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朵花花

    今天天气很好。

    富冈义勇趴在窗边,头微微侧着枕在胳膊上,眯起眼睛看着旁边正在给自己梳理羽毛的乌鸦。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阳光下,鸟类长长的尾羽上像是蒙上了一层浅淡的光晕,不甚真实。

    微风带来春天的气息,沉寂了一整个冬天的生物在此间爆发出新的生机,争先恐后地展示着自己旺盛的生命力。

    暖风吹得人晕乎乎的,太阳光也很好,四周静悄悄的,偶尔传来一两声风卷起树叶的声音。富冈义勇闭了闭眼睛,一个念头突然从他脑中冒了出来。

    如果时间就此停留在这一刻,其实也挺好的。

    但随即他将这个念头抛之脑后,猛地起身,惊得乌鸦扑棱了两下翅膀,歪头不解地打量着他。富冈义勇低头握拳,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嘴里还念念有词:

    “不行的不行的……”

    他已经下决心要变强,要出发去找培育师,要成为强大的剑士,要成为能保护他人的存在。

    就像几次挡在他身前的和也一样。

    虽然神社的日子安全又惬意,大家都很好相处,也对他们照顾有加,甚至在他“生病”在床病得起不来身的时候,八重小姐也曾多次来探望他,还叮嘱和也养好身体最重要,神社内的工作让他们不必担心,虽然他对现在的日子感到十分幸福,但……

    这只是他一个人运气好偷来的幸福。如果那天晚上没有和也,如果他依旧弱小无法挥动刀剑,如果他依旧留在原地打转毫无进步,那么早晚有一天,他会变成一堆无人问津的白骨,再无重见天日的可能。

    如今他还能站在这里,感受太阳的温度,听见鸟鸣的声音,看到枝头盛开的樱花,触摸到真实而鲜活的生命,这都不是他自己能做到的。

    从濒死中捡回来的这条命,绝不只是为了苟活而已。

    要变强!

    这是他的心告诉他的答案。起初那道声音声若蚊蝇,而后越来越响,像拍在礁石上的巨浪,裹挟着他要突破天际。

    富冈义勇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像是黑夜平稳海面上突然升起的一团火,带着一往无前的冲劲和勇气,成为撕裂黑暗的那道闪电。

    “决定了!”

    他深吸一口气,可还没等他再开口,富冈义勇只觉得鼻子一痒,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决定什么?终于决定跟八重小姐告发我又从拜殿顺了点点心回来吗?”和也带着调侃笑意的声音突然响起,“感冒了?那可太好了,我可算有理由能多请一段时间的假了,你是不知道不用上班的日子有多舒服。”

    富冈义勇扭头顺着声音来源看去,和也正倚着门框站立,双手交叠在胸前,宽大的巫女服袖子鼓鼓囊囊的,一看就没少带东西回来。

    “你,你怎么又……”

    富冈义勇只觉得有口气堵在他胸口不上不下。和也总是这样,每当他觉得对方的形象光辉伟大之时,和也总能笑嘻嘻地将那层滤镜敲得粉碎,然后理所应当地对他说,很好,你小子有潜力,大白天就开始做白日梦,能把我想象的这么伟大,为了报答你丰富的想象力,我这就给你一拳让你好好看看我长什么样子。

    “又怎么了?”和也打量了下他的脸色,唇红齿白面若桃花的,简直健康的不能再健康了。于是她故作失望地开口道:“真遗憾,看来假是请不下来了,明天起又得老老实实上班了。”

    “早就该这样了,一直拖到现在,你明明就是想……偷懒嘛……”富冈义勇梗着脖子,却是越说越没底气,到了最后几乎话还没说出来就被他又重新吞了回去。

    估计是以为她听不见,和也挑挑眉,掀开面具一角,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果子啃了起来,明知故问道:“我明明就是想什么?”

    见他不说话,和也又掏出一串团子递了过去:“尝尝?还挺好吃的。”

    “我不要。”富冈义勇直摇头,“那是供奉给神明的,吃了的话会,会……”

    “会怪罪倒霉还是会天打雷劈?人类说法挺多的,不知道你信哪一种。”和也替他补充完整。

    “应该……都有吧。”富冈义勇小声解释道:“茑子姐姐告诉我的,她还说要对神明有敬畏之心,人在做天在看的。”

    和也撇撇嘴,收回手自己把团子三两口吃了个干净:“这有什么关系嘛。你态度诚恳一点,认真一点,跟他们说一声我有点饿了尝尝您贡品行不这不就完了?况且我又没全都拿回来,一样拿了一点点尝尝味道而已,再说神社不也会经常将临期的贡品分发出去吗?”

