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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骨合葬

    寒鸦四起,一摊摊有序排列,盘旋空中。洛酆山内,迷雾重重,骇人的很。空中飘舞的红色纸皮,被飞旋的乌鸦叼走捡食,全程无一声响。

    绛红色的轿子四周贴着喜字,居然是喜结良缘。只是这轿子,前后无车马,无迎亲队伍,更无轿夫。它像是凭空出现一样,在羊肠小道上缓慢行走着。柳云恩转念一想,什么正经人家在此地结亲,还在如此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出轿。

    事出反常必有妖,柳云恩示意楚云枫留在原地,照顾小胡。自己拔腿跟上,与移动的轿子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没曾想,突兀的红轿头,一分为二,变成一来一往的两个轿子,依旧没有迎亲的队伍,但是出现了八位死气沉沉的轿夫。一眨一闭,轿夫忽闪忽现。

    柳云恩紧紧盯着其中一顶轿子,偶然间一下,轿夫出现,再一下,轿夫消失,红轿头往前挪动一步。分化出来的两顶轿子,相距越来越远。

    这下柳云恩瞧见了,这轿夫的妆发实在是古怪,尤其是那双眼睛,四个人犹如复制粘贴一般,核桃仁大小的瞳孔,黝黑暗淡,眼白发青发黄,每个人的眼睛全程没有眨眼。柳云恩想要看得再仔细些,驱使她往小道靠近。

    出现,消失。

    柳云恩真切地看见,轿夫的眼睛全程紧闭,上下睫毛紧贴在一起。眼眶之中的,是人为刻画上去的假眼睛。黑眼仁位居中心,水墨色深不见底,像汹涌的暗流,底下毫无生气。两边的眼白,选择了青黄色作为叠底,依次涂抹在眼皮上,还细致的画出了上睫毛,打造一双“真眼睛”用来看这场大婚。

    色彩无距离的添加在皮肤上,都能看清着色的细节,以及一路颠簸,皮肤的褶皱脱下了一部分妆容,映出原本的肤色,这几位轿夫的皮肤,早已铁青,毫无血色。柳云恩回过神,他们皆是死人。这才发现,轿夫距离自己如此之近,就差挡在面前了。

    适才顿悟,这是冥婚!

    柳云恩拔腿就想往外跑,眼前的轿夫,受到感应,笨拙地拖动身躯,将柳云恩围住。在轿子后面的两位轿夫,为了赶上此次“盛会”,无视轿子的前梁,双腿从横梁前直直的飘过,只听见“咔嚓”两声脆响,横梁的阻力折断了两位轿夫的腿,以一种非常人的弯曲程度继续在空中飘着。

    柳云恩浑身颤栗,绷不住地想要发声尖叫,但喉间一哽,愣是无法发出任何声音。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因自己太过深入,楚云枫所站之处早已远离自己十万八千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柳云恩心想只能靠自己了。

    敌不动,我不动。此刻,柳云恩绷着一张脸,以细小的动作,凝视着周围的一举一动,眼下四位轿夫只是将她包围了起来,并无任何行动。而旁边显著的红轿头,悬空在路边,安然停靠着。柳云恩于心不忍,她深知冥婚,一方必定是已逝之人。她担心轿内的女子,是活人,如此令人发指之媒,竟也有人家许得。

    柳云恩想要运用体内灵力,去感知轿内的气息,可是碍于四位轿夫的严加看守下,只好放弃。

    受到冷落的轿子暗面,发出了悉悉梭梭的响动。柳云恩听见了,轿夫自然也听见了,他们齐刷刷地一百八十度转过脑袋,身体仍然朝着柳云恩,而脑袋却依然面向轿子,柳云恩再也难掩愕然之色,面色惨白,大气不肯出。

    柳云恩眼瞅着他们似乎换了个目标,飘向了轿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一阵短暂急促的尖叫,随后四位轿夫拖出了一名身着玄色衣服的男子,不知是人是鬼。但很明显,他被轿夫吓出了魂,已无知觉,任凭轿夫摆布。他鬼鬼祟祟地出现在此已是最大的变数,空中莫名又多出了两位轿夫,他们把这名玄衣男子架了起来,带头警醒周围并不存在的人群,好似提醒着,如若再犯,当心和他一样的下场。随即,四位轿夫重返岗位,托起红轿头,按照原定路线,继续向前。

    柳云恩站在原地大气不敢出,也不敢回头,愣头青一般直至轿子远离自己后,仍站在原地,第一时间便是重重喘息,调整自己的呼吸,五官感知也是从这一瞬间才刚刚回来。

    “云恩,云恩。”

    “柳姑娘......”

