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格雷科去俱乐部上班，到训练场上看见保罗·门森站在队列的最左边，高大的身材略微佝偻着，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多岁。

    因为格雷科昨天没承认埃梅里的猜测，只是随便敷衍了两句就挂掉电话，所以今天埃梅里虽然恨不得把保罗·门森揪出来打一顿逼他承认自己踢了假球，但现在也只能抱着手臂悻悻的站在一边。

    “各位，我们昨天输了。但这不代表什么，也不会影响我们升级的目标，”格雷科清清嗓子，“我相信你们所有人。不过我们还是要复盘一下比赛，奥利，从你开始吧。”

    吉鲁愣了愣。这怎么说呢？他昨天表现得很不错，还进了一个球。失败的原因非常明显……他偷偷向保罗·门森的方向看了看，看不清老门将的表情。

    而主教练就站在这里，吉鲁不得不说了两句“把握机会能力不足”之类的套话敷衍。格雷科点头，示意下一个人继续说。

    轮到胡安?卡洛斯，他刚才一直在和埃梅里眼神交流，虽然讨厌埃梅里，但是这个助教的能力有目共睹，难道这也不能说服格雷科吗？现在明明就是应该揪出门森这个玷污职业球员尊严的害群之马，为什么要让他们这些拼死拼活真正在场上拼搏的人承认错误呢？

    埃梅里似乎偷偷给他抛了个眼神，用口型说“Habla（西班牙语的说吧）”。

    乌奈?埃梅里有自己的想法。他收集的证据够有说服力的了，但是主教练居然不采取行动，这证明什么？证明主教练也有问题。据他这段时间以来的观察，几个新球员都是主教练钦点引进的，大部分在原来的俱乐部混的也不太得意，是有跟着主教练踢假球的空间的。

    只有诺伊尔租借自德甲豪强沙尔克04，前途无量，不可能卷进假球事件里给个人职业生涯蒙上阴影，因此在诺伊尔生病的这一场，格雷科抓住机会用老门将保罗·门森踢假球。

    埃梅里也不想想诺伊尔究竟怎么生病的。

    另外一个不可能踢假球的人就是胡安?卡洛斯。他也有更好的去处可去，虽然和主教练格雷科关系非常亲密，但性格耿直，埃梅里觉得格雷科就算组织人踢假球也不会带他，很容易漏馅。

    因此埃梅里在办公室里得知格雷科今天上午的工作计划之后，就决定让胡安·卡洛斯借着这个当众发言的机会指出保罗·门森！当然，他给胡安·卡洛斯的理由是格雷科太容易轻信人，正需要你这个他的心腹指明，把“格雷科先生从保罗·门森的骗局里解救出来”。

    于是胡安·卡洛斯大声把埃梅里教给他的话说了出来。球员震惊不已，就算他们心里隐隐有这方面的猜测，也不敢直接说出来，那可是在布莱克浦踢了十多年球的老门将啊！

    埃梅里暗笑，看看格雷科会不会露出马脚？波特也惊呆了，昨天格雷科只联系了奥伊斯顿，所以波特从头到尾都不知情，此时第一反应是制止胡安·卡洛斯，因为在波特看来让他继续乱说对更衣室造成的负面影响可比输了一场球大多了。

    而当事人保罗?门森的反应非常奇怪，他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反击胡安?卡洛斯的指责，而是继续弓着背低头看向有些破损了的草坪，微微颤抖。

    格雷科本来还不非常相信，现在看到保罗·门森的反应，完全确定了。“保罗，你……”

    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突然走过来，按着保罗·门森的肩膀，迫使他抬起头来。克拉格·麦克马洪。

    格雷科还以为他气势汹汹地过来又要给一个耳光，忽然想起他们是同一年进布莱克浦踢球的，从青训队到一线队再到即将退役。

    球员看这场面也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清楚的被其他人低声一说就清楚了，目送着主教练和保罗·门森走进办公室。波特跟在后面，埃梅里本来也想过去，格雷科让他留在外面组织球员继续训练。

    “这不可能是保罗·门森的个人行为，如果是他自己在亲自投注赌球，赌这种超小概率的盘是怕被发现得不够快吗？”孟箴听着格雷科的讲述，指出其中不合理之处。

    保罗·门森进办公室之后就承认了，本来格雷科猜测他可能会抵赖。但他认的很痛快，参与赌球的原因也非常简单，在行将退役之前捞最后一笔。

    “只有这一次？”“只有这一次。”“你赢了多少钱？”“十八比一，我赢了三百六十万镑。”

