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8 章

    话说詹氏携女儿到了雍州,云嫣早替詹氏规置好了潭沅居的院子和仆妇,一应安排妥贴,连澡豆面子、沐发香膏惯用的是哪种香,都早早打听好了仔细安排上。

    云嫣知道大战在即,詹氏前往雍州,也是赵钰的权宜之策,是以对詹氏格外恳切,早候在靖王府大门外的檐下,翘首期盼。

    不多一会儿,杨懋便先头来禀告,说詹氏已经到了。云嫣举目望去,只见远远地过来一队人马,领头的穿真紫长袍,披灰狐披风,骑在一匹枣红的骏马上,英姿飒爽。

    詹氏刚刚生过孩子,却还骑马奔劳千里,云嫣看得心里一揪。

    “詹姐姐!”见她的马停下了,云嫣上前道,“詹姐姐可来了!”

    詹氏见了云嫣分外高兴,翻身下了马来。已近严冬,詹氏穿了一件夹袄长袍,一如既往的是英王最爱的紫色。

    只是,詹氏生了孩子,浑身上下却没有一点丰腴的样子,仍是她一贯那利落爽直的模样。

    云嫣笑道:“詹姐姐不愧是习武之人,不过六七个月,身子就恢复得这样好了!”

    詹氏携了云嫣的手,闻言却站住了,笑道:“你叫错了,现下我不是你的詹姐姐,你该叫我五弟妹,我该叫你四嫂!”

    云嫣一阵恍然,这才想起自己与靖王成婚后,早该改口了。她面上不禁浮起一阵羞惭的红晕,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开口叫一声“弟妹”,只道:“你我素以姐妹相称,何必论兄嫂弟妹?”

    “不行!”詹氏摆了摆手,“出嫁从夫,礼不可废。便是皇家,也有个礼义章法的。”

    云嫣无奈,只得点点头。

    说话间,云嫣将詹氏领进了潭沅居的东梢间。这处潭沅居是靖王府内极大的一处院子,院中正房有三明两暗五个开间,两侧有耳房,北侧建有三间抱厦。两边厢房、倒座齐整俨然,很是气派。

    詹氏四下打量了潭沅居的各处陈设,只觉无处不精细,道:“我带着徽儿前来叨扰,教四嫂受累了!”

    云嫣笑道:“殿下自幼疼爱五弟,何来叨扰?你们能来真好,今年咱们在雍州过大年,好生团聚团聚。”

    虽然恶战在即,可妯娌二人未见一丝惊慌,可见都是心有成算的,心不浮气不躁,坐下闲话起家常来。

    詹氏让乳娘把孩子抱过来,让云嫣看看。云嫣拨开襁褓里罩面的薄纱,一股奶香扑面而来,只见孩子眉目十分清秀,不像詹氏,呃,可能……有点像英王罢。

    不过那张奶芙芙的小脸,馨甜可爱,深长的睫毛覆着长长的眼线,睡得正香。那小嘴儿似一颗红亮亮的樱桃,时不时蠕动着,似乎梦里正吃着什么好的。

    云嫣只觉得心都化了,将早早备下的一对儿赤金平安镯作了见面礼。

    二人坐下,云嫣将面前的果盏向前推了推,道:“弟味尝尝这罗望子做的蜜糕?这是西域那边盛行的零食,我最爱这个了……”

    詹氏拿起一块塞进嘴里,道:“这种果子,你夏日里不是送去甘州许多么?酸甜可口,琮坚和我都爱吃。没想到蜜渍后做成糕点,也这般美味!”

    云嫣点点头,说起这酸角糕,她不禁也流起口水。因詹氏不是外人,云嫣便也没讲究虚礼,自己也伸手拿过一块来吃,不想一会儿竟连吃了三块。

    詹氏作为过来人,打量云嫣的眼神就晶晶亮起来,语带探究:“四嫂莫不是有喜了?”

    云嫣一呆——其实,云嫣是打小儿就嘴馋,不吝酸甜,她就没有不爱吃的东西。

    云嫣倒是真想早日为靖王开枝散叶、延绵子嗣,可只怪她肚子不争气,这不是,月信刚刚来了才走……

    詹氏于是才得空,仔仔细细把云嫣瞧了一番。

    只见她皓腕赛雪,粉面含春,朱唇绽樱,一副饱醮了雨露润泽,初识人事的娇羞小妇人模样。

    詹氏眼中闪过一丝促狭,黑红的脸蛋润泽有光。她向云嫣倾了倾身:“嫂子也该怀上了。看嫂子脸色,就知道四哥与嫂嫂十分恩爱。”

    云嫣霎时红了脸。詹氏不愧是女中豪杰,这种事说起来竟跟家常便饭一样,且不避下人,连立在一旁的静训和青笺都不由红了脸。

    云嫣怎好将靖王与她帐暖恩爱之事与外人谈论,只得又拿起一块罗望子蜜糕啃起来。

    ……

    大梁皇帝赵琛御驾亲征,率领大军浩浩荡荡一路疾行,至夜抵达了燕山西麓扎营。

    随赵琛西征的人里,除了徐述和郑幼宝两位大将军,还有素得赵琛倚重的岳峰、霍茂村、李达源等几个,皆是原来太子门客出身,多是能人异士。

    赵琛手底下,确是有几个能干的门客的。门客劝赵琛,说靖王久经征战,且行军布阵素以诡道著称,每每以少胜多,不宜硬拼。

    不若以奇破之。

    是以,赵琛带着这帮人,皆身怀绝技,有人能听地动,有人能可夜间视物,有人能隔空探物,有人精通易容之术,有人又能通晓阴阳……

    此时已是冬月,山间星光黯淡,月色独明。

    营地里火堆处处,虽营帐厚实,也掩不住冬寒袭人。夜间寒意砭人肌骨,士兵多数都挤在帐篷里,除了立在外头站岗的兵卒,四下只剩马匹呼出的白气。

    忽然,只听见凌空而来一声巨响,轰隆如滚雷砸地,地动山摇。众人皆以为是山崩,却没有山崩地动的前势,似天雷劈空袭来,吓得人蹿出帐篷,惊惧奔喊,四下逃散。

    赵琛门客中有一奇才叫王鋆的,能感知地动,被这动静-震,立马掏出怀中瓷杯倒扣于地,俯耳一听,大喊道:“是地动!快趴下!匍匐至开阔之地!”