    她听到了,她终于听见了,此起彼伏的声音,耳边疾风呼啸的声音,锣鼓喧鸣的声音......柳云恩整理好自己的心情,转过身去,与他们汇合。

    原来,元璟开启定位符咒,感知到柳云恩也在此处,便与元康、元旭一同前来探寻,他们早五日到达洛酆山脚,自是已有经验应对这里的突发状况,于是他们先一步找到了停在原地的楚云枫和陌生女子,随后沿途继续寻找柳云恩。

    双方汇合后,柳云恩跟随元璟等人来到宁都村落。路上,柳云恩将自己在洛酆山脚遇到的这起冥婚事件详细说明,描述出了离奇的轿子,悬空的轿夫,还有一名未知的男子......

    宁都村落,靠近酆都入口。这里居然会形成一个天然的村落,自是那些往返人间与酆都的“生意人”,一边招揽着误入歧途的懵懂猎物,一边将猎物送至鬼城,剥夺他们的生命。因此,这里的生意人日渐增多,也便形成了村落。

    他们一行人进入屋内就将门窗紧闭,房门紧锁。元璟等人安顿好他们,六人围坐在桌子四周,中间是燃起的蜡烛,点亮屋内,是唯一的照明之物。

    寒暄之后,柳云恩开口带有担忧地语气询问道:“我来此之前,曾在灵泉感受到了一丝梦妖的气息。”

    元璟呼出一口气,索性说道:“是,梦妖掳走了师傅的身躯,因此我跟随梦妖的脚步,来到这洛酆山。”

    元旭在一旁打趣,开口道:“其实师兄是不信柳姑娘你之前所去的百事堂的,但是这次,师兄还是选择去试试,百事堂也说师傅在酆都,还说你们也要去。”

    柳云恩略带疑惑,但她默不作声,反倒是楚云枫,侃侃而谈。

    “元璟兄弟,你们比我们早五日,怎会未卜先知,知晓我们也要去往酆都?”

    “我也不知,这百事堂,还真是卧虎藏龙。”

    元康在一旁语气寡淡地说道:“我们已经在此地停留五日了,不知师傅究竟怎样了。”

    “你们这五日,每晚都待在此处吗?”柳云恩无助地发问。

    “第一日还曾在街上打探,可这地方实在诡异,天色莫名阴沉,就连白天都是如此,因此,我们养精蓄锐,等着八月十五到来,再行进入。”元旭小嘴叭叭,替众人回答了问题。

    元璟从中补充道,“酆都鬼城,只可死人出入,活人进入,只进不出。”

    柳云恩低头沉思,捏着眉心,不断回忆起刚才发生过的荒诞事宜,开口问道,“你们第一晚经历了什么?”

    元璟似乎看出柳云恩的疑惑,斩钉截铁地说:“什么也没发生。”

    “那也饿就是说,今天这场冥婚是个变数,这里还卷入了一位玄衣男子,我觉得计划可以提前。”柳云恩肯定地说道。

    “师妹,你的意思是,怀疑这位男子是人类?”

    “对,因为他的卷入,或许我们今夜就可进入酆都。”柳云恩的想法,积极地挑起了大家的执行力。

    元璟认真思考过后,不免开口,“柳姑娘说的不无道理,人间冥婚的流程,介绍、放定、通讯、嫁妆、迎娶、起灵、合葬以及最后的合婚祭。此前,云恩经历的应是迎娶,接下去只要继续完成起灵、合葬和合婚祭,在最后合婚祭时,所有的鬼魂都会出现,借此机会,我们说不定可以混入其中,以此来溜进酆都鬼城。”

    元康在一旁提醒,“切忌,势必要掩盖住仙门气息,万不得已不要使用法术,被他人看出,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另外,元璟和元康一直不明所以,为何楚云枫一直带着这个名为小胡的姑娘。先前不好意思打探,粗略的一问,楚云枫回答的是这是去酆都的引路人,可相处甚久,从不曾听其说过一句话,还无自己的意识,只得跟随楚云枫的动作而行动,好似一位灵魂出窍的怪人。

    元旭头出角,不会看人眼色,茫然地做着二位师兄的嘴替,“不知柳姑娘,这位姑娘是?”

