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7 章

    严冬肃杀,阳春未见。

    靖王刚进了公堂内室,李凤来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殿下,蔚州一战,北狄已撤军,现下赤那退守在诺图格。”

    靖王眉心微蹙,问:“双方死伤如何?”

    李凤来禀道:“徐述与赤那在鄂尔浑长坡了混战了五日,双方都有死伤。徐述损三万有余,赤那也损兵近三万。但因冬日粮草不济,北狄渐渐不支。赤那拒不撤兵,北狄王巴塔赤命人将他捆了回去,又派人前往蔚州讲和。”

    靖王问:“赵琛应了?”

    李凤来道:“赵琛意在雍州,现下已命徐述撤军。因暂时没了北狄这个麻烦,赵琛意气风发,扬言等大雪封了玉门关,要亲征雍州。”

    靖王眼里似乎有等待已久、终于得偿的快意,缓缓道:“赵琛的话一向真假难辨,但本王都当真的听。”

    李凤来眼中罩上一抹愁云:“殿下,赵琛在与北狄之战中虽损失了一些人马,可兵力仍然远超雍州,只怕……”

    靖王面色平静:“他既要来雍州,本王恭候便是。”

    ……

    此时靖王府内,云嫣正抱着一个小肉团子亲了又亲。

    原来府上同知贾梅璞的夫人刚生了个大胖小子。贾夫人这几日刚出月子,便将儿子抱上府来,给云嫣请安。

    “娘娘实在是十分喜欢小孩子。”青笺笑道,“光鞋袜都做了快十双呢!”

    云嫣不好否认。不知为何,脑子里便忆起那夜在泽浦轩的书房里,靖王格外渴切,不停地吻着她,总是要她要不够,时而唤她“嫣儿”,时而又低喃“念蕤”,恨不能将她揉入身体……

    也是从那夜之后,云嫣似乎领略了那事儿的妙处,只觉得与他从身至心,水乳交融,混然一体。而且也越来越爱与他做那事儿,便是白日里他在衙署,她还偷偷地想他……

    云嫣只觉羞臊,转而笑道:“近来孩子添得多。韶安姑姑生了小郡主,詹姐姐家也添了女儿,海棠怀着,听说六弟赵昶纳的一房妾室也是怀上了。兴许再过两天,赵再安家的也该有了……”

    赵再安家的,便是静训。

    青笺听了,心里就微微纳闷:近来出生的孩子多是多,可都是别人家的啊!娘娘的肚子,怎么至今还没动静呐?

    云嫣自是不知青笺的腹诽,转头命她将给孩子打的长命锁取来,赏给了贾家小胖墩子。

    正笑闹着,听外头禀告说云来坊的杨夫人来了。

    云来坊的杨夫人便是海棠。

    贾夫人识作,领人抱了孩子告辞,云嫣命人传海棠进来。

    还没等人进屋,云嫣便道:“不过是两筐西梅子,你又专程跑一趟做什么?”

    昨日云嫣派人送去杨懋府上两筐西域送来的西梅子,想必海棠这又是来谢恩的。

    海棠笑道:“不是娘娘说的,多走动走动对身子好么。”

    海棠如今身怀六甲,身子十分笨重,扶着贴身婢子的手缓缓走了进来。她今日过府,穿了一件桃红的杭绸夹丝棉褙子,头上戴着赤金的石榴花簪子,圆脸衬着仍略显丰腴的身子,端的是富贵逼人的模样。

    云嫣给她赐座,又问:“这两天还吐得厉害吗?”

    海棠愁眉苦脸:“还是吃了吐。相公还非逼着我吃。”

    云嫣笑着打趣道:“你爹娘和哥哥看到你这副娇气模样,肯定要打你了!”

    海棠如今也是官宦夫人了。提起自己的爹娘和兄弟,海棠恍若隔世,莫名忆起了在大同府被卖了当丫寰的苦日子。

    海棠看着坐在上首的云嫣——就是这个当年和她一起蹲在灶房里啃枣的丫头,与她情同姐妹,将她带离了苦海,给了她体面和富贵。想着想着,眼中竟有几分忧色,道:

    “娘娘,昨日我无意间听到相公说,京城传各处盛传,说雍州是凤凰出生之地。凤舞九天,百鸟来朝,乃是真天子之地……”

    此种传言,绝不是称道雍州人杰地灵,而是意图陷害雍州之主。

    因靖王不欲云嫣担心,外院的事并不怎么向她提起。如今云嫣自己也明白了,外头那些消真真假假,与其知道了偏听偏信,臆测妄断,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云嫣闻言微愕,问海棠:“为何有此传言?”

    海棠摇了摇头:“奴婢不知。可无论是谁散布的传言,必是居心叵测。娘娘和殿下,当是早做防范的好。”

    云嫣知道靖王心里早有筹谋。然而,无论是谁,都不可能算无遗策,她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

    还未进入冬月,雍州的风雪已呼啸肆虐。玉门关风雪交加,山路已阻,再过不得人马。雍州与玉夏的边市往来,已转至地下刚刚挖好的骡道。

    雍州与玉夏之间的骡道,就在玉门关绵延山脉的底下。

    因两国边贸频繁,靖王与宇文谡商量好,于今夏之时,大梁这头由威远卫、玉夏那边由精世军将士一起,挖凿出一条连通玉夏和雍州的地下骡道。

    骡道虽不算太宽敞,但足以通过人马货物,且直来直去,比山路省了近半的路程,倒教严冬之中的贸易往来不曾中断。

    征和二年冬月初三那日,大梁皇帝赵琛下了征召檄文,以靖王赵简私通玉夏、诡乱藩土、欲倾大梁为由,出兵讨伐雍州。

    赵琛要率军亲征,出发之前,也少不得有言官进谏。特别是黄树沣等贪生怕死之流,苦劝赵琛:

    “皇上,区区雍州何足为惧?赵简小儿,昔日便不是徐述大将军的对手,要剿灭他不费吹灰之力,何劳陛下御驾讨伐?皇上还是以保重龙体为上。”

    “虽则他手中有十多万兵马,可那都是先帝所赐,没教他交还虎符而已。赵简如今未必就得军心,待日后慢慢削弱其兵权,他还不是束手就擒?何劳以大梁子弟兵,打大梁自己的人马?”

