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之时，和也准时敲响了传言闹鬼宅子的大门。

    “果然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趁着下人来开门的间隙，和也吹了声口哨，后退一步打量着眼前的豪宅，“不亲自看一眼我都不知道，人类能把自己住的地方搞出来这么多的花样。”

    “……”富冈义勇没接她的话，他扯了扯自己脑袋上被套上的麻袋，努力调整了一下方向，好让自己的眼睛和鼻子能适应和也掏出来的那三个奇形怪状的窟窿，“……我一定要打扮成这个样子吗？”

    和也反问他：“我现在的身份是一位惩恶扬善的除妖师，你知道除妖师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吗？”

    富冈义勇摇摇头。

    “那当然是神秘感。据我这么多年的观察，越是打扮奇怪越有个性的除妖师越专业。”和也说的一本正经，头头是道，“我要是现在跟你说厨房烧火的大娘其实是个退隐多年的大能，分分钟能把我挫骨扬灰，你信吗？”

    富冈义勇瞬间头脑风暴，他抬头看了看戴着狐狸面具的和也，又想了想厨房烧火大娘那张慈爱的脸，艰难开口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可能吧？”

    和也噎了一下，她正想反驳两句，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来开门的是个年轻姑娘，一张清秀的脸上此刻却愁云密布，好看的杏眼之下是两团浓重的乌青，她看到打扮奇怪的和也和富冈义勇似乎是被吓了一跳，本能的向门后瑟缩了一下。

    “你好，我们是云游的除妖师，听闻贵宅最近似乎有些不太好的传闻，特地前来查看一番。”和也像是没注意到她的异常一样，语气轻松，向她介绍起自己一行人来，“我是和子，这是我弟弟义人。”

    “除妖师？”

    女孩看上去松了口气。这段时间经常有自称除妖师的人前来，但每每总是不了了之，夜晚婴儿的啼哭声和怪相从未消失，反而那些除妖师她再也没有见过。紧接着女孩皱起眉头，眼神中充满了怀疑和担忧，“可你们看上去，只是小孩子呀……”

    “外表并不代表一切，我们通常用实力说话。如果顺利的话，今晚之后你们就可以睡个好觉。”和也指指门后，“现在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象征性的简单了解情况后，女孩将和也和富冈义勇领向会客厅。一路上肉眼所见之处不是点燃着火把就是亮着的电灯，几乎比白天还要刺眼，富冈义勇从来没见过这种新奇东西，忍不住停留几秒多看了几眼。正当他伸手想要触摸一下电灯的时候，突然一股寒气从指尖传到他的五脏六腑，冷得他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走在他旁边的和也接着和女孩聊天，却不动声色地按住了富冈义勇的手。

    “……自从云子她们失踪后，大家晚上都不敢再出房间了。就算是白天，这座宅子里也总是阴森森的。”女孩说话间还在环顾四周，似乎是在害怕什么，“也有除妖师来看过，可是他们说要去查看情况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们……”

    女孩看上去快要哭出来了，和也有些头疼，她想了想，从巫女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白色的小纸人递给女孩：“这个你拿去吧，放在自己枕头底下，晚上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睁眼，明天太阳升起来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的二十万日元也会到手的。

    女孩接过纸人，愣了一下后眼眶有些发红，她抿抿嘴，然后向和也深深鞠了一躬，末了的时候还叮嘱道：“请……千万要小心。”

    将两人送到会客厅后，女孩鞠躬离开，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富冈义勇才出声询问道：“你给她的是什么？”

    灯火通明的会客厅内，和也缓慢踱步巡视一圈，视线停留在墙壁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符纸阵法里：“就是普通的纸人啊，神社的其他巫女不也经常剪这个吗，我跟她们一块剪着玩的，神社的房间里还一大堆呢，你喜欢自己拿去玩吧。”

    只不过跟普通纸人不同的是，她在在里面注入了一点妖力，要是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最起码吓吓小妖怪还是很管用的。

    富冈义勇目光追随着和也的动作：“那普通的纸人能有什么用，你这不是在骗她吗……你在干什么？！”

    说话间和也一把撕下墙上贴着的符纸，符纸被毁的瞬间有火舌从中爆发出来，蜿蜒缠绕上她的手腕，可和也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继续撕扯着剩下的符纸。

    “这些除妖师有点东西，只不过用错了地方。”和也甩甩手，那些火焰像被泼了冷水一样，眨眼间的功夫就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大片烧得焦黑的痕迹。她伤口恢复得很快，但符纸的作用会让她的伤口持续疼痛一段时间，“这些符纸是用来镇压妖怪的，但这座宅子应该处理的，应该是其他东西。”

    富冈义勇连忙跑过去想要查看和也的伤情，可还没等他开口，先前那股寒意顺着他的脊背直冲大脑，他僵在原地不敢回头，余光瞥见旁边的桌子上已经结起了一层薄薄的霜。

    和也径直走到富冈义勇身边，那股寒意才驱散了大半，她扶住富冈义勇的肩膀，将他整个人向后转去：“跟你隆重介绍一下，这位是传说中的雪女。怎么样，很漂亮吧？”

