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8 章

    夜间,待靖王回来,只见云嫣已经沐浴,正坐在案前给她哥哥和娘写信。她的小脸因着白天日晒,还有些红彤彤的,此刻看上去更像个孩子。

    见靖王进屋,云嫣起身了迎过来,小脸上水润殷红,表情却委委屈屈的。

    靖王搂过她,在她微润的发鬓上一吻,问:“怎么了?可是累着了?”

    云嫣将脸埋进他怀里,闷声闷气道:“嫣儿不累。嫣儿只是替雍州百姓难过。”

    靖王找到她的小脸,问:“怎么回事?”

    云嫣仰脸,眉心微蹙,道:“雍州百姓是真苦。今日嫣儿下地,又在农家吃饭,这才知道,原先只听说雍州贫苦,不想竟到这个地步。可雍州官家夫人,锦衣玉食,所费良多。嫣儿既为一方主母,愿率先垂范,缩减用度,为百姓减轻负担……”

    靖王听她一径说着,眼神渐深,伴着一丝欣然。

    他拉过她的小手,道:“嫣儿,雍州积弊日久,我牵系于心。虽说节流莫如开源……然则,你有这份心,我很欣慰。”

    她是他的心头肉,怎么忍心她为雍州百姓而委屈自己?

    二人正相拥着说话,此时青笺进来,说杨侍卫有急事奏报。靖王知此时杨懋来内院回事,必定紧急,便传人进来。

    杨懋进来,见王妃也在,不敢乱看,抱拳道:“殿下,白璧关方才遣人来报,说一队人马过了大同府,往雍州来了。”

    云嫣闻言心头一沉——他们刚来雍州不过三月,京城那边便开始坐不住了,要给他们找麻烦了么?

    谁知,杨懋又接着禀道:“卑职着人查探,才知……那马车里送来的,乃是郭皇后赐给殿下为妾室的美人,冯氏。”

    靖王今日接到了郭皇后从京城传来的懿旨,大意是念在靖王藩地偏远,恐府上人少照顾不周,特地为他送来美妾侍奉。

    郭如是自幼在宫中长大,对当年的四殿下独有一份情谊,至于何种情义,想必也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了。

    为避免太过显眼,不单止给靖王送了人,还给各地藩王都送了人。

    不过,这事儿任谁都能看明白,名义上说是送人,实则不过是郭如是想在各个藩王身边都安插一个耳目,顺带乱人后宅罢了。

    这倒真像是郭如是能干出来的事。

    只是,郭如是如今自身尚且难保,偏要在这个时候兴风作浪。赵琛与她早就同床异梦,不过是念在许凤瑾娘家势力还在,赵琛多少有所顾忌,这才册封郭如是做了皇后罢了。

    “皇后行事还真是体面。”靖王冷道,“待人到了雍州,让福顺替本王修书一封,谢过皇后隆恩。”

    杨懋应“是”,领命下去了。

    云嫣方才稳坐在镜台前头,一本正经地端着王妃的范儿。见杨懋走了,这才跑过来抱住靖王的腰,抬眼见靖王面色冷峭,俏皮一笑:“恭喜夫君,贺喜夫君!今日得赐如花美眷,想必心中欣喜若狂罢……”

    靖王知道她又在调皮,面上隐笑,一把将人抄起,大步往拔步床那边去了。

    ……

    第二日一早,云嫣睁眼时,靖王已经不在身侧。

    她家夫君果然是不经调笑的,昨晚她不过开个玩笑,他便真的欣喜若狂了整夜。虽然他竭尽温柔呵宠,她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酸软。因想着今日还有勤农礼,便挣扎着起床,唤人进来侍侯。

    话说雍州府衙那头,吕庭轩正等在公堂后室。

    只见靖王领人进了门,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

    吕庭轩心内微微苦涩,却对靖王施了一礼,道:“殿下,卑职已准备好了您要的东西。”

    说着,吕庭轩在靖王面前展开了一个卷轴,长长的一个案卷,密密麻麻。细细看去,里面竟是雍州一些官员贪墨、渎职的记录,一桩桩一件件,清清楚楚。

    前段时日,吕庭轩奉靖王之命查探雍州吏治,却不想中间盘根错节,钱权买卖,争斗倾轧,令人触目惊心。

    靖王细看半晌,那案卷里有名有姓的,都是熟悉的人——邢子孝、傅正新、曾云、赵麟——看得靖王眉间蹙痕渐深。

    这些人,十之七八,都是早年随靖王征战浩罕和北狄,以命相随,战功赫赫之人。

    不想却被富贵荣华泡软了骨头。

    靖王合上案卷,揉着眉心一叹:“先皇自来奉行轻徭薄赋、与民休息之策,没想到本王治下之地,竟如此乌烟瘴气。”

    遂将卷轴扔给马骁,命道:“领人逐一查实,不必暗地行事。”

    马骁一怔:不必暗地里行事?于是开口问:“殿下是要卑职明里拿人?”

    可这些人皆是靖王旧部,要揖拿治罪,也是打殿下的脸不是?

