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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回转世

    石斌回到家中才得知,萋萋的嫂嫂也是殷明哲在赌坊认识的,两人臭味相投,故而结成伴侣。殷夫人无比纵容嫡子,再无理的要求只要是殷明哲提出,殷夫人都会想方设法去实现。

    不知是谁无意间透露出,殷萋萋在学堂的一番成就,夸奖殷萋萋有望重振殷府一话被有心人传了去,传到了赌坊殷明哲的耳中。殷明哲便开始明里暗里地给妹妹使坏,用他的话说,就是庶妹怎能超过自己。

    这一夜的荒唐事就此作罢,雨彻夜未停。

    第二日,石斌如约等着殷萋萋赶赴学堂,却始终等不到她。一日学堂,万般寂静,就连夫子的教诲,都不曾记在心上。课间休息之余,旁的小生插科打诨,调侃了几句昨夜之事,令石斌没想到的是,自己的无心之举,竟把萋萋压在了无形的枷锁下,刻上了不雅的名声。

    街坊邻居传言,殷萋萋昨夜勾搭学堂弟子,两人你侬我侬,还一路护送到家,于门口不顾旁人眼色,公然勾引嫡兄,被嫂嫂当场捉住,所以才不来学堂,怕丢不起这个人。

    只有石斌知道,殷明哲当时自己□□攻心,不顾场合不顾分寸,自己上前制止了他,他们殷府倒好,反将责任推给萋萋,殷明哲则高高挂起,还坐实了嫂嫂委屈的形象。三人成虎,萋萋反而臭名远扬。

    岁月如梭,时间流逝。萋萋的婢女苏雪偷摸将消息传递给石斌,希望石斌能够解救二小姐。

    殷府控制住了殷萋萋,让殷萋萋无法在外展露锋芒,于是殷明哲又开始荒唐度日,每日每夜的在酒肆、赌坊、妓院消遣。因此,欠下了不少外债。殷府此前早就坐吃山空了,因此实在兜不住这么大的窟窿。

    辗转多处,最终,殷明哲寻得一处偏远地方,宁都村落,有一男子正在招募婚事,给的报酬那是相当丰厚。于是他二话不说,转手就将萋萋卖了,继续在赌坊混日。

    这则消息从赌坊传了出去,石斌唾弃殷明哲的人性,恨不得扒他一层皮。只是当务之急还是先将萋萋从殷府救出,遂,石斌说服爹爹石守岁,向殷府提亲。

    殷府全然无视石斌带来的聘礼,还打发了说媒的媒婆,当中羞辱石斌不说,一众贬低殷萋萋。石斌见此法无效,认定自己要有所作为,于是不断上进,甚至还花费一年时间去上清凤羽修习,无奈最终结果不得人心。

    待石斌灰头土脸回到新太庄时,萋萋早已离去。

    殷府,像是全然没有殷萋萋这号人一般,凭空发了一笔大财,举家迁离新太庄。

    新太庄中,只留下些许传言。石斌凭借自己在上清凤羽修习一年光景习得的术法,只身一人前往传说中的宁都村落。这里诡异非常,非寻常人能接受,石斌在宁都村落呆了半年之久,终于有了萋萋的消息。只是,是个坏消息了。

    石斌在八月十三日夜晚,亲眼目睹束手束脚已然无生气的殷萋萋,被迫与永宁侯爱子徐秉之“永结同心”。而因情赶赴此处的石斌,被恶鬼轿夫发现,转头就带向了酆都,经历了一天一夜非人的折磨不说,还在极乐大殿之上,永远地留在此处,令人惋惜。

    孟婆守着这奈何桥,几番轮回,转世续缘之人早已不计其数,听着过往之人的念想,孟婆屏气微笑,并不说话。她规规矩矩地再沏了一壶茶,在这一碗茶中,额外多加了一些药碎。她无奈开口道,“希望能解开你心头之苦。”

    玄衣男子依旧默不作声,也毫无动作,神色木然地站在一旁,像是一副黯然的雕像。

    “心结不解,难以转世。永生永世,困于此处。”

    孟婆将手中的茶盏端放在小木桌上,一碗茶,抹掉的是这一世的记忆,抹不掉的,正是内心的执念。石斌执念过深,无论如何都不肯放下,也难怪了,耗尽如此的时光,近在咫尺的女儿郎,只差一厘,仅仅只差一厘......

