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朵花花

    “我们今天能走出这座山吗?”

    夏日正午的阳光最是毒辣,富冈义勇正背靠棵据说活了千年的古树乘凉。今天的午饭也是叫不上名字来的野果,但是甘甜清冽,胜在数量众多,路过的树上结的都是,勉强能填饱肚子。

    这是他们远离人类城镇的第十三天。

    刚进山的时候富冈义勇还能分辨出他们走的方向,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脚下的路逐渐被野草覆盖,抬头便是被密林遮蔽的天空,这种略带压抑的环境让富冈义勇根本无暇顾及周围,只能老实跟在和也身后,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虽说他曾经也久居山中,但上下山的路都非常明显,不熟悉的林子他从不轻易涉足,不像和也带他走过的这些地方,半点人类的痕迹都没有。

    他不认路,但和也却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熟悉得仿佛是在逛自家的后花园。传说人迹罕至的深山总有精怪出没,但一路上富冈义勇从来没遇到过,偶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也只是山林中居住的小动物出来觅食,见到他们也不害怕,甚至有几只还凑到和也面前,相当人性化的把自己的果子分给他们。

    正在逗鸟的和也闻言转头:“走不出去,今天也在山里过夜。”

    他们现在正在一片山谷处歇息,没有了层层叠叠树枝的遮挡,和也非常满意地躺在这一大片空地上晒太阳,被青草和泥土的气息包裹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当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的时候,带着夏天燥热的风吹在身上,和也只感觉自己那颗心都被填的满满当当的。

    有那么一瞬间和也有些恍惚,好像下一秒一棵松果就会砸在她的头上,小松丸吵吵闹闹地跑过来,怀里抱着摇摇欲坠的一大堆瓜果,佯装生气的问她为什么还是两手空空,说好的一起野餐呢。

    可是当她回头看去,身后除了在树下乘凉的富冈义勇外,什么也没有。

    心里突然变得空落落的,那股莫名的落差让和也胸口像是堵了一团气,于是她坏心眼地冲富冈义勇说:“如果某个小鬼没有被人抢走两个月的工资的话,我想我们现在应该已经吃上热乎乎的午饭了。”

    差不多半个月前,刚从街上逛完一圈准备回旅店休息的和也看到富冈义勇正站在旅店门口四下张望,男孩背着两人的行李,注意力完全在和她所在相反的方向。和也生了些逗弄的心思,悄无声息地绕到富冈义勇身后,然后缓慢而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出所料,富冈义勇几乎是立刻在原地蹦了起来,一个不稳直接跌坐在地上。

    “收拾东西干什么?你想走了?这么着急?”和也问他。

    “不,不是……”富冈义勇站起来摇摇头,“我们付的房费,到期了。”

    “啊,是吗。”和也应了他一声,歪头等着他下一句话。

    她倒没在意这是他们住在旅店的第几天,但到期就到期吧,想继续住就付钱,不想继续住离开这里就是了。可她看富冈义勇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总觉得他这句话只是个幌子。

    “你到底想说什么?”

    迟迟没等到下一句解释,和也直接了当地问他。

    富冈义勇肩膀塌了下去:“我们没钱了。”

    和也有些诧异:“……钱呢?”

    和也对手中的钱的数额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但她上街之前刚刚看过钱包,里面那厚厚的一沓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小时内能花完的样子。

    “刚才碰见两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孩子,哭着说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吃饭了,求我给他们买点吃的……我看他们太可怜了就答应了,可是我刚要掏钱,他们突然就把钱包抢走了……”富冈义勇磕磕巴巴地阐述着事情的经过,一边说一边不时看着和也的脸色。

    “就这?”和也眨眨眼,“没别的事了?”

    “没,没有了。”富冈义勇摇摇头。

    “被抢劫了啊。”和也表情没什么变化,“抢了就跑掉了?看上去也不像被打的样子……所以说,你在害怕什么?”

    富冈义勇声音嚅嗫:“可是那是很多钱,你的也在里面……”

    当初他看和也花钱没什么节制,看什么东西都想买两个尝尝,为了让和也的钱包鼓起来的时间能长一些,富冈义勇提议两人的钱包由他暂为保管。和也对这方面兴致不高,自然也由着他去。结果现在被骤然偷家,一人一鬼一下子变成了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如果只是他自己的也就自认倒霉,可还有和也的也在里面。虽然不多,但归根结底都是他的错……

    “身外之物罢了,之前没钱的时候我也过得挺好,那不重要。”和也凑近富冈义勇脸侧吸了吸鼻子,富冈义勇下意识缩了缩肩膀,“反倒是你,钱包里大部分都是你的钱,被抢了居然要担心我会不会,嗯……生气?真是奇怪。”

    说着她将刚买的零食都扔给富冈义勇:“给你了,看好这些还是可以做到的吧?”

    富冈义勇点点头,眼看着她快步消失在人群中。

    和也动作很快,太阳稍微向西倾斜一点的时候她就回来了。见富冈义勇满眼希冀地望向自己,和也伸出双手,示意自己两手空空。

    “别看了,没要回来。”她说,“找到人的时候,他们已经把钱都花光买吃的了,我连块饼干渣都没能抢回来。”

    和也眼神失望,比起被偷家,这种微不足道地小事反而更让她斤斤计较。

    富冈义勇不敢置信:“怎么会……这么快?”

