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把保温杯给我。”姜思伸手擦了一把汗，看对方没反应，提高了声量：“喂，孟荞。”

    对方依旧没动。

    别人家的助理早就殷勤地擦汗递水，自家的还在神游天外。

    于是姜思大声叫她，手毫不留情地拍她肩膀：“孟荞！”

    “啊！”孟荞惊得一抖，差点把保温杯给摔了，她摸着火辣辣的肩膀抱怨道：“你干什么那么大力？”

    “谁叫你想得那么入迷，到底是在想哪个男人？”姜思动动手指，使了个眼色。

    孟荞识趣地把保温杯送到她手上，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反应慢，没第一时间反驳她。

    姜思喝了一口水后，意料之外地没听到回呛，一看她的表情差点一口水喷出来：“你你你不会真的在想男人吧？！”

    她水也不喝了，凑近了孟荞，神情紧张地问：“你不会想着……”

    顿了顿，她补上：“是我想的那个人么？”

    孟荞自然知道她掂记的是谁，看她的眼神从有那么一点心虚瞬间切换成无语：“那是你的宝，又不是我的。”

    “你别看不起人。”姜思瞬间安心了，然后又八卦心起：“那你想的是哪个男人？我认识吗？说出来，我帮你分分忧。”

    “想听啊？”孟荞指指她的保温杯，大方建议道：“可以，不过你得先把它换了，要不然别人还以为我从垃圾桶捡的呢。”

    “你敢！”姜思瞬间护住那掉得只剩下几块漆的保温杯，想要用眼神瞪住她。

    但效果不大就是了，姜思还是松了口：“好了，不问你了行吧。老师叫我了，我过去了。你嫌弃它也就罢了，但千万不能丢它，知道没有？”

    知道她抠，但不知道这么抠。孟荞勉为其难点头，她才起身加入训练的队伍。

    孟荞确实在想男人，但肯定不是姜思以为的那种。一个是本来她以为答应了帮忙多多少少也会联系她的越游，一个是前两天发消息说暂时还不会回来的王文招。

    王文招要挑个好日子才能请法器。这个她知道。

    但她想不明白，越游至少也会盯着她的动静吧。但是，没有。

    这几天，她除了一直在别人的嘴里听到他，始终没有见到他人。

    她过完了那几天的假期，后面又参加了几次剧本围读，到现在姜思都已经提前进组训练了，都始终没有看到越游的人。

    倒是听说他对剧本的意见比较大，时不时会听到姜思抱怨剧本又修改了一版的事情。

    如果不是知道王文招正在磨刀嚯嚯预备要杀回来了，她一点也不想和那人见面，毕竟没有哪个猎物会那么傻，还自动送上门的。

    她最近预感不太好，以她浅薄的经验来推断，近期可能要发生点什么。前两天抽空去过几次信越大厦，但都是被前台以“没有预约”和“越总不在”堵了回来。

    孟荞背靠在墙壁，有点泄气，看着前面一排排盘靓条顺的演员有些出神。他们学习古代礼仪时，姿势优美，确实十分赏心悦目。

    在这其中，有一道曼妙身影特别突出，动作优雅轻盈，比旁边的姜思好了不止几分。

    是王雁书。

    从小就一直别人家孩子的她，在这些本来就得上天眷顾的演员中——至少是外在比例上，还仍旧是被礼仪老师表扬得最多的一个。

    对啊，王雁书。

    她知道去哪里找他了。

    孟荞到华锦苑A栋门口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按门铃按了大半天才开门。

    越游站在门内，看到是她，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很快又恢复原来的冷冰冰：“你来这里做什么？”

    孟荞首先注意到他的脸色，有些不正常的苍白，眼睛也布满了红血丝，她的心提了起来：“你刚刚在干什么？”

    “关你什么事。”越游伸手将她探出来的头推了回去。

    孟荞及时避开他的手，没有发生肢体触碰。她甩出早已准备好的借口：“我答应要帮你的，就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做的。”

    越游的手一顿，不着痕迹地收了回去，有些遗憾。要是她退的晚一点，他可以“充一点电”了。

    他淡然转身：“那你进来吧。”

    看他如此坦然，孟荞却是有点怂了，脚没动。

    越游往里走了两步，意料之中，她踌躇了，回头勾唇道：“怎么，怕了？不是想知道我刚刚在做什么吗？”

    孟荞想到自己来的目的，身体挺直踏进一步，壮胆道：“又不是没来过，有什么好怕的。”

    前面的人轻笑一声，倒也没有揭穿她。

    进到客厅没几步，孟荞被脚下的“庞然大物”阻拦了去路。看到眼前的书山纸海的壮观场景时，她差点惊掉了下巴。

    原本极简的客厅，现在铺满了书画和纸张，其中不少是发黄破损的，一看就是十分有年代气息。不知道他从哪里收集来这么多的古董。

    “你找来这么多珍贵的古书字画，是要做什么大事吗？”孟荞呆呆地问，转头才注意到他身上的睡衣，褶皱遍布，显然不是今天刚换的。

    越游背对着她，几个大步跨过书山纸海，在原来茶几的位置摸索着什么，浑不在意地回她：“珍贵？只不过是一些旧东西罢了。”

