叽叽喳喳的鸟雀掠过空中，带着热气的微风吹动着空旷的河面，一波又一波河水，洗涤着岸边两位失了神志的少年少女。浪花朵朵，像是轻轻拍打着他们，好似要把他们叫醒。

    “咳咳咳……咳咳咳……”

    柳云恩先一步复苏，光芒刺眼，一时间无法适应，她将手臂抬起，盖过双眼。仅仅一个微小的动作，牵一发而动全身，仿佛锥心之痛，久久不能平复。待身体适应之后，她拍了拍被河水同样冲上岸的元璟。

    元璟感受到有人在唤他，他艰难地蠕动着身体，给对方做出回应，眼皮死死咬住，硬是不愿睁眼。

    柳云恩见状艰难地坐起，为他度气。只见元璟胸膛起伏不定，双手紧攥，惨白的双唇微张，“咳咳咳……”终于将水吐了出来。

    二人苏醒之后，是一阵安歇。

    柳云恩不知元璟如何作想，她回顾昨日经历的种种。不解这神秘女子既然开口否认她是白芷昔，那么还会是谁能身着上清凤羽旧派制服，还能催化自己的佩剑，想到佩剑，发现青霄剑不在身旁。

    “元璟，我们昨儿个是本来就在此处吗？”

    元璟摇摇头，回答道，“不是，我们通过墨水河发现了一处泥沙异常，随之进入了一个秘密空间。”

    “对！云烟呢？她是不是还在原处？我们快去找她吧。”

    “嗯。”

    双方胡乱触摸着水岸，根据昨日的操作，两人背道而驰，分头行动，依葫芦画瓢。

    “找到了。”柳云恩高举双手，催促着元璟赶快过来。

    再一次炸开了暗道，进入到了这个秘密空间。空间内部私密，现下正发出一阵恶臭。柳云恩默念法诀，她能感应到青霄剑就在这里。

    两人在进去之前做了一番思想建设，他们不知神秘女子究竟为何人，不知其目的，亦不知她会不会在原地等着他们，来个瓮中捉鳖。

    “她那身旧派制服，或许是被逐出上清凤羽的弟子。”

    “灵力如此深厚之人，饶有天赋，怎会被逐出师门。”

    “许是犯下了滔天大错，又或者……二师兄不就是如此……”

    “我一直有个疑问，你的佩剑，不认主吗？”

    “认主。青霄剑原是我爹爹的佩剑，在我生辰礼上，爹爹和前来的各位宗派掌门一起，为青霄剑注入灵力。青霄剑认我为主后，仅有爹爹和我可以催化。不知那位女子又是如何能够驯服青霄剑的。”

    “但她似乎对青霄剑有着更深层次的感情。”

    “我也不知。这个问题，恐怕只有知晓她是何人，才能揭晓了吧。”

    “其实你心中……”

    “我是有一个目标了，可是我怎么也不敢确信是不是她。我们还是先进去吧。”

    柳云恩心中所猜想之人正是上清凤羽金羽掌门，能坐上掌门之位的，不乏灵力充沛者，而金羽掌门的法器金羽，乃是上古神兽金乌所掉落的一根羽毛，她依靠自身能量，降服金羽，为自己所用。因此她确实有伤害爹爹的能力，更何况，据所收集到的小道消息记载，每月上半月，都是妖类频频消失的高发阶段。而每月十五，便是上清凤羽休沐之日，这种种巧合，无法不对白芷昔的身份起疑。

    “云烟！”

    进入秘密空间后，这里已无他人，柳云恩朝着韩云烟的方向跑去，她安详的躺在地上，好像熟睡了的小猫。

    柳云恩触碰到她冰凉的身体，嘴里不停念着，“师妹……师妹……”目光游走在她的身上，突然，眼神聚集闪烁，柳云恩覆手，浅浅触摸了一下韩云烟的伤口，她很清楚，这是被利剑所伤，狭长且深入，而这剑口，她比谁都熟悉，正是青霄剑。讽刺的是，自己最爱的小师妹，竟然是被青霄剑所伤。