    和也撇撇嘴:“一群流浪的孤儿,那些钱分散一下当然很快就花光了,看他们分工明确,很明显就是惯犯嘛。”

    “所以我大发慈悲,给他们上了一课。”和也表情还带点自豪,“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们也听得非常感动,一个个泪流满面的,当场给我发誓要洗心革面,金盆洗手,要靠自己的双手勤劳致富。”

    富冈义勇神色紧张:“你把他们怎么了?”

    “你还担心他们?”和也哽了一下,眼神奇怪得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不如先担心担心你的晚饭吧,明明今天晚上要露宿街头了,还在关心别人的安危?”

    “说不定,是有什么苦衷的。”富冈义勇还想反驳,但越来越低的声音暴露了他的心虚。

    和也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像是想到了曾经的一些东西,她声音低沉了下去:“他们的苦衷可不关我的事,没有自我保护能力的善良和施舍就是蠢,毕竟总有人觉得自己活得不耐烦了,想给自己找死试一下。”

    这种认真且阴郁的状态在和也身上向来维持不了三秒钟,她几乎是转眼就嗤笑一声,指指富冈义勇怀里那堆花里胡哨的零食:“除了你那里那部分,我的钱都在这里了。”

    最后一点口粮吃完之后,和也拍拍手上的残渣,带着富冈义勇开始走她口中的近路:即从山里直线穿行,不再从人类的城镇里绕弯子了。

    而后来到现在。

    闻言富冈义勇神色愧疚,眼神都黯淡下去了:“对不起。”

    和也“啧”了一声:“开玩笑呢你听不出来?”

    这小孩听话又好养活,给什么吃什么,跟着她这么个跑法也没喊过累,哪都挺好就是有些实心眼,每次她要发挥自己的幽默细胞的时候,这小子总是格外煞风景,完全分辨不清哪句是在开玩笑,哪句是她很认真的。

    反倒是对谎言有种不同寻常的敏锐。

    比如她说实话的时候富冈义勇总是持怀疑态度,她随口编的瞎话他倒是认认真真一字不落的全听进去了。

    天赋异禀。

    她只能这么说。

    差不多三天后,在一个傍晚,富冈义勇跟在和也身后,在走过一段长长的山路后,他看到了漫天橘色的霞光。

    脚下是一片规模庞大的城镇,此刻正被袅袅炊烟笼罩,站在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在街道内不断穿行走过,密密麻麻像蚂蚁一样,热闹又和谐。

    “我们要去那里。”和也指向更远处一个地方。

    顺着她手指向的方向,富冈义勇只能看到被山林包裹下的一抹红色,那好像是……

    “神社?”

    “重操旧业喽,”和也比划了下面具的形状又指指自己的脸,“你应该熟悉流程了吧?”

    富冈义勇下意识点点头,完全意识不到这有什么不对,随即他问道:“但,为什么是神社?其他地方,也可以的吧?”

    “这个嘛——”和也拖了个长音,似乎是在思考,“因为我只对这里比较熟悉啦,说不定能碰见熟人。”

    “真话吗?”富冈义勇对此持怀疑态度。

    和也笑容真诚:“当然是真话。”

    看,她明明说的都是实话,但向来把想法都写在脸上的富冈义勇明显一副根本不相信的样子。

    下山路走到一半的时候和也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回头看过去的时候发现富冈义勇正蹲在一棵树前,小心翼翼地拨弄着什么。

    “看什么呢?”和也走过去,“突然停下来,在这片林子里走丢了可没人找你。”

    “那你会找到我吗?如果我突然不见的话。”富冈义勇冷不丁这么问道,少有的直直看着和也的眼睛。

    和也本想直接回答“当然不会,我巴不得自己一个鬼呢”。但对上那双执拗且认真的眼睛,脱口而出的话转了个方向:“看我心情吧,你还得继续努力啊。”

    她隐隐约约意识到,之前每次开玩笑要扔下他的那些话,富冈义勇似乎都是当真的。

    富冈义勇反而被这种不太正经的答案安抚到了。若是和也很认真地回答“肯定不会抛下你的”的这种话,他反而会觉得对方准备随时离开。

    他自以为微不足道地松了口气,开始回到和也最初的问题:“你知道这种花叫什么吗?我从来没见过。”

    那是一大片直立的,看上去有种诡异肉类质感的,像是蘑菇一样的白色花朵,被花瓣包裹的内里像是一只只蓝色的眼睛,低垂着的花冠宛如书中描绘的白色死神,甚至在愈发昏暗的山里中闪着幽幽的白色荧光。

    “水晶兰,”和也一边说着一边起身,顺便将富冈义勇拉远了些,“但现在并不是它的花期,除非是因为营养过剩……”

    “那是什么意思?”富冈义勇不解。

    这片土地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好像比别的地方要新鲜一些,泥土也更加湿润,附近干净的连片落叶都没有,和也怎么看出来营养过剩的?

    “意思就是……”和也声音幽幽,“今晚我们还要山里过夜,现在,赶紧去找个舒服的地方。”

    和也一马当先离开,不出意外身后传来富冈义勇匆忙跟上的脚步声,背对着富冈义勇,和也眉头紧皱,从刚才开始就被她刻意忽视,如附骨疽一般缠上来的腐烂气味让她一刻也不想在此地多待。

    看似一片祥和的镇子之下,不知道是多少条白骨血淋淋的累积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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