    他说得轻松，但孟荞却不这么觉得。她瞥见不少画卷的落款都超过三百年了，是可存放博物馆供人观赏的年份，足够私人收藏家一掷千金的程度了。

    这还不珍贵么？

    “你在找什么？”孟荞问。这书画被翻乱成这样的程度，明显是有人在找什么重要的东西。

    “找到了。”越游在书堆中掏出来一卷黑布和几块黄纸。他拿着东西又跨过书山纸岭，来到她面前。

    他拆开黑布，露出一排光亮的银针。而那堆黄纸上面，是提前画好的符纹。

    孟荞一看这两样东西，瞬间后退一大步，先前的恐惧骤然升起，脑中警铃大作。

    “你又要做什么！”

    越游抬头定定地看着她，反问道：“你刚刚说是过来帮我的，是吧？”

    孟荞瞄了瞄门口，心里计算着直接冲出去胜算有多少。

    意料之外的，他也没有急于下一步动作，而是就这样静静看着她。不知道是胸有成竹，还是就算她跑了也无所谓。

    但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要强迫她献祭。孟荞咽了咽口水，再看这只是几张黄符，比之前召神术那场面小得多了。这应该不是要搞死她的节奏吧？

    她稳了下心神：“你想做什么？应该……不是召神术吧？”

    “不是。”越游捏着一根银针抽出来，波澜不惊道：“只是想你给一滴血罢了。”

    他似乎对她的一惊一乍已习以为常。

    “真的只是一滴血？”孟荞将信将疑。

    越游点头点到一半，忽然又补充道：“也可能是几滴血。不过，我可以保证，与你性命无碍。”

    孟荞看着他眼里遍布的红血丝，又想着今天过来不能无功而返，几滴血嘛，她就勉为其难地允了。

    扎针的时候，他捏针的距离很远，只是针尖碰触到她，避开了肌肤碰触。这态度看起来，确实比之前掐她脖子或是强迫她答应召神术好多了。

    孟荞全神贯注地看着他的动作，除了始终没有放下的戒备外，还有一份好奇探究。

    她想弄明白他到底在做什么，这样才能从中找机会说服他放弃使用召神术。

    一滴血掉落在符纸上，化作几道金光沿着纹路游走，等走完一圈之后，血迹也消失了。反观符纸，金色纹路变明亮了不少，就像是拭去灰尘的明珠。

    越游的五官肉眼可见地舒展开来，就连眼睛的血丝好像也浅了不少。他侧头看她，语气甚至带上了微微的雀跃：“谢谢你。”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道谢，还是笑着的。孟荞怔了怔，原来他的五官舒展的时候，是这样的好看。

    越游转头回去，看着符纸缓缓闭上眼，快速画了几个手势，最后画了个圆弧点向自己的额头，纸上的符咒顺着他的手指飘起，轻巧地钻进了他的额头里。

    两个呼吸之后，他缓缓睁开眼，五官不再舒展，眉头的痕迹渐显。

    他低头看着她，认真请求道：“可以再来一滴吗？”

    孟荞咬咬牙，从刚刚的针口里勉强挤出一滴。罢了，姑且就当作入场费吧。

    她试图这样说服自己。

    如前面一番相同操作之后，结果依旧如此。他脸上的挫败感更深，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苍蝇了。

    他对她的期待，还是高了。唤忆符吸收了她的血，作用有，但并不多。就像是一万往上增涨了一吧。

    越游并没让这种神情挂脸多久，很快又恢复了第一次见时的淡漠脸。好像是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就像是做过万千次实验，这只是失败的其中一次而已。

    “你可以走了。”他说完之后，转身背对着她，从书海缝隙中找了个位置坐下，像是入定了一般。

    半晌之后，他可能是想到了什么，骤然起身，没想刚踏出两步，看到孟荞还站在原地，似乎是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他淡淡道：“你怎么还不走？”

    孟荞不紧不慢地调走摄像画面，看他心情还算可以，指着旁边剩下的符纸问道：“刚刚这个符纸是用来做什么的？”

    越游看了她一眼，答非所问：“你说的帮我的也帮了，你可以回去了。”

    这人显然是不肯说。孟荞也不指望他能问啥答啥，不恶声恶气就比之前好多了。

    他仿佛对她的去留不太在意，说完就转身埋头在书海里面翻着什么。

    孟荞朝他那边走两步，凑近问道：“你在找什么，正好我有空，我帮你找找？”

    越游从百忙之中抬头，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像是确认她的可信度，又回头看了一眼成堆的书山，最后勉强点下了高傲的头颅。

    “《宋庆帝起居注》第二十一册，找到了请立刻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