    富冈义勇愣愣地点点头。

    会客厅门外，白色长发的少女朱唇轻启，嗓音动听又空灵：“大人谬赞，非常感谢您出手相助，在下雪姬，我该怎么称呼大人呢？”

    少女缓步上前，犹豫了一下收敛起自身寒气，双手捧起和也烧伤的那只手。一阵白光之后，灼烧的疼痛不再，和也只觉得一阵冰冰凉凉的舒爽。

    “叫我和子就好，”和也拍了拍富冈义勇的肩膀，“这是富冈，人类小孩，暂时由我带着。”

    “人类啊……”雪姬若有所思，蹲下身和富冈义勇平视，“你好，小家伙，很高兴认识你。”

    “这些除妖师的阵法专门针对我而来，那些火焰，是能将我的灵魂也一起烧毁的存在。”少女起身后退一步，雪白的睫毛一颤一颤的，“若不是出现了意外，阵法未完全发挥作用，恐怕我现在早已魂飞魄散。”

    “之前你被这些符咒缠身无法离开，”和也有些奇怪，“但我看了看，最初的阵法很是基础，你很轻松就能破开的，为什么一开始不走呢？”

    雪姬摇摇头，苦笑了一下：“数百年前，我曾与人约定好要在这里等他回来。一天等不到他，我便一天不会离开，直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天。”

    “既然这样我也不强求，往后你自己小心就是，我们来这里是为了解决其他事情的。”和也轻叹了口气，“你知道……”

    她突然停了下来，目光看向黑暗中一点，雪姬也神色一变，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看去。

    “晚上好，各位。”

    一阵轻微的“悉索”声后，自黑暗中走出一人，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年样子。黑色的长发遮住了他大半的脸，有风吹过，隐隐露出下面缠绕着的白色绷带，少年嘴角扬起，笑意却不达眼底。

    富冈义勇眼神在三人之间流转，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自从少年出现之后，整个会客厅的压力陡然增加。想起先前女孩说的最近不断有除妖师登门来访，他有些担心地看向和也，可隔着一层面具，他也不知道和也现在究竟是什么表情。

    他们或许遇到真正的除妖师了。

    一想到这，富冈义勇心跳有些加速，无声的对峙之中，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

    和也不是真正的人类，至少在现在的他的认识中，妖怪和鬼是差不多的存在，如果对方是真的除妖师，那么和也就会有危险。

    还是少年率先打破僵局：“放轻松，这么严肃做什么？自我介绍一下，在下的场，不知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和子。”和也在原地未动，却将富冈义勇拉向身后，“今天真是不巧，这座宅子闹鬼的事情我已经解决完了，的场先生就请先回吧。这位雪女是我的猎物，就算的场先生想要收她做式神，也要讲个先来后到吧？”

    还有半句话和也没有说出口。从刚才开始空气中就传来一股淡淡的腥甜味，这座宅子闹鬼的真凶才刚要出场，就算是再厉害的除妖师，也跟鬼有着质的差别，这小子要是再赖着不走，下一个要消失的除妖师就是他自己。

    “别怪我没提醒你。”

    的场笑容加深，眼神危险：“如果我说，我今晚偏要留下来做客呢？”

    和也和雪姬对视一眼，下一秒，火焰与冰霜同时冲向的场面门，的场脚下的土地中也钻出数条锁链将他的双腿紧紧锁住，不得动弹，他笑容未变，抬手一道符咒，雾气蒸腾之中，和也发现自己的锁链失去了目标。

    不需要思考，和也拉起身后的富冈义勇向前一推，在她身后，破土而出的锁链形成一张密密麻麻的防护网，附着的火焰与的场的符咒撞击在一起，拉开了一人一鬼的差距。

    “你就这点实力？”和也嗤笑一声，甩甩手腕，上面有一点黑色的痕迹，“也不过如此。”

    的场眼中多了几分真实的笑意：“既然和子小姐都这么说了，我也该认真些才是。”

    和也将富冈义勇推向雪姬的方向，后者虚虚护住富冈义勇。

    “人类不能直接接触雪女，会冻伤的。”她这么解释道。

    狐狸面具下的和也神色淡然。的场在这个年纪算是她见过的相当出色的除妖师，身份的相克让身为半妖的和也处理起来有些棘手。

    但也仅此而已。

    考虑到富冈义勇还在场，她也不能把人处理的太难看，意思下过上几个回合之后，把人打晕了丢远一点吧。

    啧，她还真是有够好心的。

    正当和也走神的时候，的场出先手，瞬息间的功夫已经逼近和也面前。

    富冈义勇下意识惊呼出声，却见空间开始扭曲，一阵奇异的熏香过后，富冈义勇只感觉头晕目眩，等恢复清醒，他看向门外，一轮血月高悬于天空。可他明明记得今天是阴天，来的时候根本看不见月亮。

    更让他冷汗直流的是，偌大的会客厅依旧灯火通明，此刻却只剩下他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