嘴巴,好像应该解释一下,又好像没什么可解释的。
    段景忱将他从头到脚瞧了一遍,确认他没事后,什么也没问,去了床边。
    “醒了,感觉如何?”他问程鸢。
    程鸢头也未抬,强忍着怒火,冷冷道:“让他们滚。”
    袁盛榕刚压下的火气又顶上来了,可当着皇上的面,她也不好发作,只能隐忍。
    隐忍是隐忍,话还要说清楚的,公子好心来看她,别搞得好像欺负了她似的。
    她抬步上前,瞧着是要跟皇上解释,小棠一把将她拉到了身后,把她的话拦住了。
    段景忱看着程鸢怒气冲冲的脸,沉默片刻,回身对小棠道:“你先回去。”
    小棠点点头,只说了一个字:“好。”
    而后便不再多留,带着袁盛榕离开了。
    出门后,隐约听见房中段景忱的声音:“传令下去,从现在开始,任何人不得来秋月阁打扰。”
    “是。”
    夕阳悄无声息落下,阴影将小棠清瘦的身子笼罩,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他往前走,在出了秋月阁之后,脚步愈发放缓了。
    袁盛榕回头问他怎么了。
    他说没事,反正不着急的,慢点走。
    ……
    秋月阁中,太医把药递给了段景忱。
    段景忱抬抬手,命旁人都退下了。
    房中只剩他跟程鸢,药碗很烫,他坐到床边,用汤匙搅弄着碗中的药汤,细心地降温。
    一边做着动作,他一边与程鸢说话。
    “方才,他都与你说了什么?”
    程鸢的怒气还没消,阴沉的目光盯着他,“我跟皇上告状有用么?皇上会管他?”
    段景忱低着头,慢慢搅动着手里的药,继续道:“不管他跟你说了什么,都不必当真,过错不要算在他的头上,从来,怀疑你和伤害你的人,不是他。”
    程鸢眉头皱起。
    段景忱不疾不徐地说话,没有丝毫感情:“他做的一切皆是朕授意,你忠心报国,是朕冤枉了你,往后,你若还愿意效忠朝廷,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一样不会少了你,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只有一条,别将朕的过失牵扯到他身上,若朕再听到你对他说一个难听的字……”
    段景忱稍顿语气,将吹凉的药碗递过去,平静的眼色下,暗涌杀机。
    他继续对程鸢道:“大齐不缺忠臣良将,枉死一人,影响不了朝廷。”
    帝王的威胁不动声色,无形的压迫让人窒息。
    昨日那点怜悯,不过是为君者对他脚下芸芸众生的责任而已,虚无缥缈,转瞬即逝。
    程鸢面色很是难看,段景忱将手里的药碗又往前递了递。
    这药她得接着,皇上说的话她也只能接着,没有商量的余地。
    ……
    从秋月阁出来,天色已然全暗了。
    段景忱脚步匆匆,崔奉宁紧随在他身后,提醒道:“胡大人已经到了,正在乾清宫等着皇上。”
    “叫他先回去。”段景忱沉声下令。
    崔奉宁以为自己听错了。
    兵部尚书胡万青,是才从北盛战场回来的,皇上着急了解前方战况,命胡大人到京之后不要耽搁,速速入宫面圣。
    人都来了,怎么又不见了?
    段景忱脚下不停,兀自往前走着,又吩咐道:“去坤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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