    “那不一样,”富冈义勇表情严肃,“你也说了那是临期的,可这是刚供奉的。”

    “差不多吧,反正早晚都是要被吃掉的。”和也不以为然,“都说神爱众生,我也是众生一员,肚子饿了向祂讨口吃的不过分吧?而且照你的说法,人在做天在看……哦不对我是鬼来着……不过那不重要,真要是让我饿到去吃人那才是流血事件恶事一桩,用这点东西就能把我打发了大家都高兴,我填饱了肚子,人类保全了性命,神不会失去祂的子民,一箭三雕。”

    富冈义勇完全被她的话绕进去了,虽然总感觉哪里好像有点不太对劲,但他完全找不到可以反驳的地方,只能懵懂地跟着一个劲的点头。

    和也对他的反应很满意:“很好,孺子可教也。”

    而且就算真的有所谓的神罚她也无所谓,最好一道雷劈下来简单省事一点。一点贡品而已,要是连这点气量都没有,做神的日子也该到头了。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和也快走两步坐到富冈义勇身边:“我跟没跟你讲过,以前我还当着迦具土的面吃供奉他的贡品,人家也只是笑眯眯地让我多吃点别饿着,还问我要不要再来点呢。”

    听了她的话,富冈义勇的表情呆滞了一下,而后结结巴巴地开口:“没,没有。”

    “好的,现在你知道了,放心吃,他们不会怪罪的。”

    原来真的有神?

    富冈义勇大脑当机了一下,满脑子只有这一个念头。

    “等等,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无他,要从和也口中分辨哪句是正经话比砍下鬼的脑袋还难,“这是你为了吃贡品故意找的借口吧?”

    “不是啊,我说真的。”摘下面具,和也神色诚恳,“我真吃过,味道还不错。”

    “那,那你既然见过他,”富冈义勇半信半疑,这副诚恳的样子也曾无数次一本正经地编瞎话,“他长什么样子?”

    “嗯……其实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啦,但是皮肤很白,个子也很高,长头发,红眼睛特别好看。”和也想了想迦具土的样子,“温温和和的特别好说话,一点也不像个火神。”

    说起来,她其实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迦具土了。神也会在人间化形行走,只是身份很难被察觉出来,而且这位也是个闲不住的主,最大的爱好就是游历山川湖海,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人间蒸发一次。上一次见他还是一目连带着她下山参加火神的庆典,和也在一个卖苹果糖的小摊前看见他正和摊主砍价,见他们来,迦具土看上去特别高兴,非常大方的从瘪瘪的钱包里倒出最后几枚硬币给他们一人买了一根糖,虽然最后三根全进了她的肚子。

    贫穷且自由如风,但又意外的一身烟火气,和总是身居深山的一目连完全不一样。

    热闹的庆典,明亮的火光,还有甜到掉牙的苹果糖,那些记忆不知何时竟变得如此遥远,遥远得好像上辈子发生的一样。

    和也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只觉得一下子变得很疲惫,太阳穴都跟着突突的疼。

    好像一提起一目连,她就有种浑身被抽干力气的无力感。

    沉默的时间内,和也目光在室内一寸寸扫过,最终落在了自己手腕上。她想了很多办法,但是都不管用,那条红线依旧安安静静地缠绕在她的手腕上。虽然看上去对她的身体没有什么影响,也没什么奇怪的人找上门来,但她内心总是忍不住的烦躁焦灼。

    那么看来只有找到咒术的源头,也就是那个除妖师,她才有可能把这东西给解下来。

    可这么说起来,那个除妖师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一样。深夜万物沉寂之时她曾将周围几个村镇挨个翻找了一遍,但一无所获。

    希望他还活着。

    至少得活到她找到他的时候,后面就无所谓了。

    她可不想跟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过一辈子。

    “回到正轨,所以说,”和也话题一转,“你决定什么了?”

    富冈义勇没跟上她跳脱的思维,愣了一下后回道:“我想变强,我想……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个地方?”

    转折很生硬。

    没能说出口的话是,我想变得和你一样强。

    和也眼神有些放空:“稍微等一等。”

    富冈义勇转过头看她,那股浓烈的倦色让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紧接着他听和也说:

    “毕竟这才是月初,最起码得到月中拿了工资再走吧。”

    富冈义勇:“……”

    还是那种漫不经心的调笑,像局外之人开启上帝视角对毫不知情的局中人的全然不在乎,所有的负面情绪都一闪而逝,快得像是他的自作多情。

    所以他为什么还要担心?

    她明明心态比谁都好!

    和也这次说话算话,或者说其实她向来都是如此。相安无事的继续待到月中,在一日三餐和神社工作中循环往复,在天气即将变得燥热之前,和也和富冈义勇领到自己这个月的工资。各自收好自己的那份,当天夜里,和也叫醒熟睡中的富冈义勇,告诉他他们该上路了。

    “现在?”

    富冈义勇意识朦胧,身体却开始动了起来。

    要带的东西其实不多,或者说基本没有,柜子里两套换洗的巫女服和一套和服就是她全部的行李。

    看富冈义勇也将自己的行李打包好,和也从信封中抽出几张纸钞放进口袋,剩下的全都投进了神社拜殿的奉纳箱里。

    “你在做什么?”

    富冈义勇对她的行为不解。

    “之前吃了祂不少贡品,现在给祂补上。”和也随口就来。

    虽然这是个很大的神社,但和也希望它能长长久久的经营下去,香火旺盛,信徒众多。

    最后看了一眼沉睡在黑暗中的建筑,和也带着富冈义勇消失在夜色中。

    在夏天到来之前,他们继续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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