    许是孟婆于心不忍,又或者是石斌并未喝下孟婆汤,他暂且留在这小茶摊中。形形色色之人,一旦踏过奈何桥,都会停留在此,过往之人过多,也便将他包裹了起来。孟婆一一照料,目送他们轮转生辰,望下辈子有个美好前尘。

    元璟在此刻悟道,环顾四周,酆都大殿内弥留之人,不论是酒馆内还是赌坊嬉闹场所,都是不愿轮回之人。他略微激动地说道,“想来在鬼城,也正是人世间过于苦楚,难以忘却,因舍不掉,所以愿意沉沦在此,做一个逍遥的乐死鬼。”

    柳云恩惊讶于元璟的看法,此前她前往百事堂时,不是不知百事堂隔间的婆婆是披着人皮的妖,如此大妖,在人间开遍分店,做着买卖生意,元璟都不忘提醒她少去,少牵连。而在此,弥留之人,不单单是过世之人,更有妖类,还有仙门。元璟能够一视同仁,共情大家,让柳云不免有些惊叹。

    柳云恩灵光乍现,既然有所苦楚,所以不愿离开,那么此套逻辑是否也能运用在十二司身上。柳云恩询问道,“我想请问,雀遥是否也是因为心中有所执念,被困在此处?”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雀遥见到了班黄莺,或许他就可以转世了?”楚云枫自顾自地猜想。

    “不可能。”元璟顺势泼了个冷水,“班黄莺已不是第一次来酆都。”

    “对。既然上一次雀遥见到了伤痕累累的小狐狸......可是不对,小狐狸并没有像石斌一样,被当众腰斩。”元康静静地思考,心中推演着一千种可能。

    “难不成在这做官的,就永生永世不得超生呐?”元旭万分不好意思,耸了耸肩,他被大家的眼神盯着实在是心里发毛,扯了扯嘴角,尴尬一笑。

    听小狐狸所说,雀遥能在这坐上查察司的位置,是他天赋异禀,靠着武力打败了陆之道。可据坊间传言,鬼城各司也都是轮转之人,许是那陆之道已完成命定之事,执念化缘,烟消云散,因此才会是雀遥担任这个职位。只是大家各执己见,想法不一罢了,最终真相如何,或许无人知晓。

    元康从后侧挪了一步,缓缓开口,“有没有一种可能,雀遥并没有不记得班黄莺。”

    众人茅塞顿开,你一句,我一嘴。

    “对,我说怎么惩戒石斌时,他眉头都不眨一下。”

    “怪不得小狐狸安然无恙回去了,原来如此。”

    柳云恩在此刻感到迷茫,微微张嘴开口道:“可我们,现如今该怎么办?雀遥如果记得小狐狸,可小狐狸丢了啊。”

    元璟安慰道,“别急,我们再找一找班黄莺,眼下确定雀遥是唯一能够帮助我们脱离此处之人,我们也算有了目标。”

    “嗯,那我们去找小狐狸吧。”柳云恩得到了元璟的宽慰,安下心来,她总觉得元璟是一个踏实的人。其实再仔细想想,雀遥上一次没有与班黄莺相认,应该是有难言之隐吧。或许是班黄莺作为未死之人,不应该出现在此,既然未死,雀遥费尽心思救她出去,让她好好活着。

    八月十五的日子终归是短暂的,如果此番成功,他们能够趁着十五之夜返回宁都村落,自然不必在酆都鬼城蹑手蹑脚,潜藏气息;如若行动失败,这唯一的后路,便是来自雀遥对班黄莺的爱意了,大家无不在做一次豪赌,只是这次,众人皆赌雀遥会是这位隐形的帮手。

    “二师兄和云烟会在此吗?”柳云恩艰难地转过身,注视着大家,寂寞地开口。

    望着大家无动于衷,她眼角泛红,知道自己是无稽之谈。二师兄是被活生生剖心取单,如何能轮回,怎么还会来此鬼城寻求转世,世间已再无金云岚。而韩云烟,死于青霄剑下,青霄剑长久以来都有净化之效,亦不必度入这酆都,再轮一遭。只是柳云恩自己骗自己,不愿接受罢了。