    柳云恩放手一搏,坦然地说道,“是涂山的狐妖,她原不是这等模样,原先生龙活虎,还说自己去过酆都,所以我们把她带上,看看她是否能回忆起什么。”

    元璟微表情一蹙,似乎不愿相信她是妖,更不愿相信他们居然可以与妖为伍。但又回想起,曾经与金云岚共同御妖的场面,还是一阵唏嘘。

    “那,此次行动,你们要带上她吗?”元旭接二连三的提问。

    楚云枫这次开口了,“带,她说她有个哥哥,在酆都当差。也许,有了这层关系,我们在酆都也能事半功倍。”

    迷雾笼罩在心头,这里月光被浮云遮挡,路边无一人逗留,就连摆展灯芯都成为奢侈。众人自屋内一叙后,了解到目前只能静待轿夫将轿子抬入墓地,完成并骨合葬环节,再行完成合婚祭。他们跟随着眼前唯一的一抹红色,慢步前行。

    道路旁边,有着一处秘境之地。一个个小土包如展台般,一一陈列。没有鲜花,没有贡品,亦没有人祭奠。周围黑的不像话,唯有墓碑之上的红色字迹,透露着主人的生平——永宁侯爱子徐秉之之墓,红色在黑夜中无比透亮,犹如血珠滚动在墓碑之上。

    红轿头抬至此地才肯落地,柳云恩这才发现,轿子四周的喜字竟是单边喜,而非红双囍。轿头落下,车辕在无人的情况下向下倾斜,阴森诡异,轿帘从原先紧闭的状态,缓缓随着重力垂直于地面,揭开帘内的情况。车厢内安安静静坐着一位女子,头上无任何装饰,仅有两片金丝步摇,凤尾坠下都有金片流苏,面前一块红布遮盖,身穿红色真丝素纹群,手持一把红色团扇,打扮的十分简陋。

    四位轿夫骤然出现,合力将新娘抬了出来。新娘的姿势从始至终都是坐在轿中的样子,背板挺直,膝盖弯曲,双手还被一块四四方方的小红布交织包裹着。四位轿夫费劲地将新娘平躺放置在墓旁的新棺椁中,马上泼了一桶清水,顺带扔下去两个苹果,盖上了棺椁,钉上钉。

    众人看着仪式进入到了并骨合葬的环节,他们在男方的坟侧,又挖了一穴,露出徐秉之棺枢的槽帮,遂将新娘埋入新起的穴内,进行并骨合葬。

    新土盖旧土,新人换旧人。荒草随风乱舞,仿佛也在感叹这场荒诞的“婚宴”。此时,柳云恩注意到了,那位玄衣男子分明是被捆绑在了墓穴跟前,无法动弹,被迫成为此次婚礼的观众,他幡然醒悟,张着嘴无声落泪。

    合婚祭,礼成。

    空中不断飘洒花红纸钱,所有墓地的孤魂野鬼,所有出现的狰狞人群,都在庆祝狂欢,祝福这对佳偶新人。在鬼魂回归之际,六人尾随其后,轿夫们也同样架着玄衣男子返回酆都,只有玄衣男子在空中吱哇吱哇地呐喊。

    “能救吗?”柳云恩于心不忍。

    他们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这名男子进入酆都后自是出不来了,可是现下要想在轿夫手中救下他,难如登天。并且还会暴露的踪迹,反而无法进入酆都,得不偿失。

    楚云枫见众人不语,他作为大师兄,轻轻拍了拍柳云恩,安慰道,“等进入酆都,再救也不迟。”

    似乎越来越靠近酆都了,周围烟雾缭绕,耳边竟响起一段童谣。

    “鬼门开了出鬼怪......”

    “哥哥出门上坟来......”

    “掉进河里回不来......”

    “里面坐了个奶奶......”

    “奶奶出门上香来......”

    “吊在树上回不来......”

    “里面坐了个姑娘......”

    “姑娘出门点灯来......”

    “掉了脑袋回不来......”

    “鬼魂送了关鬼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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