    “二十万镑！你不想踢球了吗！”说话的是一直沉默的助教波特，二十万镑赌这种球，人家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有问题，顺藤摸瓜一查就查出来了。

    孟箴听到这段的时候觉得与其相信赌球公司是傻子不如相信她是阿尔弗烈德大帝，打五十镑等她统一英格兰之后封个公爵做。

    格雷科失笑。“保罗·门森的想法是他本来就要退役了……但是我想操纵比赛到这么严重的程度可能会被追究法律责任吧。”

    “不是可能，是一定，三百六十万镑啊，赌球公司绝不会饶过他。这钱他拿得到也花不到。对了，保罗·门森暴露以后奥伊斯顿怎么说？”孟箴问。她今天联系了杰森·弗格森打听布莱克浦的收购情况，杰森·弗格森正兴冲冲准备付钱。

    杰森·弗格森还对孟箴说：“我买下布莱克浦之后，再投个一百万镑吧，把硬件设施都升升级，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暂时不准备动主教练。”

    “随你的便，不过他可是我旗下的教练，工资待遇一分不准少。”孟箴说了几句，确定杰森·弗格森对布莱克浦即将发生的赌球事件毫不知情，就挂断了电话。

    奥伊斯顿虽说也只有小聪明，应付把智商外置在老爹身上的杰森·弗格森还是绰绰有余的。

    “保罗·门森没对你说实话。不过你也管不了……我看你还该查查有没有其他人卷到里面去了，着重看老球员。”孟箴说。

    “转会窗卖掉了许多老球员，或许因为这样他们赌球才不得不做得这么明显了吧。”格雷科长长叹气。

    保罗·门森背后有赌球的组织，这个组织在布莱克浦内部不可能只收买一个球员，就算是门将也不行，一来是不稳妥，二来是不隐蔽。对于原来布莱克浦的球员来说，参与赌球的利益非常大，英乙俱乐部的工资能有多少？保罗·门森这一场比赛就赚了三百多万镑！

    但是格雷科上任之后清洗了一大批过去的老球员，可能在不经意中就摧毁了这个组织，但钱财动人心，保罗·门森在即将退役的情况下还是决定铤而走险。

    “布莱克浦的老球员现在还剩下四个，除了保罗·门森之外还有克拉格·麦克马洪，大卫·纽金特和胡安·卡洛斯。”

    孟箴不等格雷科说完就笑道：“我看胡安·卡洛斯绝对不会参与赌球，他要是真的参与了一定会忍不住说得让所有人都知道。”

    格雷科和她一起笑了会，接着说：“大卫现在在医院，大概得一个月之后才能恢复。克拉格的话……”

    “他和保罗·门森是好朋友，之前还试图挤走胡安·卡洛斯。”孟箴用这两个事实提醒格雷科，“当然我不是布莱克浦球队内部的人，可是你该综合这两点好好考虑。”

    “唉。”格雷科低声应下。

    他不由得回想起他执教的第一场比赛，对阵普雷斯顿的足总杯。那场比赛里虽然他指挥布莱克浦先进一球，可是普雷斯顿毕竟是高一级别联赛的球队，很快就扳了回来甚至还要反超，球队形势岌岌可危，是麦克马洪单骑闯关打进了制胜的进球。

    克拉格·麦克马洪真的也参与赌球了吗？格雷科坐在扶手椅里毫无睡意，看到外面的街道陷入浓黑的夜色之中，星星点点的路灯光芒微弱。这个区域经常电力供应不足，勉强让路灯以最低瓦数维持罢了。

    房东富恩特先生又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来交一下新年的房租。“富恩特先生，我明天还要上班，下午六点下班我去找您，可以吗？”

    富恩特先生闻言说：“那我到你这里来收吧，顺便把这条街上的其他家也收一下。晚上七八点过来，打扰你吗？”

    “不打扰不打扰，您到时候直接来就可以。”“哈哈，我怕我这么个老头子过去，会不会打扰到你年轻人，既然这样，我可就去了。”

    格雷科对富恩特先生说：“您开玩笑了，我这房子里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哪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只有你一个人吗……好！那明天八点见。”富恩特先生挂断电话。

    格雷科算了下，一年的租金是四千五百英镑，他在这租住也有段时间了，富恩特先生特意免除了押金，说是“相信他”。明天去取出现金交给富恩特先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