    “元璟,你觉得阿珠会在这吗?”柳云恩目睹了石斌无论如何都要留下的决心,感受到他内心的酸涩,无不扩大了自己的感官,当初在崔王府邸,蚌之壳选中自己时,被迫承受了诸多来自阿珠的怨念,执念何其之深。如此,难道还能烟消云散吗?所以,柳云恩认为阿珠也是舍不掉,会不会也一样被困在此处。

    元璟低头伫立在柳云恩的面前,彼此眼神交汇,因为血咒的关系,元璟强行进入柳云恩的神识,也曾被迫感受这些酸楚,这是他真真切切的担心,他的眸中映出柳云恩虚弱的神情,好像下一秒钟,她就要消失在眼前一般虚无,她稳了稳气息,第一反应竟是想要伸手抱住柔弱的她,只是再一次稳了稳呼吸,元璟刻意将手搭在柳云恩的肩头,温柔的大掌,从掌心散发出的温暖,包裹住了柳云恩,让她整个人暖洋洋的。

    这是对此刻的她而言,最好的关心。

    举目四顾,人山人海。众人随即开启了地毯式搜索,不仅仅寻找班黄莺,更需要寻找阿珠、梦妖还有坤楚的下落。

    前方是一处傍水而生的偏僻小道,这里明显比大殿中心人丁稀少,就连路檐下的大红灯笼都少了许多,看上去莫名的和谐,反倒显得大殿内青砖绿瓦配上冒着红光的透亮灯笼,渗人的很。

    小道靠近河道,地势偏低,面积不是很大,但是都格外令人舒坦。众人在此大口喘气,不经意间流出一丝仙门气息,随后又被他们捕捉,消灭。

    “不能放松警惕。”元璟像他们的老大哥一样,时刻关心着,提防一切。众人好不容易有此悠闲时刻,简单地对着彼此打趣。

    恍惚间,众人突然齐刷刷看向路檐,感受到来此第三方的气息,内敛且强大,还笼罩着部分悲伤。只是众人目光所及之处,见到的却是一位懵懂的稚子。

    由远及近,稚子欢声笑语,脚步一蹦一跳地靠近他们,微光映射在稚子的脸上,大家终是看清了。

    少女身着华服,外罩一件亮面乳白色袄子,在微光下泛起珠光,流光颖颖,额间点缀半颗珍珠,晶莹剔透。柳云恩感觉少女似曾相识,看愣了神。

    少女越靠越近,她不足柳云恩的胸膛,抬头仰视,后又觉得过于劳累,往后退了几步,叉着腰,找到了一处高一点的石头,咬咬牙站了上去,指着柳云恩说道,“我见过你。”

    少女的语气沉稳,全然不复外表稚嫩的形象。

    “阿珠?”柳云恩试探性地开口,她瞧见少女的脸庞笑的灿烂,保留着这个年纪的童真。

    阿珠看着可比在景阳时更小些,但是却更可人了。她身着蚌族服饰,灵气逼人,纯粹且高尚。此前他们感应到的沉稳内敛之气,许是阿珠的父母吧,可怜天下父母心,阿珠一人前来,自是不放心,所以在身后默默陪伴。

    柳云恩内心深感重创,原来阿珠的爹娘也早已沉沦在这酆都,停留甚久。结合此前大国主涂山禹赫所言,不难想象到阿珠的爹娘不幸离世,留下阿珠苦苦经历人事,爹娘便在此处日复一日地等待着阿珠的到来,既想要女儿早日回来,好让家族早日团圆,又不想女儿早早离世,双重纠葛,逼灼着他们的内心。

    只是真当阿珠归来时,复杂的情绪无以言表。可现在,一家人也已团聚,何不转世?

    阿珠咧着朱唇,歪着头,会心一笑。阿珠肯定地说道,“贝壳选择了你,所以我在等你。”

    柳云恩瞬间理解了阿珠的意思,当初在崔王府邸时,是蚌之壳主动选择了自己。蚌之壳是世间罕有的坚硬之物,宝物无贵贱之分,也无善恶区别,只是使用者不同,它所发挥的功效也便不同了。当初是怨妖生出歹念,因此贝壳被迫要以自己为容器,就好像是感应到了一般,他们也在等待着自己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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