    赵琛不言。

    自先帝立储时起,素来就有朝臣诟病赵琛,说太子太过文弱,不曾领兵沙场,恐难委以重任,当不得一国之君。

    如今,既然兵力悬殊,又无性命之险,赵琛自然要披挂上阵,以证明他绝不是那手无缚鸡之力的鼠辈。

    何况,赵琛早就恨不得立即活捉了靖王,亲手刃之。养虎为患、后患无穷,他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他要亲眼看着赵简跪地求饶,尔后一命呜呼。

    “爱卿不必多言,叛国之贼,人人得而诛之。朕乃天子,自当躬亲沙场,以肃正天下。”

    赵琛御驾亲征,任命徐述为左将军,郑幼宝为右将军,率大军三十万,浩浩荡荡,自延兴门出发,往西北而去。

    ……

    却说甘州那头,五王赵钰得了赵琛御驾西征的消息,早就严阵以待。修缮工事,练兵布防,誓要同赵琛血战到底。

    今日午后阳光正好,英王妃詹氏正坐在摇篮旁静静看着沉睡的女儿,却听她的奶嬷嬷吴妈妈说,外院来了好些个婆子并小厮,收拾出来大大小小十几个箱笼。

    詹氏觉得奇怪,便问:“谁要出门?”

    吴妈妈正待回答,却见英王赵钰迈步进了荣庆堂,对詹氏道:“你今日便启程前往雍州,带着徵儿和奶娘仆妇。”

    詹氏略一思量,便知英王这是安排她退至雍州,以保全她们母女,道:“我不走。四哥来信不是说了么?若要撤守,我与夫君一起走。”

    前两天,靖王已修书赵钰,信上说,赵琛不过是想要他赵简的命,若甘州不敌,请赵钰务必速速率兵退至雍州,放赵琛西进,不要抵死拼杀。

    赵钰笑了笑,道:“我知道四哥。他宁可自己以身犯险,也不教追随他的弟兄受难。可是,甘州是雍州的最后一道屏障,若赵琛大军压境,我必战到最后一卒。”

    英王赵钰是个念旧的人。昔日之人待他的好与歹,他全数记在心上。

    儿时起,他便知道,他的母妃茹嫔是被许凤瑾磋磨至死的。

    许凤瑾阴毒,使的是钝刀子割肉的手段,叫人疼也哭不出声。

    当年,许皇后命服侍茹嫔的宫女,每天给茹嫔绞指甲染蔻丹,一次比一次绞得深,直至皮褪肉绽。想他母妃绣娘出身,却是十指日日疼得钻心,连执箸都无力,更惶论再动针线。

    单止这一件,便教茹嫔身上和心上倍受折磨,更何况许皇后对她的折磨无处不在!

    可怜最后他的母妃死时,十根手指上,连一个指甲盖儿都没有!

    谁又曾想到,许凤瑾使那些折磨人的新鲜招数,竟是赵琛这个小儿想出来的?就算那时赵琛年幼无知,可他竟能想出这种招数,其行歹毒、其心可诛!

    赵钰那双生子的两位皇兄惠王和端王,都嫌弃赵钰出身低微,根本不理会他的哭喊。唯有自幼失恃的靖王,自己虽朝不保夕,却肯为他出气,替他讨个公道……

    良久,赵钰收回思绪,看了一眼襁褓里的婴儿,对詹氏道:“你收拾收拾便出发吧,好好保护徵儿。”

    詹氏虽为女儿身,可自幼随父在军营里摸爬滚打,最清楚的便是军令如山。

    若在以往,她二话不说,领命便走。可今日,听了赵钰的安排,詹氏却突然朝赵钰跪了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赵钰一惊,欲扶人起来。

    詹氏朗声道:“只求夫君应我一件事。夫君若不答应,我便是死也不起来!”

    赵钰知道,他这位王妃,做事从来识大体明大义,极少在他面前使性子。

    他叹了一口气,道:“你说吧。”

    詹氏直言道:“请夫君答应我,若阵前失利,务必先保全性命,退至雍州。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不想守寡,徵儿才几个月大,她不能丧父!”

    赵钰深知,就凭甘州几万兵卒,要对抗赵琛的三十万大军,必是凶多吉少,他是早抱定了赴死之心的。可是,他若不血战到底,雍州就愈加危险。

    见赵钰犹豫,詹氏知他心意,赶紧又道:“你死了不要紧,可你的尸首若受了侮辱,如何对得起四哥和死去的母妃?再者,夫君若不能杀了赵琛,便是死,又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母妃?”

    詹氏说着,仰起脸来,赵钰见她黑红的脸盘上,竟隐有泪迹。

    赵钰怔然,却终是点头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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