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同何异

    王雁书跪坐于榻上,将茶杯连同杯托放置客人面前,伸右掌行礼敬茶,“越先生,请喝茶。”

    收到他要来的消息,她还在商场陪逛,心里是窃喜的,面上也压不住,编了个拙劣的借口。

    少女笑着放她脱身,顺口调侃道:“刚刚看到的那些珠宝,肯定有你一份,不,应该有好几份吧,到时别忘记了我啊。”

    进门时,她特意看了一眼,他没有带任何礼物过来。王雁书垂睫,压下眼里的黯然。

    这也没有问题。在他们面前,自己费尽心思,用某些似真似假的话语引导,才被觉得自己和越游是有暧昧关系的。

    他们不知道,在私底下,用语还是尊敬又疏远的“越先生”,不敢擅自越过界限。

    另一侧榻上,越游回礼谢过,捧杯闻香,浅嘬一口,茶香满腔。

    她的手艺,确实不错。她泡茶的全程,有礼有节,十分合宜,言行是现代人少有的古人气质。

    王雁书自斟一杯,闻茗:“越先生今日突然过来,有事不妨直说。”

    今天他说要来她家,她讶异了一瞬,继而喜不自胜。以前自己多有隐秘暗示,他却从未来过,克己至极。

    就算是自己谎称半夜被噩梦惊醒,极尽婉转可怜,要他相陪——那是唯一一次大胆越过两人模糊不清的界限,但他也没有越雷池一步。

    那时她便知道,这个男人并非是用手段便可以征服的了。如果他不钟情于你,再多的挣扎亦是无用。

    可是,今天他怎么就又来了呢?还是主动的。

    “无事。只是想念这份茶香气了。”话毕,他又饮一口。品茗杯本就不大,这一口几乎见底。

    王雁书右手提壶靠近茶杯口,替他满至七分,浅浅一笑,“您能来,我很高兴。”

    说是想念茶香气,她可不信。

    越游隔着茶雾看过去,她眉眼微垂,动静皆宜,自带温婉可人的美。

    她的样貌,与记忆中人极为相像,再加上一举一动,颇有古人姿态。他当初挑选她饰演沈青案,及作她的替身,也有此原因。

    以前他看,有那么几瞬恍惚故人再现。现在再看,总感觉少了一些什么。

    茶香在静寂空间流转,王雁书知道他在观察自己,但一直无话可说又过于僵滞。于是便主动提起《青玉案》剧本——这个安全的话题。

    越游应付对答几句,双方都中规中矩有来有回。

    三杯过后,越游起身作别。

    王雁书跟着起身,姿态如春柳,柔软清雅,打算相送。

    越游无意中看到她的脚,顿了下,忽而知道自己为什么现在觉得感觉差了些什么了。

    她着一双崭新的纯白长棉袜,将脚踝包裹着严严实实。再反观其待人勤慎肃恭,举止有礼,室内摆设井然有序,就连用过的茶具,都摆得整整齐齐。

    目视之处,皆为端正齐整,甚至可以说得上拘谨。在自己家,一般不会如此,舒适为要。

    其实细看,她一点都不像他要找的人。

    他一直期待入梦的那位她,曾经也是这般恣意,兴致来了,只要近处无人,便去了鞋袜,在春草山坡上扑蝶,嬉笑怒骂,皆是本真。

    而面前的人,皮囊尚似几分,内里却是千差万别。

    这一趟,虽不至于失望,但也更坚定了内心要做的事情。即便是皮囊相似,却也够了。

    驱车回到御景花园,已是夜幕时分。一打开门,入目是一地散落的珠宝,晚风从窗外掠进,带着淡青色的窗帘飘荡,似是携手共舞。

    除了窗帘裙摆舞动声外,室内一片空寂。

    抬手,表上显示已经九点。

    他先在客厅和厨房转了一圈,随手丢到沙发的外套,洗碗池中她早上用过的碗——意料之中的无人。

    他缓步去敲了她的房门,无响应。

    再回到门口,散落的拖鞋,显示出出门时的匆忙。

    忽然,他想到了早上的孟荞,光脚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出门时是自然的惬意,看到他之后,白瓷的脚趾才蜷起,略有拘束。而后才穿上鞋袜,只是规避外人。

    孟荞,莫非是有光脚的习惯?!

    这一点,和她很像。

    意识到自己那她对比之后,越游立刻摇了摇头,孟荞的容貌和她一点都不像,而且还是外面派过来阻止他的人,怎么能与她对比!

    越游将内心泛起的浅浅担忧拂去,自去洗漱准备休息。

    她那样的身份,不会有危险的。何况,这些珠宝还在呢。就算是要跑,她也不会落下这些东西的。

    等他洗完澡,再看了将近半本书了,外面仍旧一片静寂。

    抬手看表,快十一点了。

    她还没有回来。

    做了两分钟的心理预设,他拨出了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the number you ……”

    越游这时候才有点慌。说不清是怕她跑了,还是怕她出事情了。

    找了物业问监控,看到她是提了一盒珠宝匆忙出去的,上了出租车就断了线索。

    看样子是主动的,不是被绑架了,也不是被外面的人带回去的。

    略略心安,他记下了出租车车牌号。打电话找周助理协助找出租车司机。

    周助理动作十分干脆,收悉具体任务后,不到十分钟就给到了她下车的地点。

    越游知道现在是手下的休息时间,驱车前往目的地前,抽空在手机银行转了个五位数的红包。

    非项目制任务的私人时间,是需要单独付薪酬。

    周助理很有眼色地再补了一个信息,孟荞的好友——艺人姜思的具体住址:金梧桐公寓5栋8层01号。

    荣光路58号。

    路上,越游是以担心龙凤血玉丢失说服自己的。

    面前仅剩斑驳金漆的梧字,要掉不掉的金字,私以为不管是姜家女儿,或者怎么说都是个明星,都不会住这么破烂的地方。

    到01号门口,他敲了三下门。

    无响应。

    再三下。

    无响。

    再三下。

    无——

    终于有一点窸窸窣窣声,伴着极不情愿的呢喃。

    “咯吱”一声,垂垂老矣的门开了。

    “谁啊!”姜思探头,不耐烦,眼神有些飘忽,定住认人,“是你?哦——”

    刚疑惑又恍悟,“接她是吧?”