    靖王皱眉道:“拿人作甚?持本王手谕,入府搜查脏物,若贪墨属实,当庭斥责。”

    马骁凝神听令,可听到此处却不见了下文,等了半晌也不见靖王再开口,于是抬起头直愣愣地问:“然后呢,殿下?”

    “回府复命。”靖王应道。

    马骁有点搞不懂了——既抓住了这些人的把柄,又不揖拿惩治,难不成殿下念旧情,对这些个贪脏枉法之徒容忍姑息?

    就、就骂一顿作罢?

    马骁搞不懂,但同时又觉得挺威风。

    想当年,这些人个个都是睿智骁勇的前辈,能以殿下的身份教训他们一顿,实在过瘾。

    马骁于是欣欣然,有些跃跃欲试,领了靖王手谕,领命而去。

    靖王写完,又命吕庭轩备纸砚,换了笔墨,开始提笔写给京城。

    ……

    自来雍州已三月有余,天上不见下一滴雨。今日云嫣祭了雨神,刚从仙云台回城,天上竟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来。

    靖王望着细密的雨帘,命福顺备了马车,一路迎着仙云台的方向,出了广德门。

    云嫣自仙云台回来已走了一个多时辰,因淋了一路,马儿淋得湿漉漉,车舆里也透着潮湿阴冷。听见外头的杨懋来禀,说远远看见有马车迎了过来,看形制像是王府上的。

    云嫣命人停车。后头远远跟着的各位夫人的马车,见前头王妃的马车停驻,也都赶紧停了下来。

    云嫣掀开车帘,便看见不远处,福公公站在雨里,正举着个油纸伞,巴巴地替前头的人挡着雨。他前头立着的靖王,一身黑羽大氅,英俊挺拔似画中之人,身形朗然、眉目清明,正朝她看过来。

    云嫣粉嫩的脸颊上立刻绽开了笑,心头一暖,起身便要下车。

    青笺连马凳都没来得及放,云嫣便跳下了车来,拿小手遮着额头,提着裙摆便朝靖王跑过去。

    青笺在后头举着伞,嘴里喊着“娘娘慢些”,可是追赶不及,云嫣已经跑到了靖王的伞下。

    “夫君!”云嫣脆生生叫着,“夫君是来接嫣儿回府的吗?”

    靖王看她毛茸茸的发稍沾着细密的雨珠,一双浅眸里满是宠溺:“我若不来,嫣儿要凫水回去?”说罢接过福顺手头的披风,将她紧紧裹住,就势将人抱上了马车。

    云嫣心头美滋滋的。

    进了这辆干爽暖和的马车里来,云嫣虽两鬓微湿,却是难掩满面兴奋,笑着对靖王道:“今日真是好造化!嫣儿求雨得雨,雍州终于落下雨来了!”

    说音未落,却不由打了个喷嚏。

    靖王将早命人准备好的手炉,放进云嫣怀里,又拉过她冰冷的小手,在自己掌心里暖着,转头又命福顺速去取干布巾。

    福顺“哎哎”地应着,转身在马车的箱笼里翻找,心里想着,殿下对王妃真真是捧在心尖尖儿上啊!

    方才,后头各府马车里的夫人正掀着帘子,朝前头打量着呢,殿下却旁若无人,就那么把娘娘抱了起来!

    凡天下女子,能得殿下宠爱,真是得了天上地下头一份的福气。

    靖王接过绒布巾,一边轻轻替云嫣拭着头发,一边道:“下雨了便早些回城。割草翻地之事,你们不添乱便好了。”

    云嫣心里老大不服气,她下地去,是真的干了苦活累活的。

    不过,其他的那些个夫人太太就……云嫣手里转着从发髻上卸下来的红珊瑚簪子,忽想起什么好笑的,道:“夫君不知,今日邢子孝的夫人摔了个嘴啃泥,连贾夫人都没忍住,笑了一路……”

    靖王听到邢子孝的名字,便想起案头那个长卷。他轻轻拨开云嫣沾在额前的细发,状似不经意地问:“那些命妇,没找嫣儿麻烦罢。”

    云嫣顿了顿,心中称奇——夫君怎么知道?

    云嫣于是抿了抿唇道:“这几日,邢夫人几个人心惶惶的。说是夫君要治她们官爷的罪。说什么‘我们家外子,早年都是王爷军中心腹,都是一心追随王爷的人。如今不过是想把日子过得好些,王爷竟不允,要查办他们’,要嫣儿回来替她们家官爷求情呢……”

    云嫣不知,一连几日,马骁领着人出入雍州各府,又是搜查,又是斥责。可靖王也不问罪,也不查办,也不发落,那些个心头有鬼的,一时间自然是坐立难安。

    靖王就藩以后,府衙上的折子都是他亲手签批,从来不假手于人。按说,一州治下,王爷可以闲云野鹤,将俗务都交给州吏,可靖王似乎没有这样的打算。

    是以大事小情,都要求到靖王爷这里来。

    可云嫣既这么说了,便是没有替那几个夫人求情的打算。靖王若不问,她恐怕连提也不会提罢。

    不得不说,云嫣是个知分寸识进退的王妃,只做好自己本份,前头朝堂的事,一概不多嘴也不插手。

    靖王见她没了下文,也不言语,便拥着她继续替她拭着湿发,一路无话。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