    周围也早已没有二师兄金云岚的身影，不仅仅是没有身骸，就连原型也无瞧见。想必，她得手了。

    柳云恩跌坐在地，歇斯底里，疯狂地呐喊，不可控制的哭泣着，双眼失神，任凭眼泪夺眶而出，不知过了多久，元璟在一旁任凭她发泄。

    不知这是哭的第几次了，柳云恩终于有了回转的迹象。她拉住元璟的手，扯了扯嘴角，用嘶哑的嗓音拜托他，“元璟，我们把云烟带出去吧，她这么臭屁的小孩，喜欢漂亮的地方，这里冷冰冰的，一点也不好。”

    “好。”元璟搀扶着柳云恩，照顾她在一旁坐下，他一人去背起韩云烟，在一旁的柳云恩自顾自的上来，搭了一把手。

    他们把韩云烟带到了墨水河畔的岸边，在墨水的东南处，寻了一处鲜艳明亮的地方，松了松土，柳云恩使出浑身解数，刨地双手沾满了泥垢，最终将韩云烟的尸身埋了进去。

    她再也无力支撑自己，重重跪倒在小土堆旁。这里没有木牌，无法刻碑。柳云恩随手折了一段柳枝，插在了翻新后的土堆上。柳云恩弓着背，她看着清风吹动柳枝，就好像是小师妹在安抚她一般。

    “云烟，喜欢师姐给你选的地吗？你说要依山傍水，环境优美。这里靠近墨水，东南边又是照阳山，不就是依山傍水呐。”柳云恩用水代酒，在韩云烟墓前洒了下去。

    元璟伫立在柳云恩一侧，也将水洒了下去。随即，他又折了一根柳枝，同样插在了土堆上。

    “依山傍水的好家园，如今，让云岚多多照顾你，我们也好放心。”

    没有长亭古道，只有折柳送别。这里鲜少有人踏足，每日太阳升起，月亮交替，而这位沉睡的少女，从这天起，便长长久久的在此沉湎了。

    “七月十五，今日鬼节。师妹别走错了路，让二师兄牵着你去吧。师姐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师姐一定会替你们报仇。”

    “你上哪报仇？”

    “青玉坛上清凤羽！”柳云恩愤恨道，“元璟，你别拉我。你不理解我的心情，你根本不懂。”

    “我不想让你去送死。”

    “昨日，我打伤了她，她的手上有伤，我可以拿这个对照，去看看究竟是不是她白芷昔。”

    “她不会应对吗？你这样贸然上去，只会落人口实，我们上了青玉坛也无济于事。”

    元璟牵着失魂落魄的柳云恩，一步一步往丹阳城的方向走去。他们途径一个小村庄，便在此歇脚了。元璟从街上买了两坛酒，二人借酒消愁。这日夜里，许是不放心柳云恩一人，他将柳云恩报至床榻，被子掖了掖，自己便在地上马虎了一晚。

    第二日一早，柳云恩平复了心情后，二人即将分别。

    “你接下来什么打算？”元璟询问道。

    “我？我想再去看一眼云烟，之后回门派吧，收拾行李，再去寻找鲛之泪。”

    “好，如有需要你一定要知会我，我会前来。”

    “你呢？什么打算？”柳云恩反问道。

    “我和元康、元旭一起，要去追踪梦妖的下落。”

    “好，你也小心行事。”

    像是不放心柳云恩，元璟提出一同前去看望韩云烟，柳云恩同意了。

    这一路，伴随着沉默，远远地就能注视到挂了两支柳枝的小土堆，柳云恩蓦然停顿，说“不去了吧，就在这吧。”

    柳云恩眺远而望，回想起与小师妹在师门的点点滴滴，小师妹就是一个粘人精，每次出任务都想要自己带点小糖糕回去，她老是抱怨碧凌谷吃食太差，她正在长身体呢，食不果腹，还怎么长个儿，每次提到都会被自己调侃大胃王，可一旦发现师妹积食严重，自己和大师兄们又是如此焦急。你看这样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却永远留在这个炎热的夏夜了。

    二人分开以后，元璟前去执行任务，柳云恩则跌跌撞撞，一路酒气，回到碧凌谷时，早已过了小师妹头七的日子。回到碧凌谷，又回想起曾经那段嬉笑打闹的日子。

    他们曾在吹雪楼前的石凳上，因“分赃”不均，小小交谈了一下。

    “二师兄，你为什么给三师姐带糖糕，不给我带呢！”韩云烟赌气道。

    金云岚连忙摆手，“这是我给你带的，只是云恩先一步抢去了。”