    越游点头,继而皱眉。从门缝泻出的酒气,清晰可闻。

    姜思拉门想让人进,“嗒”的一声,卡住了。

    扶额叹气,继而不好意思,“……能不能劳烦你,帮我捡个东西?”

    等他踏入这扇房门,已是十分钟后。

    室内弥漫着细细密密的酒精气味,似是打翻了人高的酒坛一般。

    狭窄的客厅中间散落着零散的酒瓶,茶几上也有,也有几瓶健在。旁边沙发上还放着一盒珠宝。

    越游回头看了一眼姜思,目光有隐隐嫌弃。这么杂乱地喝,伤神又伤身。

    她脚步虚浮地跟在后面,轻飘飘地好似踩在棉花上,察觉到谴责的目光,以为是指趴在茶几上醉死的人,摊手:“她自己喝的。”

    刚开始还一人一杯,谁知不到十轮,她就已经眼神迷离。明明不能喝,还说陪我。

    后面姜思也不敢喝多了,等她倒了,就只有一搭没一搭的浅酌。

    姜家一贯有遇事就酌几杯的爱好,大人小孩不忌,耳濡目染之下,她的酒量就渐渐往上涨了。后面长大抽条了,叛逆期来了,在外面也是以酒为友。

    她一拿起酒瓶,众人皆为拜服避让。

    静了几瞬,越游终于开口。姜思瞪大眼,听到了一个不敢想象的要求。

    “你帮我扶她到车上。”

    姜思半醉的酒意都散了大半,指着自己:“你好好看看我,再说一次?”

    世家都有一个圈子,设宴凑局基本都是这么些个人,她和他虽然不算太熟,但见面也是可以微笑点个头的关系。更何况,每次父母都拿他作为“别人家的孩子”例子来教训她兄妹,对他更是印象深刻。

    越游看了看她那薄薄的一片身板,将近一米七的身高,体重却被要求不能上百,确实难以抗起一个醉死的人。

    最终还是越游动手的,向姜思要了一块大薄毯,将孟荞裸露的皮肤都统统包裹住。

    姜思只当他是洁癖,并未多想。

    这人比正常人龟毛的多,私下年轻人组局,十次有八次不来,问就是嫌弃不干净,孤僻出尘。

    白天孟荞说他看上了她,威逼利诱她结婚。她也是过了耳没真信,现在看越游这嫌弃的表情,指不定是哪方强迫的多呢。

    越游抱着她出门的时候,姜思提了个小要求,就是把那个塑料袋放回原位。

    当然,孟荞的手机自是拿出来了。

    人走之后,空余一室的酒气和静谧。

    姜思做了个深呼吸,再睁眼时,看这茶几上遗留的几瓶,暗道,不太够。

    于是她复又回房,提着一个袋子,是巧克力品牌自带的,从中取出一瓶棕色的圆肚酒瓶。

    联想到她回国那天,自己抢了她的巧克力,笑了一下,暗叹一声:“也不知道是谁送给你的,本来……唉,谁让你那么快就醉了呢?”

    ……

    到了地下停车场,越游一手扶着孟荞肩颈,一手穿到她膝盖弯,正打算依法炮制抱她上楼时,她突然恢复了点意识。

    孟荞闭着眼哼唧两声,似是不舒服蠕动了两下,而后缓缓睁眼看他,眸中迷离朦胧,似含烟吐雾。

    她脖子上的龙凤血玉因她挣动露出一点边,越游看得有点心热,犹豫着是否要趁她意识不清,拿走了事。

    但理智告诉他不要做出这种盗窃之事。

    越游压着心绪,定着没动,怕惊着了她。一挣扎容易掉不说,要是碰到了皮肤,回头估计又得怪他趁虚而入占便宜了。

    孟荞眼神直直,似是在看他,又似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忽然,她外侧的手臂动了动,伸出柔荑般的手指,往他的脸上来。

    “别动!”越游出声制止。

    孟荞眨了眨眼,动作只是顿了一下,仍旧往前伸。

    她竟不怕!

    越游以为她会忌惮,两人距离本来就近,抽手往后退时晚了,她的手已触到他的眉心。

    越游触了电一般往后弹了一下,而后愣在原地。

    没有感受到生命力!

    孟荞没有在意他的避之不及,反而是仔仔细细看清了他,高瘦但体型并不健壮,蹙着秀眉,挂了一抹愁绪,缓缓道:“阿让,你瘦了……”

    越游瞬间震惊抬头,下一秒上前攥住她的手臂,顾不得是否会接触皮肤,颤抖着道:“你叫我什么!”

    让之,是他以前作为霍冲身份的字。她嫌叫让之太过肃正,不够亲昵。所以改成了阿让。

    迄今为止,“阿让”这个称呼,也只有她叫过。

    孟荞眉间的痕迹更深了,哀求道:“阿让,你弄痛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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