    “地动了!地动了!”卒子们闻言抱头鼠蹿,张惶失措,趁着火堆光亮四下寻摸平坦开阔处。

    然而,此处群山绵延,漫山荡野都是人马,哪能轻易寻得开阔之处?

    好在,地动就只那么一下,很快便过去了。众人见一切归于平静,这才稍稍定下心神。

    赵琛的大帐在地动中毫发无伤,只他一出师便遇地动,赵琛深觉不是好兆头,心下难安。

    赵琛遂召来通晓阴阳的门客问卦。

    那门客焚香净手,占卜掐算后禀道:“陛下率军西征,乃使雍州宾服、匡正天下,只不过,自古地动皆为不祥之兆,恐为大军带来苦难渊薮。臣有祖师传授一法,恰好可以破此迷障。”

    说完,使凑到赵琛耳边,一脸神秘地低语半晌。

    赵琛听完,恍然大悟。

    赵琛转头便命黄树沣:“即刻派人前往通州,将我那好表妹请来!”

    自此之后,赵琛西征这一路上,帐中时常传出婴儿的啼哭,不绝于耳。

    ……

    李凤来脚程惊人,不过十几日的功夫,便已在燕山和雍州之间走了个来回。

    回到雍州时,李凤来在校场上寻着了靖王。

    已近黄昏,靖王正在校场亲自操练精兵。只见广袤的校场上,三千精兵持戈而立,上首站着一个俊挺伟岸的身影。血色的沉阳映着恢弘的沙场,靖王肃立于长风薄尘之中,紫冠束发,身穿黑色劲装,深冬的风吹着他黑衣的下摆,猎猎有声。

    李凤来不由心神一震,跪地禀道:“殿下,赵琛途中遇到山间地动,疑心不祥,便捉住了韶安大长公主的女儿,带在身边,一路奔西边而来……”

    站在一旁的马骁,闻言忍不住骂道:“赵琛真不是个东西!他到底想干什么?”

    赵琛阴狠,不仅设计让杜附马获罪,杜家满门抄斩,还将韶安长公主软禁在通州,将她刚刚六七个月大的女儿夺了过来。

    靖王明白,赵琛这是在泄私愤,报复韶安姑姑对许皇后生前的不敬——他裹挟着小郡主上路,不过是想在阵前要挟自己。

    靖王吩咐道:“修书英王,就说……春成已抵甘州。”

    马骁一头雾水,他记得韶安长公主家的小郡主,大名杜正篪、小名杜奕奕,也不叫什么“春成”啊?

    李凤来却会意,领命下去了。

    甘州那边收到靖王的书信后,英王赵钰面上隐有欣然。

    英王的贴身侍卫志征瞄了一眼那廖廖几个字的书信,不禁纳闷:“春成?殿下,春成是谁啊?”

    英王不答,却笑了笑道:“既然春成来了甘州,那咱们立刻弃城,退守雍州。”

    如此,过两日他便可以见到阔别十多日的妻子和徽儿了。

    志征闻言,惊呆当场——弃城?英王殿下不是说过了吗,甘州在殿下在,殿下在甘州在,殿下与甘州共存亡。

    可是大战在即,英王殿下怎么能不战而退,说走就走?

    当夜,甘州城内四处张贴告示,言甘州守军将西进雍州,劝城中百姓尽早撤离。

    甘州百姓对大梁新皇御驾西征也是多少有所耳闻的。就算英王的甘州守军没来抓壮丁,没要城中百姓陪命抵抗,可真要打起来,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也难保不被流箭误伤。

    一听英王下了告示,甘州城内百姓为了保命,有财力物力的便举家逃了,有的东迁,有的南去……

    甘州城中,只剩下些老弱妇孺,实在无力也不愿离开。

    赵钰命人将留守城中的查访造册,约有二百多户,他竟亲自一家一家访去。

    一路下来,听见英王亲自劝说,还散了银两,能走的也便又走了一些。

    今日,英王来到城中一绝户家中。只见堂屋漆黑,老媪一人独坐黑暗中。

    志征欲上前询问,赵钰抬手,亲自开口,问:“尕娘,逆贼赵琛集结兵马往甘州而来,尕娘何不离开甘州往别处谋生?也免受兵祸。”

    那老媪抬起浑浊的一双眼,见有来人也不起身行礼,只道:“生?我们王家早绝了后了,还谋什么生……我那老伴昨年死了,我要替他守着孤坟。若我再走了,便没有人再陪着他了……”

    赵钰踯蹰良久,见此情状,也知多说无益,只得作罢。

    赵钰找人散了银两,安置好那些不肯走的老弱妇孺,这才率军开拔,带足了粮草辎重,往雍州去了。

    待出了城门,赵钰却立马回望,远远的望着甘州城。

    深冬的甘州,静肃的像一座孤城。虽就蕃不足一年,可他与詹氏在此处得到供养,赵钰到底是个念旧的人。

    惟愿,留守的甘州黎民百姓能逃过此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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