    “嚯！臭师姐，你还我糖糕啦。”

    同样也在东华池内，偷偷玩耍。

    “师姐，你怎么发现这么一处好地方，好凉快啊。”

    “那是自然。”柳云恩臭屁的表情，真的好欠揍。

    “你们快起来吧，待会大师兄来了可不好了。”金云岚在一旁守门，并小心提醒二位。

    柳云恩回顾着在碧凌谷的点点滴滴，最后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回了八枫亭，身底传来疲惫的信号，不顾形象四仰八叉地摊倒在地。

    柳云恩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咚咚咚，咚咚咚，门外传来大师兄急切的声音，“云恩，开门。云恩，快开门，你作为仙门弟子，作为我云湖蓬莱青玄掌门之女，应该摆正自己的位置，你凭什么去帮助妖物，快开门。”

    大门敞开，楚云枫似乎没有料到自己会看到如此潦草的柳云恩，微微一怔。

    “我摆正姿态？”柳云恩指了指自己，摇摇摆摆往后退了一步，伸出手指向大师兄，“二师兄也曾在碧凌谷待了十几年，你们就是这样对他的？狼心狗肺。”

    “柳云恩！”

    “别叫我！二师兄平时待大家不薄，大家却见死不救，还不如元璟一个外人。”柳云恩抹了抹脸庞，继续说下去，“二师兄是害人了吗？是杀人还是放火了？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吗？要落得如此田地啊。”

    “他早已逐出师门，不是什么二师兄了。”

    “云恩师姐，你也别怪大师兄，自古仙门两立，二师兄也是秉公办事，他内心也无比痛苦啊。”

    “是，你秉公办事，你铁面无私。我和云烟在为师兄求情之时，你不肯见我们，云烟前来求助之时，你也闭门不见，你还号召全门派都不许救助二师兄，你这是秉公办事？”柳云恩逼问楚云枫。

    “妖物自不必救！”

    楚云枫坚守自己的道理，他自知与柳云恩处于两个阵营，各自说服不了对方，他为柳云恩讲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在我上山之前，我亲眼看见我娘，她救起了一只漂亮的小鸟，但是最后小鸟非但不报恩，还将她吃了！妖孽从不会有怜悯心，我们对他们也不需要怜悯之心。”

    站在楚云枫的立场，他没有错。他自小对妖物的认知，便是凶恶、贪婪，是黑暗的化身，因此他不信金云岚能够很好控制妖类的气息，他担忧妖类意识侵占金云岚的理智，最后他会血洗碧凌谷。这种结果是大家都不愿看到的。

    因此得知金云岚有生命危险时，楚云枫的第一反应反倒是松了一口气。他觉得这样的怪物，如果真能从此消失，那么未来起码是已知的，不必去承担他存在的未知的风险。

    争执过后，两人僵持不下，最后楚云枫还是给了个台阶，他询问韩云烟如今身处何处，为何不回碧凌谷。

    这一下，彻底点燃了柳云恩。

    “她？她走了。和二师兄一起，七月十四就走了。走的远远的，逃离了碧凌谷，逃离了云湖蓬莱，再也不会回来了。”

    众人似乎都接受不了朝夕相伴的同伴接二连三的离去，八枫亭内外鸦雀无声，大家黯然神伤，各个都是悲痛欲绝的表情，感叹二师兄和小师妹的离去，惋惜生命的脆弱。

    事已至此，柳云恩也不在碧凌谷多做停留了，避免触景生情，她携带上布裹，额外又带了两块木牌，为他们刻碑。

    柳云恩先抵达山脚蚩苏城的百事堂，此次百事堂掌事瞧见是柳姑娘到访，上前迎接，并勾勾小手，告诉柳云恩，“柳姑娘，隔间那位让我转告你，去涂山，那里有你要的答案。此次就不额外收你费用了哦！欢迎下次光临，柳姑娘。”

    柳云恩对百事堂掌事拜谢，临走前，对着自己进入过几次的隔间，也深鞠一躬，即刻启程，赴往涂山。

    百事堂掌事在柳云恩走远后，闭门停业。他搀扶着颤颤巍巍的老者，从隔间搬了出来，仔细询问道，“婆婆，你真的要帮她？”

    “你只顾将消息传递出去即可，其他的莫要做声。”

    “可是婆婆，你这样，违背了主上。”

    “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